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小怪物37
2024-06-10 06:57:56
作者: 甜刀少女
天有九野,以瑤池之水倒灌分為九層,曰鈞天,曰蒼天,曰變天,曰玄天,曰幽天,曰顥天,曰朱天,曰炎天,曰陽天。
即「月落三株樹,日映九重天」。
霧氣氤氳的玄天靈池裡,身著灰衣的青年拂開水面的青荇,看著寂靜的湖底,道:「你還要在裡面躺多久?」
話音剛落,一顏色艷麗的面孔自水底而出,斜挑的雙眼漫不經心地看著他,一言不發。
玄靈伸手,無奈道:「你先出來。」
男子赤裸著全身,嘩地一下從水裡站起來,在環顧四周後,便固執地盯著他。
「你先告訴我......這是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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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靈用法術烘乾了他身上的水珠,劈頭蓋臉地扔給他一套白色常服,扭頭就走:「你先把你腦子裡的水弄乾淨吧,玄微。」
*
昔日好友有些痴傻,在查明他並未丟失魂魄之後,事情變得棘手了起來。
兩人散步之時,玄微也只是睜著一雙無神的眼,機械地掃視四周,他在他面前揮揮手,只能得到一個空洞的回視。
「你怎麼了?」玄靈咂嘴著問他。
玄微搖搖頭:「我好像忘記了什麼事。」
兩人經過瑤池,飛濺的池水滴落在身上,讓他混沌的腦子有片刻清醒。
「你......跟我說說,我都發生了什麼?」
玄靈挑了一處僻靜的地方,坐了下來,順便把愣著的玄微也按下去。
「要是早知道你會這樣,就不讓你下凡了。」
*
六百年前,他還只是一個卑劣的人魔混血,掙扎痛苦地活在人世間。意外修習無情道,誰知他天賦異稟卻命途多舛,在即將步入元嬰之時走火入魔,從此便與師門恩斷義絕。
所謂的邪門歪道,對玄微來說只是增益,他的修為飛漲,但同樣的,心魔更難以抗衡,最終嗜殺成性。
玄微的無情道成了掩蓋殺戮最好的方法,終於在三百年前,他屠盡天下修仙者,飛升成仙。玄靈彼時是崑山掌門,與他纏鬥不敵,遂為了避免再有這樣的大妖出現,設秘境預言下界大事。從此閉門修煉近百年得以飛升。
沒有一個人是這麼成仙的,邪性的玄微成了人人懼怕的「殺神」。玄靈初上任時也不敢接近他,可後來才發現,他不是外人口中沒有情感的怪物。相反的,玄微一直有愛慕之人。
對上玄微疑惑的目光,玄靈把調侃的話咽了下去。
為了追求她,玄微不顧他的阻撓,強行要破開禁忌重新輪迴。這一世所謂的玄靈秘境,不過是他的恨鐵不成鋼的助攻罷了。
從留存著仙力的白塔,到為他破例捏的載體,再到現實的射影,玄靈自認為自己這個紅娘做得十分到位。
「所以你為什麼還是沒有追求到她啊?」玄靈憤憤道:「你知道我為你操了多少心嗎?」
玄微還是這副懵懵懂懂的模樣,任他怎麼搖晃都好像丟了魂魄一般。
他這副樣子持續了近三天,可每一天都會有好轉。
「我想起了一點。」玄微闖入玄靈的福地,忽略了對方被打攪的怒氣,問:「我以前叫危稚對嗎?」
玄靈沒好氣地推他離開:「對對對,您終於想起來了,慢走不送。」
完全沒注意到他是一路走過來的。
再過兩天,玄微的問題愈發多了,也逐漸讓玄靈招架不住。
「我現在叫什麼?為什麼沒有印象?」
「秘境裡誰是我?白還是王箐?都是你做的嗎?」
「為什麼我會有別人的記憶?」
......
問題多了,玄靈也十分痛苦,剛開始還能忍著不滿回答。
可玄微的刁鑽古怪問題接二連三地拋過來,終於讓他崩潰了。
玄靈把他按在瑤池邊,開了天眼,示意他自己看看秘境的全貌,不要再來煩擾他了。
*
玄靈發現玄微越發沉默了,時不時就朝著瑤池走,跟他講話也大多不回應。
這一日,兩人經過鈞天門,見一仙子模樣手持令牌,縱身而越,消失在茫茫天霧之中。
玄靈走上前去,問天衛:「此人犯了何罪?」
身著銀色鎧甲的守衛搖搖頭:「她是過不了情關,自願貶謫下凡。」
一陣唏噓過後,玄靈拉著玄微離開,突然想起方才的女子,神情中分明是激動和喜悅,直感嘆情愛的荒謬。
「你不會想跟她一樣吧?」玄靈扯了扯呆愣的玄微:「你歷經千百年才脫胎換骨,可別做傻事。」
玄微像是抓到關鍵詞,眼神豁然有了光彩,他攥住玄靈的胳膊,興奮地問道:「對,脫胎換骨。」
在對方百思不得解的視線中又逐漸冷靜下來,問:「玄靈你是不是有什麼瞞著我。」
背後激起一陣冷汗,玄靈尷尬地哈哈一笑:「怎麼會的,我幹什麼要騙你。」
邪神不愧是邪神,只是這麼古波無平地看著他,眼神深處透露出的肆虐也足夠讓他膽顫心驚。
好在玄微只是凝視了他一會,就移開了視線。
就在他以為按住不提的時候,邪神又道:「我知道你隱瞞了什麼,等我回來再找你算帳。」
說著便步履飛快地朝鈞天大殿而去,遠遠地把玄靈甩在身後。
「玄微玄微!」玄靈氣得跳腳,沒想過他恢復神智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去找她?
大道一息三千載,他經歷了多少折磨才蛻化成仙,現在竟然要自請下凡?絕對不可以!
手持銳器的守衛直觀了二人的鬧劇,不由地和同伴對視一眼,紛紛搖頭。
是邪神又怎樣,還是抵抗不過世間種種愛恨情仇。
他們在這裡守了太多年,早已看慣了太多事。
*
拜別了崑山掌門,虞重水沿著全境最大的河——忘憂河朝中連州走。
正是春色滿園百花齊放的季節,沿岸的花草樹木欣然起舞,風中吹起的柳絮灑落到碧綠的河面。是遠道而來的期盼,讓花更鮮艷奪目,讓水更清澈蕩漾。
虞重水著一身月白色長裙,戴一頂竹編的帷幕,腰挎長劍縱情於天地間。風揚起的波濤捲起她的髮絲和裙擺,讓她忍不住高歌。
——東門之枌,宛丘之栩。子仲之子,婆娑其下......
「榖旦於差,南方之原。不績其麻,市也婆娑。」熟悉的聲音響起,有人在遠處接道:「是誰在思念愛人呀?」
虞重水沒好氣地回頭:「張首席別來無恙啊,傷才好了幾天就出來討打了?」
張仲昭搖頭不贊同:「我可不是出來討打,我是有任務在身。」
屏退身後的侍從,兩人並肩在河邊閒聊。
「怎麼沒見那傢伙?」張仲昭問道,復又拍手稱奇:「莫不是前兩日崑山異象,就是他搞出來的吧。」
虞重水沒有回他,靜靜地望著平靜的水面。
——榖旦於逝,越以鬷邁。視爾如荍,貽我握椒。
張仲昭見她鬱鬱寡歡,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思斟片刻,才說:「我看你修為止步於此,還是因為道心嗎?」
虞重水撥弄了一下湖水,搖搖頭。
「不用擔心我,很快就沒事了。」
*
故地重遊,多的是感慨,少了許多回憶。
滄州、禹州依舊盛大繁榮,充滿希冀的面貌是她從未見過的。當她重新進入金都,看著化為灰燼的方府,過往如同潮水一般歷歷在目。
虞重水這才記起,玄靈秘境中的郭氏姐妹與方氏姐妹極其相似,都是同樣的天生嫉妒,唯一的區別,只能是郭凝晚並未痛下殺手吧。
為了早日回到風停山,虞重水橫渡忘憂河,乘著窄窄的船,搖搖晃晃地出發了。
路上準備了再多的措辭,思考了再多的藉口,真正面對巍峨矗立的風停山時,還是有一種啞口無言的親切之感。
接到消息的虞重山早早地在山門處迎接她,一向冷峻的臉也忍不住笑起來:「阿水,歡迎回來。」
虞重水跳下船,擁抱著自己的至親,感慨道:「雖然才離開三載,但我感覺像過了百年一般。阿兄我好想你。」
虞重山難得從妹妹口中聽到這般情感外露的話,有些報赧地拍拍她的肩膀:「回來了就好好休息,不要多操勞了。」
虞重水柔和下眉眼,才察覺渾身已經酸軟疲憊,心裡也有十分乏力,不由地嘆了一口氣。
「那小子......」
虞重水擺擺手,截下他的話頭:「阿兄莫要再提,時機尚未成熟,他是不會回來的。」
虞重山默默地瞅了一眼疲態的妹妹,心裡把慕稚兒颳了千百遍,表面上卻什麼也不顯。
等他回來,有他好受的。
身後一排花花綠綠的小豆丁眼巴巴地盯著虞重水,有些娃娃的個頭還沒有小腿高,啃著手指望著二人。
虞重水彎下腰抱起其中一個,颳了刮她的鼻子,問:「新出生的弟子?怎麼這麼多。」
剩下的幾個都急了,拽著虞重水的裙擺想往上爬,統統被虞重山扒拉下去。
「聽說滄州的大妖被鎮壓下去,魔界的邪風對門派影響日漸消散,靈園裡收成便好起來了。」
虞重水把懷裡的娃娃放下來,牽著他們一串串地往回走。
「那看來咱們門派要多招人照顧這些娃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