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見

  夜的輕紗不知不覺地遮掩了遠遠近近的一切，陰雲密布，細雨濛濛。整個城市都仿佛被籠罩起來，午夜已過，尋不到半個行人，各處的路燈詭異的開始閃爍，若仔細聆聽，仿佛有悽厲嘶啞的聲音傳來，到處都流露著陰森可怖的氣息。

  在這個夜幕中，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不多時便出現了一個纖細的人影。腳步輕快卻也緊密，像是在追趕著什麼，前方卻看不見半個人影。

  「云云，快一點。」

  眼見著那隻惡靈就要逃脫，姜童不由催促起了邁著小短腿奔跑的姜雲。

  「呼~,不行了，媽媽你先去，云云在這裡等你。」

  

  姜雲小小的臉蛋上已經布上了輕微的汗珠，小嘴微張均勻的喘著氣，調整自己的氣息。

  那惡靈已經越跑越遠，姜童咬咬牙，想不了那麼多了。

  「那你乖乖在這裡等媽媽。」

  說完便動用了法術朝惡靈追去。

  那惡靈的身上滴落下鮮紅的血液，他剛剛吞噬了一個生魂，此時並未完全吸收，就被陰陽師撞了個正著。

  看著女人這麼快就追了上來，但是那股正陽之氣卻越來越微弱，心下有了計較，不再倉促逃命。

  「你莫不是太過猖狂了，舍了那個正陽之體也敢追上來。」

  姜童微微一愣，輕勾起一個嘲諷的笑容，在這月色中愈發顯得冷艷起來。

  這惡靈莫不是以為她身為陳氏一派的巫女還要靠著姜雲才能誅殺鬼魅。

  「是騾子是馬不如就拿出來溜溜吧。」

  頃刻之間姜童不再刻意掩飾自己的氣息，鋪面而來的凌冽殺意震的這惡靈瑟瑟發抖。

  朱唇輕啟，念動術語。夜色中有一道金光乍現，隨著嗚咽聲落，沒人發覺這世間少了個為禍人間的惡鬼。

  齊慎起身關窗，卻被這金光晃了眼睛，隱約看到了兩道身影。再睜眼時又是一片漆黑。

  捏了捏眉心，真是加班太久了。脫下手術服，穿上風衣。感到背後一陣惡寒升起，心中也是沒來由的發麻。拿出口袋中的靈符一看，閃爍著點點光芒，十分微弱。

  走出醫院的時候，只看到了肖峰那輛騷包的汽車停在那裡，人卻不在。

  環顧左右，便看見一個小道童打扮的孩子，歪著頭，伸直了手，一步一步向牆角蹲著的男人走去。

  方才淋了雨的小臉，散發掉跑步的餘熱，反而顯得有幾分蒼白，姜雲步步緊逼，玩心頓起，想好好作弄一下這個叔叔。

  身體卻突然一下子騰空，落入了一個寬大溫暖的懷抱，小臉上有一瞬間的驚慌失措，微微掙紮起來。

  「小孩，嚇人是不對的。」

  肖峰聽到齊慎的聲音，止了求饒的話語，抬起頭來，臉上還是殘留著惶恐。

  「不是....兄弟，你現在已經會捉小鬼啦。」

  齊慎宛若看一個大傻子，不想多話，反而關心起了懷中的姜雲。

  「小朋友，怎麼一個人跑到了醫院。」

  姜雲發現掙扎無果，又貪戀起了齊慎寬大溫暖的懷抱，果然和媽咪的有些不一樣，居然比外公他們的還要舒服。

  嘟了嘟小嘴，奶聲奶氣的說道：「不告訴你。」

  臉上滿是傲嬌的神色。

  齊慎卻是難得的有了幾分耐心，語氣也更加溫柔。

  「你放心，叔叔是好人，如果走丟了可以幫你。」

  又瞥見一旁的肖峰。

  「剛剛那個壞叔叔是不是欺負你了，要不要叔叔幫你報仇。」

  還不等姜雲說話，一旁的肖峰倒是炸開了鍋。

  「齊慎你是不是瞎，明明是這個小鬼欺負我。」

  「真不文明。」

  姜雲一臉嫌棄的吐槽道，更是氣得肖峰七竅生煙。

  「我不文明，你大晚上的穿成這樣裝鬼，更沒有文明，更沒有家教。」

  姜雲瞬間紅了眼眶，一臉委屈的向齊慎懷中躲去。

  「你幹什麼，和一個孩子斤斤計較。」

  齊慎蹙著眉頭，語氣也冷幾分，有一些不耐。

  要不是看見那小鬼側過頭來對著他笑了一下，他自己都要被騙過去了。還不等他反駁，就看見齊慎低下頭，手掌輕拍著姜雲的腦袋，溫聲安慰。

  「你不用管他，這個叔叔書讀的少。」

  一口惡氣咽在了喉嚨里，吐不出來。

  「看出來了，叔叔你一定學富五車。」

  姜雲也是氣死人不償命，懟得肖峰差點背過氣去，這兩人毒舌的樣子可真像一對父子。

  「我說齊慎，這不會是你的私生子吧，你這麼幫著這個小鬼。」

  實在是被氣得狠了，說話也口無遮攔了起來。

  卻莫名戳到了姜雲的痛點，這次不是做戲，真的哭了起來，他從小沒有爸爸，雖然天資聰穎，又受家中疼愛，卻還是有人會忍不住酸人酸語。

  之前雖然聽不懂，但是看那些人的神態，也知道不是什麼好話，小小的心裡終究是留下了陰影。

  一張軟萌的小臉頓時掛上了眼淚鼻涕，向來潔癖的齊大醫生卻沒有嫌棄，心中反而有些心疼，明明主家那些侄子侄女撒潑打滾裝委屈他向來都是目不斜視的。

  縱使博學多才的外科聖手齊慎這時也想不出說什麼話來安慰。

  姜雲沉浸在悲傷中，越哭越大聲。

  「還不道歉。」

  齊慎皺眉，肖峰今日幹嘛要和一個小孩針鋒相對。

  而那邊姜童剛剛收服了惡靈，連忙原路返回，就看見自家兒子在別人懷中哭的撕心裂肺。

  眉心微皺，她才離開一會，眼前就這般局面了。

  急步走上前去，從齊慎的懷中抱過姜雲。

  「云云你怎麼了，怎麼哭了。」

  姜童真的很疑惑，姜雲從小到大都堅強的讓人心疼。

  姜雲看見自家媽媽來了，就瞬間止住了哭泣，小手摟著姜童的脖子。

  瓮聲瓮氣的說道：「沒什麼，那個叔叔太醜了。」

  小嘴高高噘著，還鼓了一個小鼻涕泡。

  姜童不由的被逗笑了，雖然知道不是這個原因，但是也明了眼前的兩人應該沒做傷害姜雲的事情。高懸的心倒是放了下來。

  「這麼晚了，怎麼放著孩子一個人在這裡。」

  疑問的語氣還帶著一些責備。

  不等姜童解釋，姜雲倒是先開口維護自家媽咪。

  「是我自己要留在這裡的，不怪媽咪。」

  看著眼睛亮晶晶，鼻頭紅紅的姜雲，齊慎的心一下就軟了眉眼也舒展開來，往日清俊冷漠的公子哥沾染了溫柔的氣息。

  心中還是有些不贊成，態度卻轉變了不少。

  「那下次可要注意，不要和媽媽走散了。」

  笑著對姜雲說道，看向姜童的時候還是帶了一點生氣。

  姜童一直看著懷中的姜雲，沒有注意到齊慎的眼神，要是看見了，定會覺得莫名奇妙，這個陌生男人怎麼一副孩子他爸的表情。

  姜童是沒發覺，一旁像個透明人的肖峰一臉難以言喻的表情。

  「他們三個在一起怎麼有一種一家三口的樣子。」

  姜童笑著跟齊慎道謝，轉頭看見肖峰也說了一句抱歉。

  「哼」

  姜雲十分不服氣，氣鼓鼓的把頭扭到了一邊。

  回家的路上姜童還是重新問了起來。

  「到底怎麼回事，平時都不哭的。」

  雖然她知道自家兒子的脾性是肯定不會吃虧，甚至還有可能是他先招惹的別人，只是如今也懶得去糾結這麼多前因。

  姜雲卻怎麼也不肯說，只是開著玩笑想糊弄過去。

  「就是那個叔叔辣到我的眼睛了。」

  姜童見此，也不再多問。

  他們走遠後，肖峰才想起來控訴齊慎。

  齊慎沒有搭腔，只是目光注視著姜童他們離開的方向，好像有些片段從腦海中閃過。

  肖峰看見他這個模樣，像是想到了什麼，驚訝的張開嘴，抬起手在齊慎眼前晃動好一下。

  「誒，兄弟你不會是中邪了吧。」

  方才幾人都站在牆角，光線昏暗，因為下雨，姜童穿著斗篷，只露出了光潔的下巴和一雙瀲灩嫣紅的櫻桃小嘴。

  這大晚上的，兩人穿著古風道袍，如今想來真是詭異萬分，心中都不免有些發毛。

  齊慎的思緒被肖峰打亂，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抬步坐上了副駕駛。

  「愣著幹嘛，還不開車。」

  坐在副駕駛發號施令。

  肖峰不由氣結，他真的是天生欠了齊家的，想他堂堂一個貴公子，現在居然給當起了深夜滴滴，還是免費的。

  罷了，就當為祖國的美好事業盡一份力。

  畢竟堂堂外科聖手，要是因為手術太多疲勞駕駛，出了事故可就不好了。

  疾馳而過，空留下一道微弱的汽車尾氣...

  姜童的目光時不時的看向副駕駛的姜雲。

  噘著小嘴，還是一副神色懨懨的模樣，心中有些擔憂，幾欲開口，都咽了回去，好在到家之後倒是好了不少。

  「媽咪，還要更多一點泡泡。」

  浴缸里已經浮滿了泡沫，姜雲還是貪心的想要更多，現在的他心情頗好，半點沒有哭過的痕跡。

  「還要！還想洗多久，這麼晚了，馬上要睡覺了。」

  姜童一邊心軟的加泡泡，一邊告誡。

  姜雲卻下一秒就拆了台：「媽咪我們陰陽師不是向來都晝夜顛倒嗎。」

  姜童也是一時語塞，隨後又耐心解釋：「可是我們寶寶，馬上要上幼兒班了，以後都要調回正常的作息了。」

  「我不想去上幼兒班。」姜雲嘟起小嘴，悶悶不樂起來。

  「為什麼呀，學更多的知識不好嗎，還有很多小朋友可以一起玩。」

  姜童有些納悶，她沒想到姜雲這麼排斥讀書。

  「可是云云明明就已經學了很多知識了，再說我不想和那些傻小孩玩。」

  姜童以為他仗著聰明就驕傲了。

  「云云，你這樣想是不對的，一個人的智商固然重要，情商也很重要，上了幼兒園，才能交到朋友。」

  姜雲想到了在老家的那些小孩，又蠢又皮，雖然他也不喜歡他們，但是被人孤立的感受也很不好，心情沉重起來，他不想再被一班小鬼追著嘲笑沒有爸爸了。

  但是她也不想媽媽傷心，十分懂事的說道。

  「好吧」轉而又想到了什麼，一臉興奮的問道。

  「那我還要學習陰陽師的功法嗎。」

  小臉上全是期盼，只希望姜童的小嘴裡能吐出「不用」兩個字。

  「那就要看你自己啦，媽媽之前都是兩個一起學的。」

  姜童也不逼迫他，將決定權交給姜雲自己。

  不過還是旁敲側擊的引導了一下。

  「太外公可一直說云云比媽媽當初聰明多了。想必......」

  話沒說完，但是姜雲已經聽懂了自己媽咪的意思，一時不想接受這個噩耗。

  「哼，媽媽我要睡啦，給我沖沖乾淨。」

  姜童一眼就識破了姜雲的小心思，不過沒有繼續打趣。只是笑著應好，幫他沖洗乾淨。

  姜童洗完澡進來的時候，姜雲還沒有睡，很自覺的在學習幻術。

  「這麼懂事，怎麼還不睡。」

  「云云想快點精進自己的能力，那麼今天晚上就可以像媽媽一樣掩飾好自己的氣息，不會讓惡靈一下子就發現了。」

  姜童一時感動極了，雖然她在還是孩子的時候就當了媽媽，但是如果是姜雲這種小天使卻也是一件極幸福的事。

  「好了，你這小腦袋瓜子一天天操心的事可真多，媽媽在你這麼大的時候還沒有你一半厲害呢。」

  「真的嗎，可是外公他們都說你天資很高。是陰陽師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巫女。」

  姜雲一臉不信的表情。

  姜童將他手中的書合上，放到桌子上，笑著說道。

  「那這個百年真的過的太快了，要不然怎麼這麼快就有了更厲害的小天才呢。」

  姜童摸了摸姜雲的頭，掖好被子，把他抱入懷中，姜童沒有誇張，姜雲不僅是智商天才，更是陰陽師中難得一遇的至陽之體。

  陳老太爺當初知道姜雲是男孩的時候還有一點可惜，但還是根據陳家的規矩測了天資，結果出來之後簡直是如獲至寶。比巫女血脈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如今年歲尚小還看不出來，長大以後定是百鬼懼怕的一代宗師。

  姜童卻不想這麼早就決定姜雲的一生，所以大學一畢業，就帶著姜雲住了出來，想讓他從正常小孩子做起，不要被天資所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