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2024-06-10 06:46:45 作者: 青檸一口悶

  下雨了。

  這是支楚月走出酒店才發現的事情。

  雨絲緩緩飄落下來,偶有涼意附著在人的皮膚上,支楚月冷得往後退了退。

  身後的程桉快步走上來,手裡拿著從酒店前台借的黑色雨傘。

  本章節來源於ʙᴀɴxɪᴀʙᴀ.ᴄᴏᴍ

  傘被撐開,雨點旋落,程桉走進雨幕里:「小月,我去開車,你在這等一會。」

  「好。」支楚月臉上露出個舒展的笑容。

  終於忙完了,合同也簽了,這幾天也沒遇到什麼難搞的客戶。

  支楚月頓感輕鬆,她習慣性地拿起手機想去找林哲。

  這是她的習慣。

  每一次完成了什麼對於她來說重大的事情後,總想著要找林哲。

  支楚月腹誹,明明前幾年也這樣過來了,可是真的回到南城,反倒是忍不住了。

  意外的是,支楚月一打開手機就看到了林哲打來的十幾個未接電話。

  她的手機調成了靜音,而她沒有發現。

  已經是幾個小時之前了。

  天空傳來一聲悶雷,程桉的車穩穩地停在門口,他搖下車窗,雨絲爭先恐後地飄入車裡。

  「小月,你把傘還回去。」

  門口的保安很快反應過來,撐著傘把支楚月送到了車窗邊,接過雨傘。

  頓時,一種難以言說的複雜情緒湧上支楚月的心頭。

  她是不是忘了什麼?

  電光石火間,一個片段侵入她的大腦,漫天的遺憾歉意占據了她所有的理智。

  片段里的支楚月信誓旦旦地承諾:「我一定會好好表現的。那我能約你嗎?」

  林哲表情有片刻鬆動:「隨便你。」

  然後她又給人一種期待的錯覺:「那我們去植物園吧。」

  「我們律所附近有一個植物,有超級多神奇的植物園。」

  綿密的雨落下來,頃刻糊了支楚月的臉。

  程桉在車裡透過搖下的縫隙看到了支楚月泫然欲泣,心裡一沉:「怎麼了?」

  支楚月坐進來,手掌潮了一片:「程桉,我要立刻回南城。」

  「現在?」程桉沒忍住驚呼,「現在那麼晚了,還下著雨,你怎麼回去?」

  支楚月強忍著要哭了的情緒,穩住語氣說:「不行,我要馬上回去。我訂了最後一班的高鐵票,程桉,你現在送我去高鐵站吧。」

  事實上,程桉再要說什麼,她就真的要急哭了。

  程桉無奈地嘆了口氣:「行。我現在送你過去,你把房卡給我,你的東西我明天帶回去給你。」

  支楚月臉上神色才鬆了不少,只是眉頭始終蹙在一起。

  程桉調轉車頭的瞬間看見她用手緊緊掐著自己的手背,才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來。

  到底怎麼了?

  程桉不明白。

  他和支楚月認識這麼久,還是頭一次看見她這麼著急的模樣。

  眼神直直地盯著前方,卻沒有落點,眉目都顯而易見地染上了急切。

  支楚月下了車,衝進雨幕里,一顆心上上下下,最後被澆了個遍,才躲進暖和的候車室里。

  她半刻都等不了了,等待的每一秒都在後悔。

  怎麼能忘了?明明是那麼重要的事情。

  她忽然祈禱,林哲忘記了這件事最好,最好不要在和她約定的時間等她。

  徒勞。

  支楚月回撥林哲的電話,無人接聽,她更慌了。

  她知道林哲是那樣好的人,總是對自己心軟,才會一次次地包容接納自己。

  支楚月無措地想著,林哲會對自己失望吧,她又一次消失了。

  忙得忘了時間,甚至沒來得及聽他的電話。

  程桉回到酒店的時候沒有立刻去支楚月的房間,他褲腿濕了,先是回房間洗了個澡,忽然想起支楚月的神情來,總覺得有些奇怪。

  他洗完澡,拿著支楚月的房卡才下了樓。

  當時他們訂房間的時候,同樓層的已經訂不到了,所以支楚月的房間被安排到了樓下。

  讓他沒想到的是,支楚月的房間外有人。

  那人低垂著頭,手機屏幕明明滅滅,照亮他凌厲鋒利的五官。

  程桉走進了才發現,他外套滴著水,頭髮也濕漉漉地,像是淋了一場大雨。

  程桉遲疑地問:「你是?」

  他微微低下頭,手機屏幕又亮起來,上面跳動著的是支楚月的名字。

  程桉心下震驚,面上卻不顯,房卡被他捏在手裡轉了轉。

  眼前的人這才抬起頭來看向他,他有一雙很好看的眼睛,有些圓,是最柔和的一種眼型。

  可他此時此刻陰沉著臉,程桉又覺得那雙眼睛並不柔和。

  他不由得蹙眉,語氣變得有些冷:「你站在小月門口乾什麼?」

  難不成是要賭她的變態?

  可是眼前的男人雖然淋了一場雨,卻又不顯得狼狽。

  他微微揚起下巴,露出一個有些明亮刺人的微笑:「怎麼?小月?支楚月?」

  程桉警惕地問:「你是誰?」

  「沒誰。」林哲摁滅手機,沒接電話,「她又不在是嗎?」

  「真是巧了。每次我想找她的時候,她就會消失不見。」

  程桉腹誹,明明是你不接小月的電話,怎麼又在這怨別人。

  但是他沒說出口,只是淡淡地看著眼前的人。

  林哲收起手機,頭也不回地走了。

  程桉在林哲路過的時候,聞到了陰冷潮濕的雨水的味道。

  那味道並不好受,他被浸濕的褲腳泡了一路,僅僅一個小時,就覺得雙腿涼得發慌。

  可是眼前的男人等了多久?

  他頭髮半干未乾,程桉頓了頓,沒來由地喊住他:「餵。」

  「你是小月的誰?」

  林哲僵了僵,自嘲地笑了笑:「沒誰。」

  「她回南城了,坐的最後一班高鐵,本來我們是明天回去的,但是不知道她為什麼一定要冒著大雨回去。」

  「她走的時候只拿了手機和包包,現在應該已經上車了。」

  耳邊物體的流動有片刻停滯,卻在下一秒更加洶湧地翻騰而出。

  林哲聽見自己心臟重新跳動的聲音——那心跳蓬勃著、激烈地奔騰著他所有壓抑的不為人知的愛意。

  林哲從來都捨不得真正地對支楚月生氣。

  好好愛一個人從來都不是與生俱來的能力,可是獨獨面對支楚月時他才能感受到這份能力的生長。

  也許不是支楚月離不開他,而是他從來都離不開支楚月。

  在支楚月離開的時候,他固執地去過她家找她,支有雲是個敏感謹慎的人,看得多了,不免有些關注。

  在最後一次的時候,支有雲把他請進了家裡。

  水汽繚繞,茶香氤氳,林哲盯著那泡好的普洱茶,心思卻全不在那上面。

  等他想要說出口的時候才發現自己聲音哽咽了,眼眶發紅,連眼淚落下來都不知道。

  他聲音沙啞,好久才問出自己最想要問的問題:「她去哪了?」

  支有雲沉默半響,沒有問他是誰,也沒有問他為什麼哭。

  他輕輕用歷經滄桑的寬厚的手掌拍了拍年輕人略顯單薄的背:「往前走吧。」

  林哲握緊手裡的茶杯,止不住讓情緒緩緩流淌在這過於平和安靜的氛圍里。

  「叔叔,求你了,告訴我吧,她去了哪裡。」

  支有雲無聲地嘆了口氣,瓷杯落在木桌上發出有些沉悶的聲音:「N大。」

  聽到答案的林哲看起來也並沒有好受多少,就像是親口聽到了某些建立的東西在他心裡崩塌的聲音。

  原來支楚月想去的從來不是A大。

  原來他對支楚月的了解那麼淺薄。

  林哲走出支楚月家,小巷往前延伸,帶出一片片或是酸甜或是苦澀的回憶。

  等到人走茶涼的時候,林哲才恍然明白,有人在他的少年時代畫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於是往後他的人生都顯得黯淡不少。

  支楚月走的時候在想什麼呢?

  林哲呆木地想著,也許她需要的也從來都不是林哲這個人,而是他熾熱濃厚的情緒與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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