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逼宮
2024-06-10 08:51:05
作者: 刑上香
密牢一如即往的死氣沉沉,石壁、燈火、四處瀰漫的的血腥的氣味。
這裡更像是一個人間地獄,沒有人會想到,那金碧輝煌、無限華美的皇宮之下,竟然會藏著這樣慘烈的地方。
地獄最深處、最隱秘的牢房裡,有著細微的聲響。
那頎長結實的身影,與另一人的重疊,被燭光映照在石壁上,仿佛是什麼怪物的影子,伴隨著細微的聲音,張牙舞爪地動作著。
身影的主人似乎在畏懼著環境,幾乎克制了自己所有的聲音,只剩下了細碎凌亂的呼吸聲,他的雙手被鎖鏈綁縛著,每次動作都會牽動金屬輕微的碰撞聲。
雪白的衣擺伏在地上,沾染了塵土,隨著主人的動作跟著擺動,上頭的雲繡漸漸髒污得看不出原本的模樣,最終被徹底剝離。
最終一切都歸於寂靜。
青年在這最隱秘的牢房的角落,低垂著頭顱,墨發散亂,汗水與灰塵混合,身上蜿蜒著赤紅色的、來自魔鬼的烙印,與手臂上的鎖鏈相輝映,猶如遭受了某種再罪惡不過刑罰。
「原來國師也不過是嘴上的清高,」姬雲羲輕輕的呢喃,卻仿佛是來自地獄深處的詛咒。「還是這副模樣好看。」
那溫和清逸的人被扯落塵埃,褻玩得凌亂不堪,徹底踏碎碾過的樣子,讓姬雲羲興奮不已。
仿佛每一寸、每一處都被染上了屬於他的顏色。
他呼喚的那人卻閉著眼睛,睫毛微微顫抖,喉嚨不經意間泄露出一星半點的聲音,卻更像是低低的嘆息:「阿羲……」
姬雲羲瞳孔猛地收縮,抿緊了嘴唇。
分明只是一個稱呼罷了,卻將他的興奮一掃而空,反而將他的胸口掏出了一個大洞,一下一下剜著裡頭腐壞了的爛肉。
疼。
上次這樣疼是什麼時候呢?
姬雲羲竟有些記不得了。
他蹲下身子,將親手纏繞上的鎖鏈一圈圈解下,替那人穿上衣裳,掩蓋住他留下的印記。
然後不由自主地湊近。
他的嘴唇在那緊閉的眼眸上碰了碰,帶著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小心翼翼。
「宋玄……」姬雲羲想起了他的名字,慢慢念出來,仿佛在咀嚼著不斷湧出的某種情緒。
他抱著這人,倚在牆壁上,竟漸漸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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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雲羲沒有食言,他當真釋放了密牢扣押的所有官員。
只不過出來的人,傷的傷,病的病,間或有幾個全須全尾的的,也被定了罪,輕則貶官罷職,重則流放抄家。
仿佛沒有人知道那一天發生了什麼。
姬雲羲依舊是那個失控了的、荒唐扭曲的帝王,宋玄也仍舊不肯上朝,偶爾陸其裳會來尋他,跟他說說朝堂上的事情。
姬雲羲較先頭幾日,總算收斂了不少。
或者說,他掠奪得更加理智了。
他建了新的機構,喚做昭夜台,搜集情報、督查百官、只聽命於他,其中的人無不是冷血殘忍之輩,為首的,便是那個穿著紅色僧袍,笑起來天真無邪的少年覺遠。
一時之間,朝臣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陸其裳熬的心力憔悴,一邊要拉著自己陣營衝動的文官,一邊又要緩和百官同聖上之間的關係,還要提防著自己被捉了痛腳。
如今他若是出了什麼事,這偌大的朝堂,連個能把持方向的人都沒有,只怕情況會更糟。
他只能寄期望於,宋玄有朝一日能勸服姬雲羲,畢竟先頭官員被放出,證明姬雲羲對宋玄總還是念一線舊情的。
宋玄對他的盤算,卻是有心無力。
他這幾日都沒有出過摘星閣,原因很簡單——某位皇帝,縱然失憶,也不會虧待自己,忘了偷香竊玉的風流事。
每天夜裡,準時準點,國師的房間裡就會出現一位恬不知恥卻毫無自知的客人,吃飽喝足後抹抹嘴巴離開。
如果不是宋玄知道失憶之事屬實,甚至會懷疑這人是不是故意裝成這個樣子,來謀求平時得不到的福利的。
他不曉得是氣多一些,還是好笑多一些。
更多的,還是無奈。
陸其裳不曉得其中的內情,來找宋玄訴苦,宋玄也只能嘆息:「聖上只是最近……出了些事,並非他的本意。」
陸其裳眼底一片烏青,不知道還以為堂堂陸相是被誰給打了一拳:「能說的話,我也都跟聖上說盡了,如今已經是黔驢技窮,沒被抄家滅族,都是我的運道。」
「宋玄,若是連你也沒法改變聖上的心意。」陸其裳神色平淡,仿佛在陳述一個事實。「我們就真的無路可走了,除非……」
他的眼中閃過一到厲光。
宋玄正在給他斟茶,聽見他的話語,手一抖,竟倒偏了些,滾燙地茶水落在桌上:「你別亂來。」
陸其裳連忙接過他手中的茶壺:「我也沒說什麼,不過是一時的心思,現在還沒走到那一步,你怕什麼——」
宋玄手忙腳亂地找來抹布擦桌子,陸其裳的目光卻忽得一凝。
宋玄這一番動作牽扯著襟口微松,便隱約露出了鎖骨處的紅紫,曖昧中帶著凌虐, 令陸其裳整個人都愣在了原處。
「宋玄,你……」
宋玄微一抬頭,瞧見了陸其裳的表情,忽得意識到了什麼,動作一頓,攏了襟口笑道:「瞧什麼瞧,大堯可沒說不許國師風流。」
陸其裳卻不是傻子。
這麼久了,宋玄壓根就沒有什麼身邊人、更沒有相好的姑娘,而近來更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一副魔怔了的樣子,說他如今出去風流,簡直是個笑話。
而最重要的是,那痕跡根本就不像什麼相好姑娘留下來的,若不是宋玄有什麼特殊癖好,似乎結果只能有一個。
他忽然意識到,那三十多條命是怎麼換回來的。
「……我不該讓你去的。」他仿佛血液都凍結了。
宋玄一見便知道他恐怕想到別處去了,一時之間也有些尷尬,再三思量,還是只能將實話告訴他:「你想得多了,我與聖上本就……有私情,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這話若是一個月前宋玄說出來,陸其裳必然是相信的。
可如今宋玄說出來,陸其裳哪裡肯信。
他本就看多了話本子,便將宋玄和姬雲羲想做了一出欺男霸男的好戲,姬雲羲求而不得失了理智,如今便露出猙獰面孔來,宋玄委曲求全、正令那昏君得意。
一一想來,竟處處都嚴絲合縫。
宋玄這下頭更大了:「你別胡思亂想……」
陸其裳卻越想越對,將宋玄的解釋都推拒在耳朵外頭,反倒自己思忖再三,低聲道:「宋玄,如若不然……逼宮罷?」
「什麼?」宋玄被他弄得一愣,隨機沉下臉來。「陸其裳!」
「我沒有開玩笑,如今聖上這般行事,遲早盡失人心……甚至還侮辱你,你一心為他,他卻失德至此。」陸其裳沉著臉。「先皇的兒子如今只剩他一個,可姓姬的卻不止他一個。」
「我不怕弒君背主的罪名,是為了救濟天下人,才成了陸相。」陸其裳眼中已經隱隱有了破釜沉舟的意思。「你又是國師,代天授業,另扶植一位,未必不能成事——」
門外卻忽得響起了陰冷的聲音:「陸相果然好計謀——」
無力的兩個人臉色立時煞白。
姬雲羲毫不避諱地將宋玄擁進懷中,舌尖在他耳廓轉了一圈,親昵地咬了一口。
眉目間卻帶著陰冷的笑意:「朕難得白日來尋國師一回,竟然聽了這樣一處好戲。」
「國師,你覺得,陸相的計策如何?」
宋玄深吸了一口氣:「陸大人不過是一時昏頭——」
「一時昏頭?國師這樣敷衍朕?」姬雲羲低低地笑了起來。「還是說……國師這次,又想求朕放過陸相了。」
陸其裳聞言神色一冷,牙縫裡硬是擠出了兩個字來:「不必。」
姬雲羲瞧也不曾瞧他一眼,眼中卻攪起了惡意的漩渦:「既然陸大人這樣有骨氣,便送到昭夜台去罷。將骨頭一根根敲碎了,讓朕瞧瞧,這骨頭究竟有多硬。」
最後一句,語氣儼然已經不再漫不經心。
宋玄神色一變。
祝陽上來制住陸其裳,瞧見了宋玄的遞來的眼神,微微點了點頭,押著人出了門。
宋玄這才略微放心。
可這放心沒有超過三秒,他便愈發沉重起來。
姬雲羲還站在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