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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密牢

2024-06-10 08:51:03 作者: 刑上香

  得益於姬雲羲給他的牌子和特權,宋玄可以自由出入宮闈。

  但宋玄沒有想到,他會在這樣的地方與姬雲羲相見。

  他是第一次來到宮中的密牢,這裡頭的看守如行屍走肉,罪人生不如死,一路走來,濃重的血腥氣縈繞鼻端,讓他仿佛置身地獄。

  

  這裡的管事他是認識的。

  那是一個穿著紅色僧衣,有著清澈青年面容的和尚,宋玄來時,他正坐在門口讀經書,對耳邊悽厲的聲音充耳不聞,瞧見宋玄,才嘴唇微張,露出了一個驚訝的神色來。

  「覺遠?」宋玄愣了愣神,他早聽說過,覺遠投奔了姬雲羲,卻沒有想到,他在姬雲羲手下竟是這種以身份存在。

  覺遠無聲地笑了笑。

  「聖上……在這嗎?」宋玄問。

  覺遠點了點頭,卻又迅速搖了搖頭。

  宋玄微微一愣:「這是什麼意思?」

  覺遠皺了皺眉,連他也覺出了這幾日姬雲羲的怪異,他下意識地認為,宋玄此時見姬雲羲,絕不是一個好的決定。

  他用指尖沾了點茶水,在桌上寫:「你不該來這裡。」

  宋玄苦笑一聲:「我明白,但我不得不來。」

  覺遠皺了皺鼻子,想要再寫什麼,卻忽得聽見了身後的腳步聲,便隨手將整杯茶水潑在桌上,掩蓋了方才的勸告。

  宋玄也瞧見了來人,他微微嘆息一聲,錯開了對方的視線,伏身規規矩矩地行了大禮:「臣宋玄,叩見聖上。」

  宋玄伏在地上,瞧不見姬雲羲的神色,只能瞧見他鴉青色大氅的一角,那上頭用金絲繡著三足金烏。

  那三足金烏原本朝天而鳴,如今眼睛上沾了一點紅,便仿佛是泣血哀鳴,悽厲至極。

  「國師不是閉關不出?怎麼如今卻有了空?」姬雲羲的聲音從上方傳來,那聲調陌生又清冷。

  「臣有話說。」宋玄輕聲說。

  姬雲羲瞧著宋玄低伏著的頭,竟覺得有些不舒服。

  他瞧不見他的表情。

  「你先下去。」姬雲羲對覺遠吩咐。

  覺遠神色有些猶豫,並沒有離開。

  姬雲羲的眉微微挑起,神色微冷:「怎麼?你與國師有舊?」

  他身邊的幾個人,似乎都與這人有所聯繫,卻獨獨他,什麼都想不起。

  覺遠見姬雲羲神色不好,微微低了頭,無聲地念了一句佛號,退了下去。

  姬雲羲也不嫌棄這密牢陰暗,坐在覺遠的位置上,一手撐頭, 上下打量著宋玄:「起吧。」

  「謝聖上。」宋玄規規矩矩攏了衣袖,將眼神向下,一副乖順老實的模樣。

  他不敢跟姬雲羲對視,因為他怕看到那雙漠然、毫無感情的雙眼。

  姬雲羲反倒煩躁起來了。

  上回這人口口聲聲喊他「阿羲」,如今倒乖覺起來、低眉順眼了。

  他的口氣便愈發嘲弄:「國師無事不登三寶殿,這次來是為了什麼?」

  「是想跟朕聊聊,朕忘記了什麼事?」

  他已經搜索了多次記憶,從來沒有感覺到任何一處的缺失,身邊的一切卻偏偏處處提醒他,宋玄與他有舊。

  仿佛只有他什麼都不記得。

  這種矛盾感讓他忍不住煩躁起來。

  「並非如此。」宋玄仿佛沒有聽到他語氣中的惡意,單刀直入。「臣有求於聖上。」

  「求朕?」姬雲羲嘴角的嘲弄淡了下來,反倒上下審視著宋玄。

  「是,」宋玄低聲說。「求聖上開釋此次涉案官員。」

  姬雲羲沒有說話。

  宋玄一撩衣擺,膝蓋乾脆利落地著地,聲音四平八穩,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聖上關押官員共三十餘人,如今亡故三人,已足夠震懾朝野。還請聖上格外開恩,略施薄懲,將他們秉公處置——」

  密牢深處悽厲的慘叫不知何時停了, 這裡便寂靜陰暗仿佛死地。

  宋玄定定地瞧著姬雲羲衣角地那隻金烏,心思平穩得好似一池死水。

  不能想,不要想。

  他現在更重要、更緊急的事情。

  姬雲羲的手扳起了他低垂著的頭。

  宋玄不得不去直視著那雙冰冷的眼睛。

  「國師,」姬雲羲輕輕摩挲著他的臉頰,眼神仿佛深不見底的幽潭。「你是不是以為,朕不會殺你。」

  宋玄的神色平靜:「臣不敢。」

  「不敢?」姬雲羲忽得笑了起來。「你怎麼會不敢?」

  宋玄想,自己多年行騙,磨練出一副處變不驚的面具。大概就是為了這一刻,不至於太過狼狽失態。

  「祝陽說……你是朕的恩人。」姬雲羲的手從他的臉頰,轉移到了他的喉嚨。

  這人的脖頸修長,皮膚溫如軟玉,如今仰著頭,便愈發給人一種精美脆弱的錯覺。

  姬雲羲忽得產生了一些荒唐的念頭。

  連他自己都不曉得,這念頭是從何而起,卻如同一隻手,撩撥了他某一處脆弱的心弦。

  「恩人的懇求,朕自然是要考慮的。」姬雲羲的聲音愈發喑啞。「……國師的誠意有多少呢?」

  宋玄的雙眼沉靜溫和,在這充滿血腥氣息的暗室中,顯得愈發澄明:「若是聖上肯答應臣的請求,臣萬死不辭。」

  這分明是他想要的答案。

  可又不知為什麼,讓他惱火萬分。

  姬雲羲曖昧地摩挲著宋玄的嘴唇,眼神卻冰冷又陰沉的:「若是朕想要國師呢?」

  宋玄微微一怔,隨即迅速地意識到了姬雲羲的意思。

  他的頭腦出現了片刻的空白,那雙古井無波的雙眼,便在這一刻漾起了隱約的無奈和笑意。

  他百般克制的隱忍情緒,竟在這一刻,產生了微妙的變質。

  他有些慶幸,有些無奈,甚至有些羞惱。

  更多的還是哭笑不得。

  「這……」

  他實在不曉得自己該說什麼,說這小混球就算失憶了也不忘虧待自己?

  還是罵他厚顏無恥手段下作?

  他竟有些生不起氣來。

  姬雲羲不明白宋玄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反應,可瞧著宋玄眼底微微的笑意,他心底的陰冷似乎也驅散了些許,連帶著口氣都溫和了些:「國師不願意?」

  「並非不願,」宋玄哭笑不得。「只是覺得……此事不如等聖上恢復記憶再說。」

  姬雲羲定定地瞧著他:「國師,朕沒有給你討價還價的權力。」

  宋玄嘴角的笑凝滯了片刻,眼底的無奈卻沒有褪去。

  「聖上若是喜歡,便就如此罷。」

  又不是沒有睡過,他倒真沒有什麼可猶豫的。

  說著,就要起身。

  卻被姬雲羲按住了肩。

  他淡淡地說:「就在這兒。」

  宋玄這下當真愣住了。

  緋紅的顏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爬上了他的脖頸,染上了他的耳根,最後眼角臉頰都有了淡淡的顏色。

  姬雲羲嘴角勾起,露出一個惡劣卻又真實的笑容來。

  「朕想在這兒,要了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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