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2024-06-10 06:46:03 作者: 青檸一口悶

  支楚月步伐混亂地在門口徘徊,她心裡的後悔膽怯幾乎要將她淹沒,可是六年來日思夜想的人就站在眼前,她頓了頓,微微退出些距離。

  她強忍著壓下心裡的百般情緒,故作輕鬆地笑了笑:「你好,我是住你隔壁的,我爸爸熬了一些湯,送來給你喝。」

  他頓了頓,隨即很有禮貌朝她點了點頭:「替我謝謝叔叔了,只是我吃過晚飯了,就不需要了。」

  說著他輸著密碼就要推門進去了,支楚月有些急了,頭腦發熱地沖他喊:「林哲,這是豬肚排骨湯。」

  「養胃的。」

  反應過來她說了什麼,支楚月垂下眼眸,眼裡儘是搞砸了的懊惱悔恨,她小聲地補充:「很好喝。」

  身側的人頓了頓,他打開門,走進玄關,微微偏過頭:「麻煩你了。」

  「嗯?」

  這是答應她的意思嗎?

  門還微微打開著,而後屋子裡亮起了暖黃的燈光,淺淺地鋪在玄關處,就像是在歡迎她的到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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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支楚月劫後餘生地舒了口氣,壓著的一顆心才重新跳動起來,她小心地端著瓷鍋走了進去。

  林哲的屋子和想像中的不一樣,冷冰冰的,房間裡多餘的擺設都沒有,看起來沒有什麼生氣,就連電視機都沒有裝。

  支楚月頓了頓,但是很快加快腳步,把瓷鍋端到了桌子上,終於卸了貨,支楚月的手腕有些發酸了。

  林哲拖下了西裝外套,解開領帶,他正一邊解著襯衫袖子上的扣子挽起來,一邊朝她走來。

  燈光鋪在他的頭頂,似乎環繞著他,為他打著光。

  支楚月鈍鈍地看過去,只看見落在光里的少年朝他走來,好像一切都是從前的模樣。

  可他不帶表情的臉生生撕裂她的回憶,他不再是明媚在她回憶里的生動少年。

  他長得更開了,眉骨微微向上凸出一個漂亮的弧度,眼睛深邃有神,支楚月只看了一眼就陷入他的眼睛裡。

  而對方只是輕輕地掃了她一眼。

  就將她的羞愧落寞打了一地。

  她悻悻地收回眼神,卻停在原地,有些固執地看著他:「你要不要現在試試?要涼了。」

  他臉上這才升起一縷禮貌的笑:「謝謝。我現在就試一試。」

  支楚月簡直要坐立不安了。

  而眼前的人只是慢條斯理地洗著碗,隨後坐在椅子上,給自己盛了一碗湯。

  湯從勺子滾落到白瓷碗裡,翻出一個不大不小的弧度,支楚月的視線從鍋上徘徊到了他的手上。

  那雙手好像比以前更大更瘦了,只是看一眼,支楚月的心就抽起來。

  她入了神地假設著,如果有她在,那雙手不會瘦成現在這個樣子。

  可是她忘了,當年決絕地選擇離開的人是她,留下滿地雞毛蒜皮的人也是她。

  耳邊忽然傳來一聲低沉的笑:「怎麼?你要看著我吃嗎?」

  支楚月頓了頓,眼裡的執迷緩緩被衝散:「不好意思。」

  他頗有禮貌地說著:「謝謝,我喝完了,要我幫你把東西端回去嗎?」

  這讓支楚月很不自在,她腦子快速轉了轉,伸出手,語氣有些急切:「再喝一碗吧。」

  「我還有事,我先走了,那個鍋我下次再來拿。」

  她的手段太拙劣,她頭也不回做賊心虛地溜出了他家,直到把他家門關上,她才敢騰出手壓住自己過快跳動的心。

  屋裡的林哲在關門聲響起後,放下了勺子,他定定地看著眼前氤氳著熱氣的湯。

  喝下去第一口他的胃就被暖和得服帖了,可是再怎么喝都開始變了味。

  她站在身側,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他不由得有些想笑。

  湯在勺子的攪動下翻滾幾個圈,他徹底沒了胃口,推開椅子,拿出冰箱裡的礦泉水灌了幾口。

  這時候桌子上的手機響起來,莫名調和了目前他詭異失衡的心情。

  「餵?」許修睿在電話那頭有些急躁,「我一直想不懂,我剛剛是不是看錯了?你看到沒?」

  「什麼?」

  「你前女友唄,掛在那個牆上的在職律師,是不是她?」

  林哲低了低頭,神色不明:「我怎麼知道?」

  「你沒認出來?這不和六年前一模一樣?」電話那頭頓了頓,忽然大悟似的,「你別告訴我六年了你還沒放下。」

  林哲還沒講話,電話那頭又叨起來:「我不管你放沒放下,六年了有點良心的都知道回來看一眼,她典型沒良心的,你就是放不下也得給我發下。」

  「不行了,看來她真的回來了,你別管她啊我告訴你,兄弟們可都盯著你呢。」

  林哲忽然笑起來:「許修睿,你有時間在這發神經,不如早點搞清楚為什麼數據總是運行發生錯誤。」

  「靠。算你狠。」許修睿惡狠狠地嘖了一聲,「掛了。」

  「嗯。」

  林哲掛了電話,這時腦海里雜亂複雜的情緒好像已經不太重要了。

  他轉回身,一眼就看到了那個白瓷鍋和那個蹩腳的謊言。

  支楚月一大早就去會見委託人,但不太順利。

  坐在玻璃里的年輕女生臉色蒼白,眼睛布滿了紅絲,了無生氣的模樣。

  支楚月喊她的名字,而她那雙形狀漂亮的眼睛只是空洞洞地看過來,臉上多餘的表情全都沒有。

  支楚月硬著頭皮把委託協議書拿出來,請她簽字。

  坐在裡面的小姑娘抬起頭,眼睛裡終於有了點神彩,但稍縱即逝。

  她面不改色地吐出三個字:「我不簽。」

  她的聲音很輕,可是支楚月卻感受到了她話語裡的一絲倔強。

  她看起來也不像是毫無所動。

  支楚月入行幾年,見過很多委託人,很多頹然的人在見到自己的辯護律師的時候眼睛裡都會迸發出一絲希望的光亮來。

  在被羈押的時候,律師對於他們而言就猶如茫茫大海里的一艘船。

  人是很有求生欲的生物,支楚月從來沒有懷疑過這一點,哪怕眼前這位看起來堅決絕望的女生。

  「你別擔心,我會保守秘密,盡全力為你辯護。這份委託書你可以隨時解除。」

  坐在裡面的女生有所觸動地動了動,卻沒想到她下一秒啟唇,還是那裹著冷的三個字:「我不簽。」

  她嘴角勾起一抹笑,看上去像是竭盡全力拉扯麵部表情配合的結果,眼裡好似埋著一片廢墟,灰冷黯淡。

  「江小姐,今天我走出去,明天還會有新的人走進來,哪怕你拒絕我的辯護,但是你拒絕不了法律。因為法律不會放棄你。」

  支楚月目光柔和地看著她:「所以可以給我一個理由嗎?你的媽媽很擔心你,她也相信你,相信法律會給每一個人一個歸宿。」

  江月月坐在裡面,透著玻璃,支楚月看見了她閃了閃的眼睛,緩慢地閉合幾次,帶出某些微鹹的液體來:「我簽。」

  江月月冷靜而克制,但是這樣反而讓支楚月會見難度增加了。

  她似乎鐵定了心接受了別人給她下的定義——狠心殺死丈夫的家庭主婦。對支楚月的提問與鼓勵視而不見。

  那雙沒有什麼情緒的烏黑眸子只是冷靜地看著她。

  支楚月無聲地嘆了口氣,低頭翻開筆錄,發現可以用到的信息寥寥無幾。

  但是長久的會見也使得她精神一直處於高度緊繃的狀態,現在已經有些累了。

  「那麼今天我們的會見就結束了。」支楚月把筆錄遞給她,「你可以看一下,如果沒有問題…….」

  「支律師。」一直定定坐著,沒有什麼情緒甚至是多餘動作的江月月喊住她,「你能幫我給我媽媽帶個信嗎?」

  支楚月頓了頓。

  她抬起眼皮望過去,不容置疑的語氣:「當然可以。」

  「嗯。」

  「那就麻煩支律師轉告她,她的女兒早就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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