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2024-06-10 06:46:53
作者: 青檸一口悶
辦公室里有片刻的安靜。
林哲靜靜地抬起眼看許修睿,那眼神平靜又包容。
許修睿看過去,仿佛都能看到他眼睛裡倒映出自己的暴躁狂怒,一對上他的眼神,許修睿頓時靜了不少。
他斟酌用詞,忍無可忍地嘆了口氣:「為什麼呢?為什麼非得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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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不能是她?」林哲甚至沒有猶豫就開口反問他。
許修睿腦子裡閃過很多個有支楚月出鏡的畫面。
支楚月漂亮又冷靜,哪怕面對他的故意為難,臉上也保持著淡淡的笑意。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確實無可挑剔,就連業務能力也不錯,並不是一隻漂亮的花瓶。
對啊,他為什麼對支楚月存有那麼大的意見呢?
難道就因為她六年前的背叛嗎?
可是被背叛了的人不是他,而是林哲。林哲都不介意了,他趕著湊什麼熱鬧?
林哲問:「我喜歡她,她也還喜歡我,我們為什麼不能在一起?」
「你搞清楚了?六年前的事情,你放下了?」許修睿頓了頓,「算了,你自己不介意就好。」
林哲沉默半響,低著頭拿起筆在紙上畫著什麼,他語氣依舊平靜:「沒搞清楚,但是也不想搞清楚了。」
「我喜不喜歡她又不會因為六年前的事情而有所改變,她不說,我就不會問。」林哲的手頓了頓,「再說,其實我也不是很介意六年前發生了的事情。」
「我介意的是她是不是因為不喜歡我了才離開的而已。」
許修睿被他的愛意酸得骨頭都軟了:「受不了你,你愛怎麼怎麼的。」
「嗯。」林哲臉上揚起滿足的笑容,「晚上請你吃飯。」
「拉倒吧你,我要離你遠點,你現在和支楚月一夥的。」
許修睿頓了頓,警告道:「對了,你讓支楚月少纏著我媳婦兒,我媳婦都被她弄得頭大了。」
這事林哲不知道,他很自然地就問出口:「怎麼?」
腦海里突然回想起支楚月的話,不由得為她反駁:「她不會無緣無故找靜宜的,可能是因為在忙案子吧。」
「靠。不就是江月月那個案子嗎?人證物證俱全,都說是江月月故意殺人,支楚月還是接了她的委託,可能這個案件就是很難啃下來吧,不然也不會找到我媳婦了。」
「靜宜是不是知道什麼?」
「知道什麼啊,她們就是初中同學,我媳婦和她以前是朋友吧,後來不都絕交了?高中之後都沒聯繫過了。」
林哲頓了頓,有一種飄渺的東西懸浮心上,他緊緊抓住那個奇怪的點。
他問:「所以,她們為什麼絕交?」
許修睿一頓:「這我也不知道,我媳婦也沒和我說啊,再說了那麼多年了,誰還記得初中那些事啊。」
「查一下吧。」林哲握著筆的手用力,不小心在白紙上暈出一個黑點。
支楚月忙著開庭的事情,其實她心裡挺沒底氣的,手頭握有的證據太少,讓她焦慮起來。
但是她知道,焦慮也沒用,其實最主要的還是想要改變江月月對這整件事的態度。
她又嘆了口氣,一轉眼看見林哲正垂著眼專心致志地看著手裡的文件。
明明他還抱著自己,怎麼看文件也可以看得那麼認真?
這份毅力是支楚月沒有的,她乖乖坐在林哲腿上一會就憋不住了。
「林哲,要不然你還是放開我吧。」
林哲一抬眼就看見支楚月眨著一雙眼睛,眼底紅紅地看著他。
「怎麼?」
林哲太了解支楚月了,她這麼說絕對不是要讓他真的放開的意思。
果然下一秒人就湊上來,支楚月把資料丟在一邊,雙手托起他的臉:「我心猿意馬了。」
「你抱著我,我看不了資料了。」
林哲頭也不抬:「那你下去。」
「啊?」支楚月悶悶地抱著他的脖子,「不太好吧,我好像下不去了。」
林哲明知故問:「怎麼下不去了?」
支楚月心虛地抬眼看了他一眼:「腿麻了。」
林哲放下文件,手拍了拍她的腰:「起來。我幫你揉揉。」
「不!」支楚月的腿麻來得快走得也快,「現在不麻了。」
要腿麻也是林哲腿麻,支楚月總是這樣,睜著眼睛說瞎話,偏偏在林哲面前臉皮厚得很。
林哲帶著笑,柔和的光落在臉上,整個人暖洋洋的:「真受不了你,支楚月。」
「我後天要開庭了,我好擔心啊。」
支楚月從來沒有和其他人說過自己的顧慮,以前在N大畢業後進了律所也是一樣,所有顧慮痛苦都被她自我消化。
告訴支有雲是不可能的,她不想支有雲擔心。
講給朋友?她那個時候好像連交心的朋友都沒有。
而且沒有人會願意在累死累活的時候聽你怯懦無用的抱怨。
可是林哲不會,她就是情不自禁地全都說不出來了,好像也忘了擔心他會不會喜歡聽。
林哲摸著她鬢邊的碎發,柔聲問道:「嗯,擔心什麼?」
「我會輸吧。」支楚月抱著他看向前方,「我怕我輸。」
「沒有人可以一直贏的。」林哲頓了頓,「所以沒什麼可怕的。」
「但我還是不想輸。」
「因為我輸了,也許就是一個人的人生走向完全不同的開始。」
林哲沒說話,只是抱著她,寬大的手指輕輕地拍著她的背。
過了很久,他啟唇問道:「你怎麼知道是不是那個人罪有應得呢?」
「支楚月,你的職責是盡力為他們辯護,卻不是必須讓他們擁有一個更好的結局。」
支楚月悶著聲:「對啊,總有問我,為什麼為被告人辯護,但是他們也是人啊,也有權利。我不管他們是不是真的犯罪,但是我還是想要努力減輕他們的懲罰。」
「嗯,做得好。」林哲拍了拍她後腦勺,「那就更沒有什麼好怕的。」
支楚月不懂:「為什麼?」
「因為你心裡已經有答案了。」林哲笑起來,「你知道會輸,但不會放棄,對嗎?」
支楚月頓了頓,水汽在眼睛裡氤氳,半響,她重重地點了點頭:「對。我不會放棄的。」
「我要加油!就算我知道我要輸了,我也不要放棄。」
林哲抬起她的下巴,輕輕地在她嘴唇親了親,很快便鬆開她。
支楚月眼尾處瞬間紅了,她羞答答地看過來:「你會來看嗎?」
「不會。」
「我在法院外面等你。」
林哲落下一個溫熱的吻在支楚月的額頭上:「我怕我忍不住,在法庭有失公正。」
支楚月懵了,他這話講得太含蓄又太熱烈。
支楚月問:「什麼啊?」
林哲坦然承認:「因為我偏心。我等不到判決,就會在心裡判定你的勝訴。」
支楚月不負林哲所望地臉紅了,熟得像蒸透了的蝦。
她站起來,拿起文件同手同腳地走出門去:「我走了。這兩天我們都不要見面了。」
「我怕我也忍不了。」
開庭那天很快到了,支楚月又一次見到了江月月,以及死者家屬。
支楚月直直地看著江月月,對方眼裡依舊一潭死水,眼神空洞洞地和支楚月對視上。
支楚月一頓,熟悉的無力感又湧上心頭。
她想在江月月的眼神又或是臉上的神態獲得某些求生的信息,可是什麼都沒有。
江月月是空的。
裡面的芯早就被挖空了。
僅憑支楚月無關緊要的安慰與勸阻是無法填補那種空洞的。
哪怕她怎麼努力,在法庭上還是被對方事實清楚、證據充分打得落花流水。
最後判決,十年有期徒刑。
結束了。
支楚月硬撐的外表有些了些撕裂,她抬眼看過去,法庭中央的江月月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支楚月有過怨氣,有過不解,但是這一刻卻滿滿是無力愧疚不甘。
眼裡水霧橫生,她咬著嘴唇,微微睜大眼,不想讓眼淚落下來。
這一切都落在了江月月的眼裡。
支楚月從來沒有在江月月面前露出那樣敏感脆弱的神情,她的眼睛紅了,卻在拼命壓抑著情緒。
江月月覺得支楚月很像一隻拼命的蟬蛹。
拼命掙扎,卻又蘊含著破蛹而生的美麗。
那一瞬間,有什麼東西在江月月漆黑的心裡劈裂了一條縫隙,暖和得虛如幻影的光灑進來。
江月月嘴唇閉合幾次,忽然在爆出一聲帶著孤注一擲勇氣的呼喊:「我要上訴!」
支楚月倏地抬起眼望過去,那一瞬間她仿佛看見了一個全新的江月月——勇敢地溢滿求生欲,屹立在獨孤中。
她不可置信地看著她,不明白短短几秒的對視為什麼會使得江月月改變了。
可是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江月月身上迸發出的生氣。
可是很快,江月月低下頭去,發出幾聲嗚呼,她跌坐在椅子上。
支楚月頭一次看見她哭得那麼厲害,每一次去看守所看她,她都是神色淡漠的,從沒有過什麼情緒波動。
江月月很快被壓下去了,庭審結束了。
支楚月收好資料走出法庭,身後的人步履不停,步伐隨著她的動作調整大小。
在支楚月停下的瞬間,身後的人瘋了似的衝上來,從背後重重地用力推了支楚月一把。
是她疏忽了。
支楚月本意只是想看看身後是誰,卻忘記了哪怕在法院也是不安全的。
而當事人,就是最大的隱形炸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