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山匪
2024-06-10 08:46:24
作者: 刑上香
宋玄是混跡市井的老江湖,剛一離了安定城,他便將自己的路線規劃好了。
安定城旁另有一城,名常寧,兩城皆皆是北地要塞,離邊關不遠。
只是安定城荒僻,常寧城卻還算富庶,多有邊關倒賣走私的商販落腳,再加上時有小規模的戰事衝突,是以城內往來人口不定,正是一個落腳的好地方。
宋玄默默收了那算命幡,換做一身廣袖儒衫,又將那銀兩混雜著藏在書箱夾層里,倒真仿佛一書生。
他曉得二狗的模樣扎眼,便在臨行前找了些染色的植株,硬是將二狗那一身威風凜凜地白毛染做了黃。他手藝不精,那土色深深淺淺仿佛生了癩,大體瞧著,倒的確像是條黃色的土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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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怕讓人查到行跡,並不租用牛車,只拿腳走,且不走官路,只抄小路來走。
卻不想,正是他這小心謹慎叫他遭了殃。
他遇上山匪了。
這世道本就不算太平,邊疆時有小打小鬧,前些日子北方又發了大水,百姓日子過的艱難,落草為寇的便多了起來。
宋玄記得兩年前這山上還沒有這麼一伙人,不想他在安定城裡呆了兩年,一出來卻對上一群騎著馬手執刀斧的壯漢。
那為首的漢子一個胡哨,幾個嘍囉便騎著馬,將宋玄團團圍住。
為首的男子瞧見他便啐了一口:「晦氣,是個窮酸書生。」
宋玄心道,你最好當我身上沒有油水,將我遠遠得打發了才好。
嘴上卻笑道:「這位壯士,我一個書生,身無長物,家裡更是窮的叮噹響,諸位若是要劫,怕也只能劫色了。」
「你這書生,胡言亂語。」那人聽了也覺得好笑,也無心搜他:「身上有多少銀兩,通通拿出來,敢藏一個子兒,老子砍了你。」
宋玄磨磨蹭蹭從腰間鞋底摳搜出幾個銅板來,又從懷裡撿出一塊碎銀來,苦著臉地遞給那人:「好歹給我留個燒餅錢罷。」
男子一見,氣焰更消,當真摔了兩枚銅錢給他,煩躁地揮了揮手:「走吧走吧。」
宋玄撿起那兩枚銅錢,低著頭往前走,沒走兩步,忽聽得身後傳來一聲低喝:「等等,你站住!」
宋玄登時立在原地,不知自己被看出了什麼端倪。他心裡倒也不是很怕,雖說人腿跑不過馬腿,但他至多也不過破財消災罷了。
山匪雖兇殘,卻大都講究個「義」字,也不至於跟平民百姓過不去。
男子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又驅馬前來,從上往下瞧著他:「你是個讀書人?家住哪裡?」
宋玄不明白他怎麼忽然提起這個,只低聲道:「在下安定城人,出來探親的,念了兩年書,只是腦子不太好使,只得了一個童生。」
男子問:「連個秀才也沒考上?」
宋玄做出幾分沮喪的模樣來:「若是中了秀才,我又豈能潦倒至此?」
男子擰起了眉毛,好像有些為難,最終只道:「算了算了,就你了。」
宋玄不解,還沒來得及問,就聽那漢子吩咐:「就這個了,帶回山里去。」
宋玄暗道不好,還未來得及動作,就被那人一把提到馬上。
只聽他咂舌:「好你個窮書生,瞧著瘦猴兒似的,怎麼這樣沉?」
宋玄心想那是箱子夾層里銀兩的重量,跟他有什麼關係。
這人話音剛落,就聽「嗷嗚——」一聲,一道黃色的影子閃過,二狗竟一躍而起,直撲向那嘍囉,亮出了一口鋒利的獠牙來,嚇得馬匹抬腿長嘶,將兩個人都給甩了下來。
糟了,忘了二狗了。
顯然二狗是見他要被強行帶走,便要護他,卻不想讓場面一下緊繃了起來。
宋玄連忙呵止二狗的動作,眼見著事態緊張,一眾山匪紛紛抽出刀來,似乎要將二狗當場剁成肉糜。
宋玄忙道:「這是在下家中養了多年的護院狗,這次家人不放心我獨自外出,這才帶了出來,畜生不通人性,還請各位高抬貴手,放過它吧。」
男子被狗驚落了馬,丟了大臉,本拾起刀來要砍,卻還是畏懼於二狗的兇猛,不敢獨自上前去。
最終只能說:「罷了,也是條好狗,你若能讓他回家去,我便不計較了。」
宋玄忙低下頭,對二狗低聲說了什麼,二狗倒仿佛真的聽懂了似的,抖了抖身上的毛,跑遠了去。
經了這一茬,宋玄便又坐在了那漢子的馬背後,山上的路不平,宋玄被顛得難受,連早上進肚的乾糧都險些吐了出來,下馬時暈得不知東南西北。
再一抬頭,果然是到了這伙山匪的老巢,在這山林裡頭竟搭起了一夥營寨,甚至還有放哨的箭樓。
那放哨的山匪見他們回來,便高聲招呼:「今個兒又帶什麼貨色回來了?」
男子嘆了一聲:「別提了,毛都沒撈到一根,只帶了個窮書生回來,老子還險些讓狗給咬了。」
話音剛落,眾人皆哈哈大笑。
那山匪指著宋玄問:「二當家,這人怎麼辦?」
男子顯然也有些猶豫,半晌道:「先關到柴房裡頭去,等大哥回來再做打算罷。」
宋玄這才曉得,這個截自己上山的人竟是些山寨的二當家。
山匪顯然有些猶豫:「可……柴房裡頭不是關著一個呢麼?」
二當家擺了擺手:「關了就關了,兩個都弱雞似的,還能逃出去是怎麼?」
於是宋玄便被山匪推搡著走了。
宋玄也是無奈,他有心同那二當家說些什麼,只是還沒摸清這人帶他上山的真正目的,只好先靜觀其變。
幾個山匪打開柴房的門,將他推了進去,「哐」一聲關上了門,便聽見門外響起了上鎖的聲音。
柴房裡的氣味很不好聞,光線又暗,宋玄摸索著向前走了兩步,腳底似乎碰到了什麼東西。
柴房裡響起了一個低低的悶哼聲。
宋玄低頭一看,正對上一雙冰冷的眼睛,驚出了一身冷汗來。
宋玄早就聽那二當家說柴房裡還有一個人,卻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位。
三皇子,姬雲羲。
正所謂不是冤家不聚頭,宋玄越是想避著,這人卻偏偏要送到他的眼前來。
「宋先生?」姬雲羲勾了勾嘴角,看著他的眼神有種說不出的複雜。
宋玄勉強笑了笑:「羲公子安好。」
姬雲羲半倚在牆邊,語氣淡淡,不知是褒是貶:「宋先生果真料事如神。」
宋玄見到他,先是一驚,既而頭疼起來:自己的胡言亂語,幾時竟這樣靈驗起來。
說有災就有災,說有難就有難,先前他說姬雲羲劫數未盡,轉頭姬雲羲就被這些山賊擄去了。
他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見姬雲羲吃力地從懷裡摸出錦囊來,那錦囊被刺破了一個大洞,上頭還嵌著一枚被折了杆的箭頭。
「這是……」宋玄忙撿起那錦囊來,那錦囊上繡著極為眼熟的符文,拿手一捻,裡面硬邦邦一塊,好似變了形。
倒真是他送出去的那錦囊,只是破爛得難以辨認。
「這是你送我的錦囊,」姬雲羲勾了勾唇角,目光似是探究。「若說料中刺殺之事是偶然,這次卻是宋先生實打實地救了我一命。」
「這錦囊里的東西替我擋了穿心一箭,如此看來,先生果真是個有本事的人。」姬雲羲說。
宋玄聽後便是一愣,這誤打誤撞未免撞的也太過精準,連他自己都忍不住懷疑。
而且此時此刻,他又哪敢居功?
他莫名其妙料中了姬雲羲的兩次劫難,又和姬雲羲撞在這柴房裡,只怕姬雲羲會對自己有所懷疑。
他雖不傻,卻也不樂意同心思深沉的權貴周旋,尤其是姬雲羲身份尊貴,這種說叫他掉腦袋,就讓他掉腦袋的皇子,他是萬萬不想沾邊的。
可眼下這情況,他若不解釋,又不知道這姬雲羲會不會以為自己勾結旁人害他,才會推算的如此精準。
果不其然,宋玄還沒說話呢,就聽姬雲羲率先開了口。
他的聲音綿軟無力,似乎比先前更加虛弱了。
「只是宋先生,你怎麼會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