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2009那個夏天

  空氣悶熱，此起彼伏的蟬叫聲讓人煩躁。

  方遠痛苦地翻了個身，想要打開室內的空調，卻在床頭摸了個空。

  他艱難睜開眼睛，朦朧中看到一個老舊的電風扇正在緩緩地轉著。

  白色膩子的牆面上，貼著一張巨大的海報。一位身穿粉色條紋襯衫的男人，頭戴牛仔帽，騎在一個玩具木馬上，非常惹眼。

  

  牛仔很忙？

  方遠遽然一驚。

  他清晰地記得自己明明在公司加班，怎麼忽然來到了這裡？

  還有這裝潢……怎麼看都像是自己老家十年前的房間？難道自己趴在辦公桌上睡著了？在做夢？

  方遠光著上半身，站了起來。

  一切都是那麼真實。

  一米二的單人床，黃漆老舊的書桌，木紋乳白色新添置的衣櫃，就連靠牆的書架上擺著的日曆，都清晰地顯示著一個日期：

  2009年6月30日。

  方遠腦袋像是被人砸了一榔頭，整個人都是蒙蒙的。

  他發了瘋似地衝出房間，來到一面巨大的鏡子前。

  鏡中的少年，風華正茂，乾淨純粹。

  英俊的面容下，眼眸澄澈，鼻樑挺直，頭髮濃密。

  沒有中年發福而逐漸隆起的滿肚子肥肉，沒有因為整天熬夜而逐漸稀疏的頭髮和濃重眼袋。

  方遠微笑望著鏡中十八歲的自己，喃喃自語：

  「很高興見到你，帥哥。」

  方遠媽媽陳玲玲，對於兒子的表現，非常奇怪。

  自從上周高考成績公布後，因為高考失利分數不佳，方遠悶在房間內，已經很長時間了。

  今天兒子能夠跑出來，還自戀地照鏡子，她還是很開心的。

  陳玲玲朝著方遠的後背拍了一掌，佯怒道：「好了，別自戀了！快去拿碗吃飯。」

  方遠轉身，看到老媽那溫婉動人，眼角處隱隱已經出現了一絲皺紋的臉，忍不住抱了過去。

  「媽，這些年你辛苦了！」

  「傻小子，大早上起來怎麼黏糊？」

  方媽雖然表面上嫌棄，但還是忍不住揉了揉濕潤的眼角。

  「你能想通就好，這次雖然沒考好，但還可以努力一年。我已經去你們學校問過了，復讀報名7月1日前截止，按照你以前的成績，只要交200元資料費，就能去重點的幾個班級。」

  說完這句話，方媽從口袋中掏出早就準備好的數百元錢，塞到方遠手中。

  復讀？

  聽到這個遙遠而又陌生的詞彙，方遠忽然想起這一天對於前世的自己來說，是人生中至關重要的一天。

  前世的他，因為高考前淋了一場雨，導致生病狀態不佳。原本可以上重點大學的成績，結果連二本線都沒過，最後只能無奈選擇復讀一年。

  雖然第二年考上了一所雙一流大學，但這個……前世對他來說，無比正確的決定。

  換到此刻已經不適用了。

  因為重生到十年前，高考應試教育大多需要死記硬背的東西，和需要反覆的去練的題型，他早已忘記地一乾二淨。

  如果再讓他重新再去學習，可能還不如這次的成績考得好。

  所以方遠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他思慮片刻，抬頭看著方媽，認真道：「媽，我決定不復讀了。」

  正在收拾著飯碗的方媽微微一愣。

  半響後，她嘆了口氣：「不復讀，你能讀什麼學校？難道去讀一所大專？」

  「你大姨家的媛媛就是讀了一所大專，現在好工作學歷要求很高，學習不夠人家根本不會考慮。如果你想讀一所三本，你爺爺今年生病花了不少錢，學費咱們可交不起……」

  「如果我能自己賺到學費呢？」

  「你賺學費？」

  方媽感覺面前的兒子像是換了一個人。

  她瞪大眼睛，迷茫了一會道，「你要是真能賺到學費，我就讓你爸同意你去上三本……不過你還是先把這復讀費繳上，去學校報個名。等到到時候不行了，也有個選擇。」

  方媽明顯不相信方遠能夠賺到學費。

  雖然方遠過去暑假也做過兼職，但大多只是賺了一兩千元錢，至於三本的學費，稍微次一點一年都要一萬多，這還沒有算上日常的生活開銷。

  方遠能看出這是他媽在敷衍他，但沒有關係。

  他要的就是父母承諾這句話。

  等方媽說完，方遠裝作答應，拿著300元錢走出了家門。

  2009年的大陸，還處於移動網際網路剛剛普及的年代。

  金融危機的餘波剛剛過去，房地產股市一片慘澹，中小型企業艱難度日，就連大型企業也陷入了融資困難，消費市場不斷縮減的難題。

  雖然4萬億救市的方案已經提出，但放水總需要個過程。況且這政策的紅利，不是他一個剛高考完的學生能夠蹭到的。

  方遠沿著家鄉老城區還未改造的街道，一邊走一邊想，想要在暑假短短的兩個月內，將手中的三百元現金，變成至少三萬元錢，還是有些難度的。

  這其中，還包括了他，開學後打算購買電腦和智慧型手機等電子產品的預算。

  至於說去繳復讀報名費，他根本就未想過。

  「遠子！你也是去學校報名復讀的嗎？」

  正當方遠想著該如何快速致富的時候，一個肥胖但靈活的身影跑到了他的身邊，還親密地摟住了他的肩膀。

  方遠仔細看看眼前這位眼圈黑黑的小胖子，一時間竟然沒有回憶起來這傢伙是誰。

  不過成年人最擅長的就是敷衍。

  他打招呼道：「沒有，我就是閒著逛逛，我已經決定不復讀了。」

  「不復讀？」

  小胖子明顯很吃驚。

  在他們的班級，方遠的成績雖然不算是最拔尖的，但至少也是優等生。不復讀去考個重點大學，這在他們當時就像是一朵鮮花選擇插在了牛糞上。

  不過他晃了晃身子，也沒說什麼，而是苦惱地抓了抓頭：「其實我也不想復讀，但我爸堅決不同意，唉。」

  說著，他掏出一部嶄新的諾基亞手機：「你的手機號是多少？我記一下，等過幾天咱們約一下，去我家玩遊戲。」

  方遠看著這種樣式老舊的諾基亞手機，楞了一下。

  2009年，在他們這樣一座小縣城裡，一名高中生能夠隨便掏出一部諾基亞手機，還是很厲害的。

  況且他記得，這還是諾基亞的最新款N97，當時上市好像需要五六千元。

  如此赤裸裸的炫富行為，讓他忽然想起這個小胖子是誰。

  他爸爸在金三角附近開了一家網咖，生意很是不錯。

  而真正讓方遠記憶更深刻的是，這個小胖子非常迷戀網路遊戲，當年復讀後不但沒有進步，反而退步了不少。

  不過他後來輟學，加入了一個電子競技戰隊。

  方遠當年也是網上看到他捧著世界大賽級的獎盃，才認出來這是他高中的同學。

  讓一個世界電子競技大賽的冠軍，去浪費一年時間復讀，這確實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方遠摸了摸下巴：「阿波，你想不想說服你爸不去復讀？」

  小胖子劉波愣了一下，脫口道：「當然想了！你有辦法？」

  方遠微微一笑。

  「不然你以為我怎麼搞定我爸媽的？不過你還是先把名字報上，等會你回來後，咱們再詳細聊聊。」

  小胖子興沖沖地走進校門。

  方遠抬頭看到面前「豐城一中」的金色閃閃四個大字，一時間恍如新生。

  「我回來了！朋友們，你們都還在嗎？」

  他抬頭激動喊道。

  改變人生，讓世界遇見一個全新的我。

  這才是重生的意義。

  方遠在心中默默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