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二章如花美眷

2024-06-10 20:05:28 作者: 蕭綰

  華盈寒一如既往地用銀針驗了驗飯菜,她看著光潔如新的針尖,不禁想到了當日太醫驗那碗粥時的情形。

  若背後的主使真要置陛下於死地,往粥里下毒這個做法未免有些愚蠢。

  陛下的膳食每日都會由專人驗毒並試菜,有毒的粥根本到不了陛下嘴裡,可見幕後主使的目的只在於讓別人知曉粥里有毒,藉此挑起事端,而不是真要毒死陛下。

  可是誰也沒想到姜蒙會跑進廚房偷吃薑衍的飯食,那是個悶聲悶氣的孩子,他心裡有著讓他們這些大人想像不到的心思,才會做出些令他們覺得反常的事。

  後日就是年節,天氣依然寒冷,華盈寒之前以為地牢里幽暗潮濕,定比外面要冷,結果反而還要暖和一些。

  她剛來的那日,木板床上什麼都沒有,如今也添了墊絮和棉被,取暖炭火也沒有短缺過。

  

  她從前在後院住得也不怎麼好,和這兒比起來,只差一面能阻擋外人視線的牆而已,住得久了,也只有她腳上的鐵鏈在提醒她,這兒是景王府的地牢。

  除夕清晨。

  姜嶼獨自登上北城摟,眺望著祁國正北方,把帶來的酒澆在了城牆垛口上。

  二十年前,他的舅舅就是在這兒指著北面告訴他,那兒有群囂張狂妄的敵人,時常侵擾大祁邊關,攪得邊關百姓不得安寧。那是他第一次知道狄族人。

  十一年前,舅舅帶著他在北疆抗擊狄族入侵,結果兵敗瀾江邊。舅舅為了保存兵力,也為了保護他,把他託付給了定北侯照看,並掩護定北侯撤退,不料落入狄族人手中,被五個敵人殺死在了瀾江邊上,那也是個除夕。

  去年同狄族開戰,他揮師前去復仇,如願以償地解決了四個仇人,而最後一個仇人是狄族大將,狄族可汗不會輕易將人交出來。

  他正愁無從收這最後一筆帳的時候,她提著他仇人的人頭回來了。他至今記得她趴在門邊喘氣的樣子,也記得他初看見她的腿中了箭時是怎樣一種心疼。

  五日了,又是五日不見她,從他心儀她起,這樣的煎熬似沒有消停過。

  五天前,他下令抓走她的時候,因為不忍而選擇背對著她,不看她,聽李君酌說她曾被兩個宮女強迫著下了跪……

  姜嶼的手背在身後,悄然緊攥,骨節分明。

  李君酌走上城樓,見主上獨自站在那兒,一時沒敢過去打擾。主上每年除夕都會登上城樓眺望北方,這是主上在祭奠殷將軍。

  直到主上回頭看見了他,他才上前稟道:「主上,世子已經大安,太皇太后決定初三回宮,主上是否要在初三那日動手?」

  姜嶼卻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周國,安王府別苑。

  近水小榭里,倩影獨立。府邸的主人為了討得佳人開心,特地將冰面了個洞,供魚兒浮出水面,無數的錦鯉便簇擁在洞口翻騰。

  水中的魚兒擠得熱鬧,岸邊伊人卻很安靜,她手裡拿著一封書信默默地看著,眼中隱隱含笑。

  「原來你在這兒,大冬天的跑到外面來做什麼?讓本郡主好找!」

  人聲傳來,她不緊不慢地收好書信,轉過身輕輕一欠,「見過郡主。」

  謝雲箏一臉傲然,走路從來都是下巴朝天,瞥著她道:「我哥說你很聰明,還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可本郡主托你算的事,怎麼至今沒個回音?」

  「有些事強求不來的。」

  「是強求不來,還是你沒本事,依我看,你這個『軍師』只是糊弄我哥和太子兄長的吧?」謝雲箏慢步過來,繞著她走了幾步,邊走邊打量著她那張天香國色的臉,「你可別忘了,當初是本郡主將你引見到了太子兄長面前,不然你至今還只是個在歌舞坊里賣藝的雅妓。」

  「民女當然記得,謝過郡主的知遇之恩。」

  「可是你的運氣竟還沒那個鄭容月好,她能攀上太子兄長,你卻沒能爬進東宮,不僅沒能得太子青睞,還被華盈寒給盯上了,只能躲到我家來。」謝雲箏嘆了嘆,「罷了,既然我哥中意你,你留在我家我也沒意見,可是你既然受了我安王府的恩惠,就得替我辦事,我讓你找個人而已,怎麼就不能強求了?」

  上官婧臉上的笑意不減,「郡主誤會了,民女指的不強求不是沒有找到。」

  謝雲箏一愣,隨之驚道:「你知道欽哥哥在哪兒?」

  上官婧輕輕頷首。

  「那你還敢瞞著不告訴本郡主!本郡主若不問,你打算瞞到什麼時候?」

  「回郡主,不是民女不想告訴郡主,而是郡主知道了也無用,只要郡主還是郡主,便無法去找那位秦少將軍。」

  「為什麼?」謝雲箏心急如焚,「難道是因為他身在越國,而本郡主不能離開函都,所以沒法去見他?」

  「他不在越國。」

  「他不在越國會在哪兒?」

  上官婧顧盼左右,見無人方才啟唇吐道:「祁國。」

  謝雲箏驚目圓睜,「他……他怎麼會在祁國?」

  上官婧沒有多言,目視前方,唇角恢復了莞爾。

  謝雲箏瞧上官婧這副模樣就知定是她哥來了,她回頭一瞧,果不其然。

  想想,上官婧還是華盈寒到處找她的時候,被她哥帶回她們家避風頭的,如今華盈寒都走了一年多了,上官婧還藏在她家別苑。她哥只要得空,每日都會來瞧上一眼,簡直就跟金屋藏嬌似的稀罕。

  她哥是什麼心思她明白,就如同她哥知道她惦念秦欽一樣,但是秦欽在祁國的事不能讓她哥知道,否則她哥還不得像管人犯一樣管著她,提防著她去找秦欽。

  謝雲箏也沒有再說話,等她哥走近,同她哥個打了個招呼便離開了。

  謝雲璘看著妹妹的背影,笑問:「雲箏怎麼又來找你了?」

  「郡主是怕民女在這兒會悶得慌,來陪民女說說話。」

  謝雲璘輕責:「說了多少次了,在我面前你不用自稱民女。」

  上官婧只是沉眼一笑。

  「今日陛下又在朝會上提起了撤軍的事,可是雲祈至今不肯回函都,真不知他如此堅持到底想怎麼樣。」

  「太子殿下是個不服輸的性子,他既然去了,就一定要有所收穫,斷不會空手而歸。」

  「那你有沒有什麼辦法能勸雲祈回京?他再在岳州耗下去,只怕要惹得祁國更加不滿,畢竟祁國也在那兒屯了三十萬兵力,這仗若打起來,又會一發不可收拾。」

  「想要太子殿下撤軍,尋常辦法定是行不通的,得拿個人給他。」上官婧望著湖面,凝眸喟嘆,「可惜,我也不知太子殿下要尋的人在哪兒,不然定當成全殿下。」

  「那就由著雲祈去吧,陛下素來慣著他,就算他惹了祁國,陛下也不會廢了他的太子之位。其實陛下和皇后娘娘都很喜歡華氏,當初讓華氏離開是無奈之舉。」

  「說起來我還從未見過那位太子妃娘娘,在歌舞坊的時候,她扮做了太子的隨從,若不是世子事後提起,我都沒認出來,後來在宮門口遇見過一次,那時她坐在馬車上,也沒有露面。不知是怎樣一位傾國傾城的女子,竟讓太子殿下念念不忘,盼著失而復得。」

  「華氏她……」謝雲璘笑了笑,「當著一個姑娘的面夸另一個姑娘漂亮是不是不太好?」

  上官婧笑而不語。

  「無論別的女子有多出眾,上官姑娘你才是我見過的最為與眾不同的女子,真希望你能一直留在這兒……」

  也許是說出了心裡話的緣故,謝雲璘的聲音漸小。他看著上官婧溫婉的笑容,又看向他們在水面的倒影,憶起了一個貼切的詞——如花美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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