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雪狼
2024-06-10 08:48:49
作者: 刑上香
「難不成太子殿下要為刺客報仇雪恨不成?」
宋玄終於是沒忍住,盯著太子冷笑起來。
太子大吃一驚:「宋先生此話從何說起」
「從殿下身上說起,」宋玄早就瞧著他了。「我與三殿下一路風雨兼程,遇伏之事更是鮮少有人知道,太子殿下從何得知?」
「本宮不過是關心三弟,才向欽差大人詢問罷了。」
「那既然兄友弟恭,出於關心,得知兄弟死裡逃生,哪怕護著他的是一條惡犬,第一反應不該是慶幸?」宋玄盯著他問。「為何太子殿下卻一而再再而三地揪著不放,好像對幫助你三殿下死裡逃生這件事深惡痛絕一樣呢?」
「我瞧不出太子殿下的關心來,我只覺得,太子殿下是要為死去的刺客流寇追責呢。」
太子被堵的臉紅一陣、紫一陣,眼神里惡毒幾乎要盈出了盆子,忿忿地一甩袖子:「胡說八道,本宮怎麼說話,難道還輪得到你來指點不成?宋玄,你這是要以下犯上不成?」
宋玄拱了拱手,雲淡風輕道:「不敢,只是想請太子殿下公正。一國儲君,若是連條狗都無法秉公看待,那還指望他在什麼地方公正呢?」
宋玄這話當真是殺人誅心,正正好踩在太子的死穴上,恨的他眼睛都要淌出血來了,也終究沒敢再幫一句的腔。
那風聞子見無人助他,愈發的咄咄逼人起來,指著二狗一通胡說:「這狗上吊眼,白黃癩痢,獠牙凌亂,眼冒青光,顯然是吃過人的妖怪,貧道懇請聖上,讓貧道除了這妖孽——」
宋玄冷笑一聲:「大天師這樣亂說一氣,可有分毫的證據?怎麼都不會臉紅呢?」
風聞子卻做出了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盯著宋玄道:「在下自然有證據。」
「在下可以用鬼木生火,將這狗置於火中,若是火焰變色,就說明他是成精的妖孽,若是火焰沒有改變,那就是普通的狗,貧道願意向宋先生道歉。」
這下方秋棠都忍不住了,火焰變色這點小戲法實在算不得什麼本事,他當機冷笑:「我看天師您賊眉鼠眼,面目可憎,相必是被什麼妖孽附了身,才會胡言亂語。那不如這樣,你生起火來,我把你架進去,若是火焰變了色,就說明您是妖怪,若是火焰不變色,我不但給您道歉,還給您燒紙,你看如何?」
風聞子怒目圓睜:「胡說八道,人和狗怎麼比?」
方秋棠冷笑一聲:「是沒法比,狗還能咬斷十幾個人的脖子、忠心護主呢,人卻只會狂吠,連條狗都打不過,還要找爹媽告狀,你說說,這怎麼比?」
在場的一眾大臣聞言紛紛側目,不是沒有見過爭吵的,但像方秋棠這樣反應機敏、伶牙俐齒的,實屬少見。
這樣的一副口才,就是放到朝堂上,也是能排上名號的。
那風聞子顯然跟方秋棠不是一個重量級的,三兩句話下來,就被方秋棠氣得直翻白眼,擠兌的說不出話來,從脖子到臉孔一片青紫,不知道的還以為要暈倒過去。
就在這時,忽得姬回身邊有一個男人站了起來。
那男人長得極高,比在場侍衛都要高出一個頭來,身形又瘦削,遠遠瞧著像是一根竹竿,一頭紅髮,半張臉都畫著硃砂色的紋案,嘴唇蒼白卻不乾裂,仿佛生來就是這個顏色。
這人就是姬回身邊的另一個大天師。
赤丹衣。
以煉丹長生之術備受青睞的天師,在摘星閣里常年見不到他的蹤跡,若不是長生宴,怕是求都求不來。
他的聲音是啞的,對姬回低聲道:「聖上,貧道也曾聽聞過,鬼木生火可辨邪祟,依臣下之見,不如先聽了風聞子的,畢竟只是一條狗而已,還是比不過聖上的安危重要。」
姬回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難得見你替風聞子說話。」
赤丹衣卻沒有在繼續勸說,只低著頭。
姬回的表情出現了明顯的猶豫,下頭的大臣似乎也願意接受這樣一個結果,比較不管姬回多不靠譜,都是堂堂的一國之君,肯定是要比一條狗要重要的。
用一條狗的生死,保證一國之君不出么蛾子,似乎是完全可以接受的行為和生意。
宋玄聽到這句話,便知道事情不好。
沒有人在意真相是什麼,宋玄一直在瘋狂的擠兌太子和風聞子說話的漏洞與可笑之處,就是為了讓眾人把注意力集中在這件事的荒唐上。
因為一條狗的存在真的是太渺小了。
或許宋玄把二狗當做親人和朋友,但在別人的眼中,的確是一文不值,哪怕是一句話,一個荒唐的提議,都有可能讓人將它架在火上去烤。
這裡沒人在乎二狗的生命。
除了宋玄。
宋玄抿緊了嘴唇,聽到一個年輕的臣子站起來道:「大天師所言不無道理,聖上的性命安危重要,再者,這也是一個證明宋先生清白的好法子,想來先生也是樂意忍痛割愛的。」
方秋棠擔憂地瞧著宋玄,見他的右手已經攥緊成了拳頭,忍不住拉了拉他:「宋玄,你別做傻事。」
宋玄深吸了一口氣,環顧四周,竟然儘是一張張笑著的臉。
而那些笑著的、輕快的聲音,都在催促著他,將二狗活活燒死,好證明那個狗屁天師口中的話是錯誤的。
可他怎麼能……怎麼能呢?
這一幕的確荒謬的可笑。
他忽然看到對面姬雲羲的目光。
那原本令他不適的目光,此刻正帶著複雜的情緒,注視著他,比了一個口型:「狼」
狼?
宋玄忽然清醒了過來。
二狗真的是狗嗎?
他一直把二狗當做山間的野狗,可是祝陽從第一次看到二狗時,就忍不住驚詫,後來還再三詢問過他,二狗到底是什麼?
二狗是狼,而且,絕對不是一般的狼。
宋玄的心一下就定了下來。
「某以為,想辨別二狗的真身,並不需要什麼鬼木火。」宋玄忽然抬高了聲音,抬起頭來注視著周圍的所有人。「某自有辦法。」
「黃口小兒,」風聞子冷笑。「你說來聽聽,什麼法子。」
他打定了主意,無論宋玄提出什麼樣的標準,他都是不會答應的,畢竟只有點火,他才能在裡面做手腳,證明二狗是一條妖犬。
他卻沒有想到,宋玄隨手拎起案機上的酒水,打開壺蓋,當眾對著二狗的身上抖頭澆了下去。
二狗被淋得狼狽,極可憐地發出了「嗚嗚」的聲音,一個勁地抖著身上的酒水。
宋玄又扯下案几上的綢緞,揉搓著替二狗擦乾了毛髮。
那頭風聞子還在冷笑:「當眾給狗洗澡,是要先洗乾淨再燒嗎?妖孽的肉你難道也想嘗嘗?」
可當宋玄放下綢緞的時候,風聞子一下就愣住了。
二狗身上一塊一塊的黃,消失不見了,卻而代之的是瑩白泛銀光的毛髮。
當初宋玄是用春黃菊給二狗染的顏色,這種染料水洗不脫,卻遇酒便融,如今如今宋玄三下五除二將二狗身上的黃色洗淨,便露出它本來的顏色了。
皮毛對動物來說辨識度是很大的,當二狗身上只剩下那通體潔白的毛髮,他看起來愈發的威風凜凜,甚至帶了一絲聖潔的氣息,再也不是那隻土裡土氣生了癩似的大黃狗了。
「雪……雪狼……」
在這方士與大臣齊聚一堂的場合,自然不缺能夠認出二狗真身的人。
無需證明,總有人能意識到,這並非什麼妖畜,而是一匹雪狼,是大堯書籍上明文記載著的祥瑞神獸。
風聞子臉上一片灰敗。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在場的大臣都感到驚訝。
他們原本對這些天師就都是將信將疑,對他們的話,大都也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度。
而宋玄此舉卻是徹徹底底的將這位國師的面子掃了個乾乾淨淨,片甲不留。
連祥瑞之獸都認不出,反而信口雌黃,說是妖畜這樣的天師,實在令人難以信服。
有人偷偷拿眼去瞧姬回的表情,只見他神色淡淡,不置可否。眉梢眼角隱約帶著一絲嘲弄,不知是什麼心情。
只是先頭那些嚷嚷著要將二狗架到火上去的人,此時也都消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