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往事

2024-06-10 17:13:57 作者: 十二小姐

  他繼續說道:

  

  「我對母親的印象不多,但她確實是個好母親。只是更多時候,她成日成夜地把自己關在這裡,畫整牆整牆的畫。」

  席司沉說著,像是回憶起什麼,抬頭看向了面前那面牆。

  可是現在這面牆在簡唯看來,不過是一片空無一物的粉牆。

  甚至沒有一絲斑駁的痕跡。

  過去那位把自己困在這裡的女人,曾經留在這裡的痕跡,已經完完全全地被清理乾淨了。

  簡唯有些感慨。

  原來一個人離開,連同她留下的痕跡也會隨著時間一點點淡去,直到徹底消失,仿佛從來沒有存在過。

  席司沉聲音低啞,繼續娓娓訴說:「我小時候跑來這裡找她,曾被整牆猙獰的畫像嚇哭。母親聽到我的哭聲找過來,抱著我安慰我,然後也跟著我一起哭了。我那時候不知道母親哭什麼,我以為她不喜歡我哭,那以後我就不再哭了。」

  簡唯看著席司沉,那樣冷硬堅毅的外表,原來是從小開始,就被那個小小的席司沉鑄成的堅硬外殼。

  平日裡拒人千裡面冷心硬的席司沉,跟現在這個坐在黑暗裡用酒精麻痹自己的男人,似乎是一個人,又似乎很分裂。

  簡唯不解:「可是,你父親明明這麼愛你的母親,甚至在她去世很多年,還要保留著」

  席司沉像是聽到了什麼極其諷刺的事。

  「愛?」

  他笑了,笑得極為囂張狂妄。

  「那只是他維護自己形象的手段罷了,就連我也都被他騙了。」

  「母親去世後許多年,我才知道,父親一直背著母親拈花惹草。我慢慢接管公司事務後,開始調查當年的事,把爺爺壓下的父親的荒唐債全都給翻了出來。」

  「原來父親在Y國追求母親的同時,也看上了母親的閨中密友,直到跟我母親訂婚,還跟那位閨蜜保持著秘密聯繫。呵,諷刺吧。我出生後第一年,那位閨蜜大著肚子,找到了母親,親口告訴母親,她懷了母親丈夫的骨肉。」

  簡唯現在的心情已經不能僅僅用吃瓜來形容了。

  她開始有些憤慨,「那可是你母親的閨蜜,她怎麼能……太不要臉了吧!」

  席司沉好笑地睨她一眼,好像有些意外簡唯會這樣罵人。

  「那個女人覺得對不起我母親,想要求得我母親的原諒,並對我母親說,如果我的母親不原諒她,她就帶著這五個月的身孕,去跳海。」

  簡唯不忍了,繼續罵:「這女人,不僅不要臉,還婊。說什麼求原諒,分明就是拿性命威脅你母親,這是求原諒的態度嗎?怎麼呢,原諒了之後呢,跟你母親繼續姐妹相稱,讓你父親享齊人之福,然後讓她的孩子跟你做一對相親相愛的同父異母的好兄弟?」

  「母親一時無法接受自己推心置腹的好友居然背著自己,跟自己的丈夫有染,也無法接受原來表面這麼愛自己的丈夫,原來竟是那樣的無恥小人,她當天就病倒了,高燒燒到人事不省。等她醒來,得知那個女人真的跳海了,而我的父親,竟真的沒有去管那個女人,等到屍體被打撈上來,已經腫得面目全非。母親一度很自責,認為是因為自己,害死了那個女人,以及那個無辜的未出世的孩子。」

  簡唯喃喃:「你母親沒有錯,她唯一的錯,就是太善良了。整件事,只有她是那個受害者,她失去了一個好朋友,一個好丈夫,憑什麼還要受良心的譴責?」

  席司沉晃了晃酒瓶里澄黃的液體:

  「後來我把時間線一一對應起來,那就是母親畫作風格陡然轉變的節點。她的畫常常出現一個面目模糊的女人,懷著身孕,背景常常下著大雨,雨把女人的五官都腐蝕了。又或者是一張張女人的表情,她們都在哭,哭得形態各異,痛苦,又猙獰。」

  簡唯深吸一口氣。

  從窗台上站起身,「我也想喝點酒,可以嗎?」

  席司沉看她兩眼,起身走到酒櫃前,拿了一瓶紅酒,「這是她最喜歡的藏酒。」

  簡唯知道,這個「她」,說的是他的母親。

  她走過來,看到席司沉找出了一隻高腳酒杯。

  即使這個時候,他還是貼心地為簡唯擦乾淨了杯子,倒好了酒,才遞給簡唯。

  紳士似乎刻進了他的骨子裡。

  簡唯結果酒杯,一口悶,很辣,很醇。

  她拿過席司沉手裡的整瓶紅酒,跟席司沉手裡的威士忌酒瓶碰了一下,「這個時候還講究什麼,我陪你。」

  說完,她又有些慫唧唧地說:「當然了,如果你心疼這酒,我就少喝點。」

  席司沉嗤了一聲,沒理她,坐回了沙發上。

  簡唯也很惆悵,坐到了席司沉身邊。

  現在她跟席司沉是惆悵二人組。

  「然後呢,你父親在這件事情之後,有沒有悔改?」簡唯問。

  「那以後我母親便拒絕跟父親出席任何活動,不再陪他去逢迎酒場。父親對外,塑造專一愛妻的人設,然而玩得越來越花,高到別的高門貴女,低到夜場舞女,各色的女人都能出現在他身邊。那些女人坐著他的專車,跟我父親一同從舞會回到家裡。」

  「你媽媽還在家,你爸爸居然就把外面的女人帶回家裡?」簡唯噁心到了。

  席司沉冷笑一聲,「那些女人甚至可以登堂入室,在他跟我母親的婚房裡過夜。」

  簡唯捏著酒瓶,又跟席司沉碰了一下,拿著整個酒瓶大喝了一口。

  「你爸,真不是人。」

  也難怪席司沉會在母親的忌日,回到小洋樓,把裡面的擺設都砸了。

  這麼噁心人的回憶,不留也罷。

  留著反而是對席司沉過世的母親的侮辱。

  席司沉的傾訴似乎結束了,他不再說話。

  簡唯心裡也思緒萬千。

  黑暗裡,兩個人坐在沙發上,只剩一片悄然。

  偶爾只有液體在酒瓶里晃動的聲音。

  不知過去多久,簡唯肩膀 ,啜泣起來。

  席司沉疑惑地看向她,黑暗裡,看到她滿臉淚光,她也轉過頭,看著他,哇地一聲哭出來:「你媽媽她,她太可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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