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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捷徑

2024-06-10 08:50:03 作者: 刑上香

  宋玄這一番話說罷,也不顧白衡臉上什麼顏色,只笑了笑,便往朝堂外頭走。

  

  他本就與白衡無甚仇怨,今日也只是對事不對人,自然坦坦蕩蕩。

  但眾臣卻忍不住分開一條路來,避得離他遠些,與其說是出於對國師的尊重,不如說是怕沾了他的邊,被白相記住。

  只有一個走到他邊上來:「你倒是膽子大。」

  那人說的雲淡風輕。

  宋玄轉頭看去,正是在朝堂上不發一言的陸其裳。

  宋玄忍不住調侃了一句:「陸相朝上一言不發,怎麼下了朝反倒有功夫來管閒事了。」

  陸其裳慢慢地說:「不是一言不發,今日這是白相立威之時,我若出言,便有些壞了規矩。」

  宋玄眉心微微一皺:「立威?這怎麼講?」

  陸其裳卻停住了腳步:「想知道?」

  宋玄不明所以,只點了點頭。

  「上回你與我講民生吏治,只講了個籠統大概,我回去整理出好些問題,你若是肯與我詳談,我便跟你說個明白。」

  陸其裳仍是那一幅嚴肅冰冷的臉,宋玄卻偏偏從其中讀出了一種熟悉的氣質。

  那是方秋棠每次要坑他的時候,自然而然流露出來的奸滑。

  宋玄忍不住笑著抱了抱拳:「既如此,我摘星閣上有今年的新茶,還請陸大人前來品評一二。」

  陸其裳眉毛微微動了動:「你走過江湖?」

  宋玄微微一怔。

  「這個動作不要再做,」陸其裳淡淡地說。「你現在是國師,不是武夫。」

  宋玄笑了笑,點頭:「多謝陸大人提點。」

  說著,就要在陸其裳前頭引路。

  陸其裳走了兩步,卻又忽的說:「你再給我講講江湖上的事,我讀過紅刀客的書,只是不曉得其中真假。」

  紅刀客是個專寫江湖話本子的,筆下儘是些草莽英雄,宋玄讀過他的書,卻不想陸其裳也有興趣。

  一時之間啞然失笑:「陸大人客氣了。」

  到了摘星閣上,宋玄親自烹茶,陸其裳一撩衣擺,做得規矩正經,只是嘴上卻不客氣:「你這裡的擺設,若是放在其他人府上,定是要被參上一本的。」

  宋玄笑道:「這可不是在下的家當,是聖上見摘星閣窮困潦倒、不好住人,好心勻了些物件給我。」

  陸其裳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宋玄用不慣下人,這摘星閣也自有宮人打掃,只有出門在外才有一兩個隨從,平日裡的雜事也都是他自己動手。

  現下他將新茶烹好,又找出些點心來招待陸其裳,忙裡忙外走了一圈,不曾假人之手,陸其裳竟也沒有提醒,只饒有興致地瞧著。

  宋玄忙活過了,才做到桌邊,笑著問:「先頭大人說的白相……」

  陸其裳抿了一口茶,並不避諱:「你應當猜得到,白衡那上奏二十餘條,其意不在勸諫,而在立威。」

  宋玄微微一愣:「對聖上立威?」

  「非也,對百官立威。」陸其裳淡淡地說。「他不過是要旁人知道,縱是皇位交替,他白衡仍是鐵打的內閣首輔。」

  「他那二十餘條勸諫,明為憂國憂民,實則規勸聖上,要他守禮尊長按規矩行事,至於尊長是誰,規矩又是怎麼定的……還不是他白衡一張嘴的事?」

  宋玄臉色沉了下來:「他不過是想個傀儡罷了。」

  陸其裳冷冷道:「這不叫傀儡,這在叫明君。」

  「只要聖上守他們的規矩,聖上就是善納雅言的明君,他們就是賢臣,君臣相得,豈不美哉?」

  陸其裳說這話的時候,仿佛是陳述一個事實,眼中帶著不經意的嘲諷。

  宋玄微微一愣,竟說不出哪裡怪異。

  他不通朝政,只聽過本子上說的明君,的確是從善如流的。可若是按照白相鋪好的路走,沒個自己的決斷,只循他們口中的禮、德二字,又與傀儡、活死人有什麼兩樣?

  陸其裳又喝了一口茶:「你今日本不該攔著白衡,他們一時半會或許會隱忍不發,但早晚會針對於你。」

  宋玄皺著眉:「可聖上……」

  「聖上只需面上應承,之後裝病幾次,以白衡之賢,自然會改變朝制——」陸其裳忽得瞧了瞧他。「以你與聖上之間的關係,提醒他這點事,應當不難。」

  宋玄微微一愣,想要解釋:「我……」

  陸其裳卻忽得伸出了手,制止他的解釋:「今日我已經說的夠多了,你該給我講講下吏之事了。」

  宋玄心中千頭萬緒,卻還是整理了思緒,一一回答陸其裳的問題。

  陸其裳提問題的角度都很廣,宋玄有時需要思考很久才能做出回答,卻又會再次被陸其裳問倒。

  這樣一來二去,兩人不知不覺竟聊了幾個時辰,桌上的茶水點心不知不覺下了肚,宋玄的肚子也咕咕叫了起來。

  陸其裳這才放過他:「今日已經差不多了,我還需要再整理整理,改日我再來請教你。」

  宋玄笑著說:「紅刀客的事,大人還沒有問過。」

  陸其裳板著臉:「下次罷。」

  宋玄卻從書架上抽出幾本書來,笑著遞給他:「大人若是喜歡紅刀客,不妨也瞧瞧這幾本,都是不錯的話本子。」

  陸其裳接過了書冊,微微揚了揚眉:「無功不受祿。」

  宋玄笑了起來:「我只想知道,大人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這朝上一半的人,怕心裡都不希望聖上過多干預政事,只不過嘴上不敢說罷了,大人難道不希望聖上只做個傀儡嗎?」

  陸其裳攏了攏衣袖,表情木得仿佛已經僵化,:「先帝在位二十餘年,十餘年都是不問政事,朝中早就自成一套規矩,權利也早就瓜分一空,上下行事藏污納垢,黨朋勾結、官官相護,面上卻儘是些禮儀道德的空話。

  「縱然是我,也無法以一己之力與所有人做對,只能在其中隨波逐流、徐徐圖之,卻多年來也無甚進展。」

  「如今唯一能夠破局的人,只有聖上。」

  「白衡怕他是個不懂規矩的暴君。」陸其裳的眼神中帶著星星點點的火光:「我寧可他是個暴君,也不希望他做白衡口中混混沌沌的賢明。」

  宋玄微微一愣,他頭一次聽臣子說,期望皇帝是個暴君。

  宋玄問:「那你為何不對聖上……」

  「聖上不信我們任何人。想取得他的信任,只怕難於上青天。」陸其裳的目光聚焦在宋玄身上。「但是,你是一條捷徑。」

  「我……」

  「我陸其裳平生不沾賭博,但這回,我敢把寶押在你的身上。」陸其裳眼中浮現一絲戲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想想,或許……你可以跟聖上一起商量。」

  宋玄目瞪口呆。

  他發現了另一件事。

  官場上人盡皆知的老狐狸,未必可怕,但明面上剛直不阿的那位,或許是才是潛藏已久的精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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