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小怪物35

2024-06-10 06:57:53 作者: 甜刀少女

  漆黑的屋內靜悄悄。

  不知怎麼的心口鬱悶難捱,沉沉得喘不上來氣。郭玉柳睜開眼看著黑夜中的床頂,雕花圖案猶如猛獸一樣,撲面而來的窒息。

  她撫了撫心口,緩緩地起身,給自己倒一杯茶,枯坐著望向被門阻隔的院落。

  冷茶喝盡,她又恍惚間聽到孩子的啼哭,遠遠地從偏房傳來。

  月光下的樹木花草黑壓壓地晃動,撒上銀白光影也不會令人看得舒坦,反而有風雨欲來的壓抑陰沉。

  她小步跑到偏房,乳母還未醒,守門的婢女睡眼惺忪地起身,揉了揉眼睛:「夫人......」

  郭玉柳示意她噤聲,自己掀開帘子走進去。

  床上的小兒子正恬靜地睡著,柔嫩的拳頭塞在嘴裡,砸砸嘬得正美。郭玉柳輕輕撥開小孩兒的拳頭,用絹布擦擦,塞進了被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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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就這麼靜靜地坐在床頭,看著面前的孩子。

  從這個偏房,她能隱約看見書房通亮的光,夫君又是一晚未眠。

  每當這個徹夜難眠的夜晚,郭玉柳都會著薄衣坐在院子裡。那時月色正好,迷離朦朧的光打在她身上,寂靜到瘮人的周遭讓她十分痛快。

  也只有這個時候,她才能感覺自己是活著的。

  三年的心力交瘁都不曾折損她的美貌,疲倦讓她多了病弱的拂柳之姿,只坐在那裡便惹人憐惜。

  春盡絮花留不得,隨風好去落誰家。

  郭玉柳緩緩倚在院裡的參天榕樹上,手指輕輕拂過麻繩編的鞦韆,合上了手掌。

  雖是殘花敗柳,但夫君從未嫌棄抱怨,而是依舊如追求她那般相敬如賓,甚至為了逃避納妾與父母分居。

  明明一切都是如意順遂,可為什麼她還是鬱鬱寡歡,愁眉不展。

  她難過地捂住雙眼,彎下腰,想哭卻哭不出來。

  直到一雙月白絞絲靴落在她眼前。

  「郭大小姐,別來無恙。」

  *

  天近亮,郭玉柳平躺在雕花大床上徹夜未眠,眼睜睜地看著日光穿過窗欞照射到臉上,有些刺眼。

  府里的僕人開始一天的日常,發出嘈雜的聲音。

  她抬起手,一串瑩綠的手鍊掛在她瘦削的手腕上,泛著弱不可見的光。

  ——她們都會得到懲罰。

  郭玉柳蜷起身子,捂住顫動不已的心臟,壓抑了三年的淚水在這一瞬間奔涌而出。

  熟悉的一切陡然間有了新的色彩,街道上小販的叫賣,乳母輕快的步伐,裊裊升起的炊煙,還有夫君的吻,實實在在地進入她乾涸的內心。

  她以前從未發現,活著竟然這麼美好,近乎重生的喜悅讓她淚流滿面。

  再不用提心弔膽地如履薄冰,一切生活自有安排;池塘還是舊景,長出了新年的花苞;一旁的柳樹早就愜意地伸展枝條,輕輕地愛撫水面。

  初生的陽光明媚熱烈,照得房間敞亮,影子細細地落在牆上,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睡不著嗎?」

  郭玉柳偷偷擦乾淚水,笑著回頭:「身體有點不舒服。」

  男子輕柔地掀開床簾,關切地俯身:「叫大夫來看看吧?」

  郭玉柳握住他的胳膊,搖頭:「我只是沒睡好,不需要如此勞煩。」

  床邊陷了下去,男子奇道:「夫人比往日變了許多。」他用手指戳戳自己的面頰:「愛笑了。」

  就這麼一會功夫,她已經笑了兩三次。

  郭玉柳撐起身,倚在他肩膀上,呢喃:「這樣不好嗎?」

  男人摟住她,在額角落下一吻,回答:「很久沒看到夫人這樣笑了。我終於能放心了。」

  郭玉柳壓下去的淚意又要上涌,她埋在夫君懷裡,嗡聲:「別耽誤上職了,快些離開吧。」

  可推了幾下,男人都沒有動作,反而把她摟得更緊了。

  「我想今日請假,多陪陪你們。」

  ——你只需要如常生活就好,其他的有我們。

  郭玉柳重重地點頭,掩蓋自己喜極而泣的淚水。

  *

  白已經沉默了近大半天,其間一言不發地跟著虞重水,面色嚴肅複雜。

  虞重水自知騙了他,也心虛地不敢看他。

  兩人就這麼別彆扭扭地走了一路,期間多少次的欲言又止,都被虞重水默默吞回肚子裡了。

  火光點亮了清晨的武陵山莊,遠遠的就能看到通紅一片,將整個山頭染成赤色。入口出口皆被守衛封鎖,山莊內的遊客一一被盤查。

  虞重水掐了個訣,領著白進入,循著法術的氣息找到了被關在房間裡的王箐。

  巧的是,郭凝晚正守在門外,神色疲倦,眼神陰鬱沉悶。

  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洛神一般的郭玉柳,脆弱又堅韌,生來便如紮根在泥淖里的荷花,飽受至親的摧殘。

  誰會想到自己的親生妹妹,只因為嫉妒容貌,便能做出與人勾結毀她清白的醜事呢。

  虞重水嘆一口氣,主動靠近渾身僵硬的白,妥協:「有什麼問題,等一切結束之後我通通告訴你,現在你想解決誰,就去做吧。」

  見白還愣在那裡,她拍了拍他的肩膀:「我這次不騙你。」

  白用赤紅色的眼複雜地看向她,千言萬語只融匯進呼嘯的風裡,他像離弦的箭般彈射出去,片刻後就消失在日初之中。

  *

  郭凝晚正有些瞌睡,卻被脖頸上的微涼觸感驚醒,抬頭一看,竟是讓她找了許久的虞重水。

  她正自上而下地看著她,逆著光的輪廓是神一般的肅穆冷清,周身卻縈繞著死寂的殺意。

  「郭凝晚。」她聽到她這麼呼喚自己,聲音縹緲無蹤,她想做掙扎,伸出的手只能握上一隻冰涼的臂膀。

  ——我替郭玉柳及死去的女子宣判你入輪迴,贖清罪孽方可投胎轉世。

  郭凝晚瞪大著眼看向天空,那日頭越來越大,直到充滿她整個瞳孔。不斷揮舞的手沉了下去,啪嗒一下垂到身側。

  對於所有人來說,都解脫了。

  虞重水將她的靈魂刻上烙印,設法安置她躁動的靈魂。

  *

  索性王箐安然無恙,不然虞重水不知要心疼多久。

  他們二人乍一出門,就碰上了渾身浴血的白,舔舐著血淋淋的手掌走來。邪性的獸瞳輕佻地看著虞重水。

  「都解決了。」他走過來,注意到她嫌棄的目光,不耐煩地嘖了一聲,後退兩步:「趕緊去下一家。」

  王箐扯扯虞重水的袖子,好奇道:「這是你朋友嗎?」

  虞重水見她眼裡只有驚奇,沒有害怕,遂道:「是的,待會我們要一起回郭府,處理一些事情。」

  聞此,王箐肉眼可見地失落了。

  她道:「我知道郭夫人和郭小姐做了很多壞事,但是郭家倒了,那些家生子怎麼辦。」

  白嗤笑一聲:「那我就全都一起解決。」

  虞重水暗暗瞪了他一眼,安慰地摸摸她的頭。

  「會有辦法的,你相信我。」

  這裡的一切都是虛假的秘境,無論是眼前的王箐,還是遠處的郭家,以及被她牽掛的所有人,都會在水落石出之際化作灰燼。

  所以面對王箐的美好祈願,她只能編織一個謊言,等待她消散的黎明。

  *

  快速超度了郭夫人,虞重水把目標放在了最後一站——露緣寺。

  在這裡能找到所有的真相,白的過去,以及秘境破解的辦法。

  於是白道出了所有的過往。

  他有記憶的時候,便是生活在白塔附近,因為缺乏食物,他不得已去武陵山中捕獵,意外地撞見了祈福的露緣寺住持。

  住持在寺內安置他,作為回報,白要替他們搬運京城來的金銀珠寶、古玩字畫。在他眼裡,白就只是個需要施捨食物的野怪罷了。

  數以百計的寶物湧進住持地窖內,而地窖之上,是白的小小的房間。

  在寺內住了三年有餘,他碰到了郭凝晚。她似乎把他當成了話本里的吃人的怪物,想要與他做交易。

  白本來不情願,可抵抗不住食物的誘惑,尤其是郭凝晚帶來的散發著香味的肉,令他上癮,他知道這是人肉。

  他答應郭凝晚替她處理郭玉柳,可她不滿郭玉柳只是去世,便讓他從京城劫來黎程天,偽裝了一副奸男淫女寺內媾和的醜聞。

  一個月前,白承諾替她辦成最後一件事,作為回報,她需要儘快找到虞重水的下落。

  說到這,白隱忍複雜地盯著身邊沉思的女子,緩緩地、固執地說道:「我終於找到你了。」

  看懂了他眼底的瘋狂,也明白他的痛苦,虞重水一把火燒毀了整個露緣寺。人口買賣、結黨營私、鏖糟行娼的罪惡統統消失在高漲的火焰里。

  聽著無數生靈嘔啞嘲哳地狂吼,酣暢淋漓地撕咬著的凡人,罪孽的反噬讓他們扭曲掙扎。

  塵埃落定,虞重水閉了閉眼,轉頭笑著與凝視她的白對視,語氣繾綣柔和。

  「該醒過來了,稚兒......我不想再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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