第三十二章潁川
2024-06-10 22:08:26
作者: 嘆伶仃
時間堪堪進入中平二年春天,積雪消融,萬物復甦,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時節。
潁川郡面積並不大,方圓不過數百里,還不到南陽郡的四分之一,但潁川郡人口最多時曾達數百萬之多,乃是確確實實的大郡。中平元年,潁川先遭大旱,再受蝗災,數百萬百姓顆粒無收,朝廷亦無開倉放糧之舉。黃巾渠帥波才登高一呼,百姓群起響應,仿佛鋪天蓋地的蝗蟲一般。
皇甫嵩、朱儁臨危受命,於長社以火攻大敗黃巾軍,大肆斬殺黃巾賊寇,大量無辜百姓被殃及池魚,潁川郡民生凋零,不說十室九空亦不遠矣。
但是,官軍只是擊潰大部黃巾軍,斬殺渠帥波才,並不曾把所有黃巾軍斬草除根,到皇甫嵩和朱儁北上南下之後,黃巾軍死灰復燃,占山為王者有之,築塢堡抗衡者有之,四處流竄者有之,整個潁川復又陷入混亂。
潁川太守種拂以穎陰名士劉翊為功曹,率軍四處討伐,先易後難,逐個擊破,潁川郡內大部分黃巾賊寇都被其剿滅,唯有盤踞在潁川西南大山中的何儀兄弟、黃邵以及孫仲三股實力最為強悍的賊寇依然負隅頑抗,卻不過也是秋後的螞蚱,覆滅只在旦夕之間,這也是何儀兄弟甘願投靠張揚的原因。
種拂,字穎伯,洛陽人,乃是前任司徒種暠之子,文武兼備,能力非凡。
此時種拂一身戎裝,端坐駿馬之上,目光沉著地盯著眼前蒼茫群山,一抹喜色深隱眼底,不仔細查看根本無法察覺。
群山寂靜,尚有積雪覆蓋,鳥獸毫無蹤影,天地間唯有肅殺之色。
「報!」一名斥候狂奔至種拂面前,大聲道:「稟大人,賊寇誓不投降,勸降之人已被賊寇所害,人頭懸掛在山寨轅門之上。」
「冥頑不靈!」種拂陰沉的聲音響起,他本不願多造殺孽,但無奈黃巾賊顯然不明白他的苦心。
劉翊策馬向前半步,道:「意料之中,大人不必介懷,此乃天亡黃巾群賊,與大人無關,勸降之人雖死,亦成功瓦解賊寇決死之心,此戰必勝!」
種拂點頭道:「子相所言甚是,本官原本憐惜賊寇多為百姓,從賊乃是被逼無奈,願只誅賊首,從者不咎,奈何賊寇不明吾之苦心,只好大開殺戒,斬草除根了。」
種拂言語沉著,絲毫不露殺氣,好似與平常友人交談一般,但語中之言字字誅心,不可謂不狠厲。
話音剛落,喊殺之聲四起,成百上千賊寇的身影紛紛湧現,瘋狂揮舞著手中各式各樣的兵器,為首兩人頭裹黃巾,身披綠襖,手持鐵棒,瘋狂咆哮。黃巾眾人也以一切他們所能想到的所有方式,放肆地向數百步外的官軍挑釁。
官軍嚴陣以待,表情肅穆,絲毫不為所動。唯有凜冽寒風吹過他們漆黑的戰甲,揚起他們身後鮮紅的披風,獵獵作響。
「烏合之眾。」平淡的語氣配合種拂微微揚起的嘴角,不屑之意毫不掩飾。
劉翊神色肅穆,朗聲道:「大人不可大意,兔子急了也咬人。」
雖然劉翊話語嚴肅,但他同樣沒有這群烏合之眾放在眼中,出言提醒不過是一貫的謹慎而已。
「無妨。」說完的種拂猛地轉頭,抽出腰間寶劍斜指蒼天,沉聲大喝道:「全軍聽令,進攻!」
劉翊把抱在懷中的頭盔覆於頭上,亦怒吼道:「進攻!」
金鼓齊鳴,山林間的空氣都驟然變得炙熱起來。
抽刀出鞘聲、鎧甲摩擦聲、呼喝聲響成一片,原來略顯懶散的官軍士卒瞬間精神起來,在各自軍官的喝斥下迅速排成整齊的軍陣,刀盾手在前,弓箭手在後,殺氣盈野。
「漢軍威武!」
劉翊長刀虛指賊陣,放聲大喝。
「漢軍威武!」
官軍整齊的怒吼聲響起,聲震天地。
在各級軍官的帶領下,二千名刀盾兵邁著整齊的步伐,踩著滿地積雪,洶湧上前,在距離賊寇百步的距離時,眾人腳步戛然而止,二千塊巨盾同時重重砸向地面,仿佛一道冰冷的城牆一般聳然而起,中間夾雜刀尖矛刃,閃爍著死亡的寒芒。
鼓聲突然急促起來,一千弓箭手取下身背的長弓,整理箭壺,做著大戰前的準備。
官軍北方不遠處的一處密林,一騎緩緩而止,張揚橫刀立馬,表情肅穆。這是進入潁川的第一戰,不僅事關白龜山眾人的生死,還關乎他張揚等人的名號。這個時代,不管是好名聲還是壞名聲,總比籍籍無名要好,只要不像後來董卓一般人人喊打,名聲帶給張揚的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所以這一戰,張揚沒有退路,只能勝,不能敗!
戰馬的響鼻聲此起彼伏地在張揚身後響起,陷陣營眾人一騎接一騎現身於密林之中,逐漸匯集到張揚身後,並向兩翼展開,逐漸形成一個矢鋒陣,而張揚便是那鋒利的箭頭!
山腳下,何儀兄弟不經意的掠過北面密林一眼,哥哥何儀擔憂道:「陷陣營可以信任嗎?不會丟下我們抵抗官軍自己跑了吧?」
何曼雖然也面色凝重,但還是安撫哥哥道:「如今的形勢,不信也得信,而且官軍本來就是衝著我們來的,沒有陷陣營也是一樣,如今唯有拿命豪賭一場!」
兩人不再多言,眸子裡殺機愈演愈烈。
「殺!」
千餘名算不得精銳,甚至還有不少老弱的黃巾賊毅然決然地向官軍發起了衝鋒。
種拂嘴角綻放出一抹冷笑,賊寇就是賊寇,如果單比吼聲的話官軍自然不是對手,但很顯然,最後說話的還是手中的利刃。種拂相信,很快,這群咆哮的賊寇就會變成滿山遍野驚慌失措的兔子,這樣的情景曾無數次出現在他的面前,這次當然也不會例外。
「準備!」
劉翊高高舉起右臂,一千名弓箭手從箭壺中抽出羽箭搭在弓弦之上,隨後兩膀較力,在嘎吱嘎吱的弓弦繃緊聲中,一千張長弓張如滿月,箭簇閃爍著寒芒,仿佛猛獸亮出的獠牙。每一名弓箭手都神情冷漠,雙眼微眯,冷靜地觀察著對面賊寇。
「射!」
劉翊高舉的右臂猛然下揮,所有弓箭手同時鬆開右手,弓弦震動,刺耳的尖嘯劃破長空,仿佛暴風驟雨一般飛臨賊陣。箭矢遮天蔽日,好像下雨一般,籠罩在賊寇的頭頂。
何儀兄弟倆把手中鐵棒揮舞的如同車輪一般水潑不進,但眼中森森的寒意還是出賣了他們此時的心情。該死的官軍總是在裝備上占據優勢,這是所有黃巾軍最無奈也是最憤怒的。
慘叫聲在瞬間響起,黃巾眾人別說盾牌,連木板都沒有幾塊,除了用他們的血肉之軀阻擋箭矢之外,再無其他辦法。
「啊!」
一聲慘叫在兄弟倆的身邊響起,一名山賊仰天向後栽倒,四肢仍然在抽搐蠕動,一支鋒利的羽箭從他的額頭狠狠貫入,殷紅的血珠順著箭杆滴落,滲入陰冷泥濘的地面。
「篤、篤、篤。」
三聲悶響在何儀身後響起,那是一名為數不多擁有木板的賊寇,三支羽箭深深扎入木板穿透而出,箭羽兀自不甘心一般顫抖不止。但有木板的畢竟還是少數,而且木板也不能完全保護他們的安全。
「啊~」
慘叫聲悠長,一名山賊被射中大腿栽倒於地,瘋狂痛呼,但並沒有持續多久,另一支羽箭從天而降,精準而又無情的將他籠罩,慘叫聲戛然而止,他的雙手緊緊握住紮在他喉嚨上的羽箭,卻再也無力去把它拔出。
滿意的笑容出現在種拂的臉上,還是他熟悉的山賊,還是他熟悉的作戰方式,不管過了多久,這群賊寇從來不知變通,不知道吸取經驗,還是如以前那些賊寇一般愚不可及。
山腳下,黃巾軍已然不成陣勢,混亂無時無刻不在上演,抱頭鼠竄的眾人試圖躲過那無處不在的箭雨,但這註定是徒勞的,不斷有山賊被箭矢射中,原本密集的軍陣都稀疏起來。
「停!」
劉翊右臂重新舉起,弓箭手們終於停止了他們機械的動作,不少人活動著酸麻的手臂,開弓射箭遠不像看著那般輕鬆寫意。
「殺!」
鼓聲大作,官軍開始發起最後的衝鋒,漫山遍野向著山腳下的賊寇殺去,仿佛潮水一般無窮無盡,經過箭雨洗禮的山賊毫無士氣可言,官軍只需要衝上去摘下他們的頭顱領取賞金便是。
「大局已定。」
種拂面帶欣喜,想他年不過而立,卻身居太守高位,無數人曾說他只是蒙受父蔭而已,這一次,他將向世人展示,他種拂絕對有能力獨當一面!
劉翊亦面露喜色,道:「全賴大人運籌帷幄,將士用命,假以時日,大人前途不可限量。」
密林中,張揚神情專注擦地拭著天勝刀,仿佛那是他的情人一般。林沖湊到身前,略顯焦急的道:「兄長,何儀、何曼兩位頭領馬上要敗,你看……」
猛地把頭抬起,張揚一雙眸子裡精光四射,仿佛能穿透密林看到戰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