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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撒謊騙錢

2024-06-10 19:09:52 作者: 全是二

  寧欣坐公交車回家,她得到三百塊家教費,和一盒切好的水果。

  給何東帆補課,是寧欣歷來所有兼職中,來錢最快、最多的,所以,她格外認真、重視。

  四月中旬,何東帆感冒了,一整個下午都趴在書桌上暈暈欲睡,不住地咳嗽。

  看他不舒服,寧欣沒講太多,也沒要求他做題。

  時間差不多時,寧欣把準備好的題本放下:「這些題你抽時間做,下周六我檢查。」

  何東帆眼睛半睜著,極不舒服的模樣:「拿走,我不做。」

  因為感冒,他聲音沙啞得厲害。

  於是寧欣沒計較他的態度,溫和道:「等你感冒好些了再做,不急,而且就五道題,也不多。」

  何東帆閉上眼睛,已經極度不耐煩:「說了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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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欣還未開口,何東帆又咳嗽起來。

  咳得臉頰通紅,他抓起水杯抿了口水,『砰』一聲放下水杯,站起身往書房外走:「你以後也別來了。」

  寧欣怔愣一瞬,兩步追上去,擋住何東帆去路:「你怎麼了?不是上課上得好好的嗎?」

  這段時間,他們相處得不錯。

  寧欣是這樣覺著的。

  「哪裡好了?我認真上課你認真教了嗎?」他撇開臉用手抵住唇又咳了兩聲,連眉毛都咳紅了,用啞著的嗓子憤憤道,「盡敷衍我。」

  寧欣馬上明白,何東帆指的是沒好好教他那些招式。

  他走出書房時,丟下一句:「盡耍我,咳咳咳——」

  可能因為他確實好好學了,她也確實在敷衍他,所以她還真被說出幾分愧疚。

  寧欣回家時去菜市場買菜,看見一個戴草帽的老爺爺用擔子挑著兩筐枇杷。

  枇杷個大,色澤也好。

  或是寧欣多看了兩眼,老爺爺主動搭話:「小姑娘,買點枇杷吧,自己種的,今天剛從樹上摘下來,又新鮮又甜。」

  寧欣搖頭,走了幾米遠又倒回去:「多少錢一斤?」

  「十五。」

  好貴!

  寧欣蹙眉:「十塊行嗎?買三斤。」

  「最多算你十二,我這個枇杷你在外面買不到,你看看這個……」

  寧欣買了三斤枇杷,又去超市買蜂蜜。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她就起床,熬了一罐枇杷膏。

  她先去四合院,因為時間太早,秦阿姨說何東帆還沒起床。

  寧欣把枇杷膏遞給秦阿姨,說了兩句話匆匆趕去兼職。

  轉眼到了周六,寧欣比往常去得早,她是真怕何東帆不想補課,又跑了。

  但是並沒有。

  寧欣從秦阿姨那裡得知,何東帆午飯後沒午休,直接就去書房做作業了。

  寧欣去書房的時候,何東帆背對著房門坐,埋頭在寫東西。

  她走過去,剛靠近,何東帆突然身子往旁邊猛地栽去。

  寧欣眼疾手快抓住何東帆肩膀。

  何東帆嚇了一大跳,看清寧欣臉時鬆了口氣。

  他理了理被抓到勒脖子的T恤,然後抬手扯開耳機,倒打一耙:「你走路怎麼沒聲啊?」

  寧欣指了指何東帆手上的耳機,示意是他音樂聲開太大。

  何東帆就著耳機線扯出褲兜里的MP3,關掉,扔到一旁。

  少年笑起來很好看,沒有一點戾氣,全是開朗:「寧老師,您今兒真早。」

  寧欣看了他兩秒,她覺得他今天心情很不錯,或許真是枇杷膏起了作用。

  寧欣放下書包,在何東帆對面坐下:「何東帆,我給你道個歉。」

  何東帆微微抬眸,雲裡霧裡的:「嗯?」

  「就是我們說好的,你好好聽課,我教你一些招式。」她解釋說,「我當時說那些,確實只是想讓你接受補課,但我沒教你招式不是想敷衍你,也不是想耍你,我只是不想你打架,不想你惹事。」

  何東帆靠著椅背,右手悠悠轉著筆,不以為然:「你是覺得我只會欺負人是吧?」

  倒也沒有這個意思。

  寧欣轉開話題:「我只是覺得你這個年紀,最重要的是學習,應該把心思放在學習上。」

  這話,何東帆耳朵聽得快起繭子了。

  在他們這個年紀,這句話就是家常便飯,所有人都說。

  他內心毫無波瀾,不搭話。

  他把模擬試卷下面墊的課本拿出來遞給寧欣,然後埋頭繼續解題。

  寧欣看了一眼,正是她上周布置的五道作業題目,而且已經做完了。

  她有些驚訝地看向何東帆,沒想到他會這麼乖。

  突然,他笑了一下。

  他抬眸,對上她的視線,臉上的笑意未收,虎牙明顯:「沒想到啊。」

  「?」

  「你們大人,還會道歉。」

  說完,又低頭寫卷子。

  寧欣沒多細想他的話,從他筆筒里拿了只中性筆批改作業題。

  改到第二道題,何東帆又突然開口:「謝了。」

  寧欣抬眸:「嗯?」

  「……」

  看他不說話,寧欣追問:「謝什麼?」

  何東帆筆尖一頓,並未抬頭:「枇杷膏。」

  說完,筆尖繼續在模擬試卷上滑動。

  明明在道謝,卻不自在。

  是這個年紀的彆扭。

  單純的美好。

  「不客氣。」寧欣笑,「對咳嗽很有效對不對?這是我媽媽的秘方,以前……」

  「沒什麼用。」他打斷,「別自戀。」

  寧欣頓了半秒,把話咽回肚子裡,低頭繼續改作業。

  何東帆又開口:「但我以後會認真補課的。」

  寧欣看過去,少年因為模擬試卷上的題微微蹙眉,在草稿紙上來回勾畫。

  那是一種認真,不會被難倒的氣意。

  他沒再說話,她也沒再問。

  但她對他改觀了。

  他並不像她設想的那樣無理、叛逆、不好相處。

  時間很快到了五月,勞動節一過,北都天氣燥熱起來。

  寧欣數著手上的錢,打算周末帶媽媽去做基本複查,再詳細做個檢查。

  和盛昱早就約好,周末一起去醫院,可周六晚上,盛昱突然打電話說有事不能去。

  寧欣表示沒關係,自己一個人就可以。

  周末,寧欣帶著媽媽早早來到醫院等號排隊。

  做了一系列檢查,拿到全部檢查結果已經是下午。

  醫生看著檢查報告,對寧媽媽近來情況詢問之後,表示目前狀況並不樂觀。

  他建議寧媽媽入住精神科,由專業的醫師進行系統治療。

  寧欣問了一下大概費用,帶著媽媽走出就診室。

  消毒水味,藥劑味充滿鼻腔。

  哀聲,嘆氣聲充滿耳膜。

  這是個磨人心智的地方。

  寧欣牽著媽媽的手,與其他病人擦肩而過。

  她開始尋思,暑假什麼兼職能賺更多的錢。

  寧欣和媽媽回棚戶區時,看見自家門口站著一個四五十歲的女人,女人穿著灰色的工作制服,黑色的盤扣布鞋。

  是盛昱的媽媽。

  寧欣心一顫,不自覺往後退了半步,又在盛昱媽媽投來目光時,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她牽著媽媽走上去:「阿姨。」

  盛昱媽媽看了眼寧欣,又看了眼寧媽媽:「我想和你談談。」

  寧欣點頭,打開門:「阿姨,您進來坐。」

  「不用了,我在門口等你。」

  寧欣點頭,把媽媽安頓好,然後輕輕閉上房門:「阿姨,你想和我談什麼?」

  盛昱媽媽語氣很直接的不高興:「寧欣,我很理解你的家庭情況,小昱喜歡你,這事兒他願意,照理說我不該說什麼,但是你是不是也應該理解一下我這個做母親的心情。」

  寧欣攥緊拳頭,輕咬著嘴唇沒應話。

  盛昱媽媽重重呼吸,像是在隱忍怨氣:「我們家小昱從小就懂事,成績又好,誰不說他是乖孩子,今後有大出息啊?可是,他現在居然為了你,為你撒謊騙錢,你讓我怎麼接受我的孩子變成這樣!」

  撒謊?

  騙錢?

  寧欣背脊一緊,抬眼看過去,磕巴:「騙、騙錢?」

  「你不知道?」盛昱媽媽顫抖著下巴,「三月那會兒,跟我要了九百塊說是什麼培訓,我上周才知道哪有什麼培訓!我問他,他不肯說,他天天除了學習就圍著你轉,難道那個錢不是給你了?」

  三月?

  九百塊?

  寧欣立馬想起來。

  是房東私自闖進來咄咄逼人要趕人那天,盛昱拿著九百塊給她交了三個月的房租。

  「盛昱確實給了我九百塊錢。」寧欣承認,又解釋,「但那是IOI比賽的獎金,阿姨,是不是有什麼誤會?盛昱他不會做這樣……」

  「我倒希望是誤會!」盛昱媽媽打斷寧欣的話,「你承認那個錢是給你了,對吧?所以,他確實騙了家裡九百塊錢,為了你。」

  寧欣唇瓣張開,又閉上。

  她不知道說什麼。

  遠處的太陽落山,工地後的天際是紅色的。

  寧欣手心,背脊,都是汗。

  盛昱媽媽看著寧欣,沒有心軟:「還有你說的那個IOI大賽,他根本沒去參加。」

  「什、什麼?」寧欣眼眸睜大。

  「你一月初是不是去參加拳擊比賽了?」

  寧欣立馬猜出事情端倪,紅著眼睛說不出話。

  盛昱媽媽把話說完:「你參賽時間和他的比賽時間撞了,所以從一開始他就沒有報名參賽,因為要留在這兒幫你照顧生病的媽媽。」

  寧欣感覺心臟被重重的、結結實實地錘了一下,很痛,痛得無法喘氣。

  她無力地垂下頭,顫聲:「對不起。」

  「我不是來聽你說對不起的,寧欣,我知道你是好孩子,過得很艱難,但是盛昱…」盛昱媽媽聲音發澀,「我們家,也不容易。」

  寧欣不敢抬頭,不敢說話,只是使勁兒地掐著自己的手心。

  「我和盛昱爸爸在這座城市做著最底層的工作,我們唯一的希望就是盛昱,可你現在,在阻礙他的前程,你知道嗎?」

  寧欣還能想起上學期盛昱興奮地告訴她IOI賽事的相關。

  他說那個是國際賽事,能有參賽名額不容易。

  他說那個賽事很有權威和分量,獲獎的話可以獲得國外名校的研究生名額。

  他說那個獎項對以後的工作都是濃墨的一筆…

  可是因為她,他放棄了。

  盛昱媽媽語氣重:「你在拖累他!」

  你在…

  拖累他……

  寧欣沒忍住,掉了兩滴眼淚。

  盛昱媽媽閉上眼睛轉身:「我說這些我心裡也不好受,但他是我兒子,你就當我是個惡人,我希望你主動和他分手。」

  說完,她抬步就要走。

  寧欣猛地抬頭,終於開口:「阿姨,你等一下。」

  寧欣進屋,再出來時,手上拿著九百塊錢。

  她顫顫的遞過去:「阿姨,這九百塊,還給你。」

  她再次道歉:「對不起。」

  盛昱媽媽抬手抹了抹眼角,把錢推回去:「你拿著,我不是來要錢的。」

  她的來意,很明顯。

  寧欣保持著遞錢的姿勢。

  她想請求,不要讓他們分手。

  她不怕累,不怕苦,今後會更努力的做兼職,不會讓盛昱再做這樣的犧牲。

  所以,可不可以,不要讓他們分手。

  可是她對盛昱的拖累,那麼赤裸裸。

  她內心的掙扎和保證,那麼不自量力。

  她的請求,說不出口。

  盛昱媽媽沒收錢,直接離開。

  寧欣轉身回房,房門緩緩閉上時,她看見站在不遠處的老廖。

  老廖用一種『戲玩』的神態望著她。

  寧欣感覺厭惡。

  房門閉上那刻,她感覺全身力氣被抽走了一般,背靠著房門下滑,頭埋進膝蓋里,眼淚不受控,啪嗒啪嗒掉。

  她不敢哭出聲。

  過了好一會兒,寧媽媽走過來,手指輕輕拍寧欣的頭:「欣欣,怎麼了?想吃冰淇淋嗎?」

  寧欣渾身怔了一下。

  她想起以前。

  那時,她還是個想吃冰淇淋就假意哭泣鬧脾氣的女孩。

  寧欣雙腿一軟,跪地,撲上去抱住媽媽,噎著嗓子嗚嗚哭出聲。

  寧媽媽輕輕拍她後背:「別哭了,等你爸爸下班,我讓他去給你買冰淇淋。」

  「嗚嗚嗚……」

  「欣欣,你忘了嗎?你爸爸的摩托車可快了,很快就給你買回來,別哭了。」

  寧欣手心捏著九百塊錢,一個勁兒的抽泣,一個勁兒的搖頭。

  她不要冰淇淋。

  她要盛昱。

  要爸爸。

  還有以前的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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