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藥鋪往事
2024-06-10 04:19:09
作者: 城十六
衡三郎把手放到身後,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
這個小童養媳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清香非常誘人,他想靠近,礙於身份又不敢冒犯,怕她生氣了攆他走。
為了接近她,把兵書三十六計都用上了,經過幾年的努力才取得她信任的,不能自毀接近她的機會。
木樨又道:「我沒有耳洞不用胭脂,五年前你捂著傷口闖進藥鋪,開口就喊:木姑娘,我受傷了。」
衡三郎又往後退了幾步,已經習慣了她舌尖口利的說話方式。
他一個統管幾十萬大軍的大將軍自稱馬販子已經很憋屈了,總不能頂撞一個小童養媳吧,惹不起就裝聾作啞,這招百試百靈。
但木樨沒有罷休的意思,「衡三郎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要不然我就把你掃地出門,永遠不許踏入木仙藥鋪。」
衡三郎被逼的冷汗直冒,他不敢告訴木樨他就是匡石,也不敢以匡石的身份面對木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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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的初春,他帶著特殊使命,以馬販子衡三郎的身份回到北邊關。
被人出賣受到偷襲,胳膊上中了一箭。偷襲他的人想要他的命,在箭上塗了毒藥。
他拔出了毒箭挖出腐肉,但傷口還是迅速惡化,幾乎累積到了全身。
深夜他跌跌撞撞的闖進一間藥鋪,想找些解毒的藥。
當他看清藥櫃前清雅的面孔時震驚了,默念了一聲木樨。
為了掩飾尷尬,改口叫了:木姑娘。
那時木樨身量還沒有長足,比現在矮一頭,一件灰色的袍子掛在身上和年齡很不匹配。
木樨剛盤下第一家藥鋪,里里外外只有她一個人,白天賣藥,晚上配藥煉丹是常態。
西汶州離北邊關幾百里,宵禁是官家的規定,半夜三更的闖進來一個受傷的冷麵男,還踢壞了她的門說不害怕是假的。
官家有規定不許接診受傷的病人,也不許賣藥給他們,為了藥鋪的安全本應趕他走,但看到對方的傷口知道他中了毒。
官家的規定是死的,人命大於天,木樨動了惻隱之心。
她在虛無仙山煉丹的時候,師父總是把人命大於天掛在嘴邊上。
在煉丹人的眼中沒有好人壞人之分,治病救命高於一切。
木樨把破門勉強關上,還好沒有巡邏的官兵經過,要不然他們倆都會被帶到衙門裡去。
冷麵男雖然冷了些,但目光飽滿堅毅,不像大惡的壞人。
木樨默默的說服自己救人要緊,熟練的給衡三郎處理了傷口,給他配了解毒的藥。
衡三郎中毒太深動彈不得,在藥鋪里呆了幾個時辰才恢復了體力。
他有些失望,木樨沒有認出他,同時又驚訝木樨丹藥的神奇。
一年未見她長高了些,乾淨清爽的面容上多了一絲沉穩不驚,想來這一年經歷了許多磨難。
把她一個人丟在老宅里,受委屈了。
不過轉念一想這樣也好,知道的多才危險,什麼都不知道反而安全。
彼此以陌生的身份見面,這對木樨來說是件好事。
她不用為自己牽腸掛肚,只需要耐心等待就好。
他自我介紹是馬販子,在北部邊關一帶販賣馬匹和糧草,行里人都叫他衡三郎。
北部邊關發生戰事,他的馬隊遇到劫匪,馬被搶了人也受了傷,身無分文付不了藥錢。
那時的木樨還很青澀,保持著虛無仙山上的單純,剛適應了西汶州的動盪,在努力賺錢養家。
她認為自己只是個開藥鋪的,無錢無勢對方也沒必要騙她,沒有多想便信了這個冷麵男人的鬼話。
黎明時分,木樨去後院拿藥的時候,衡三郎不辭而別消失了,只留下一條很特別的馬鞭。
木樨以為又碰到蹭藥的人了,也沒有往心裡去,把馬鞭收到藥櫃裡。
認為再也不會見到衡三郎了,因為到她藥鋪里買藥的人只要病好了就再也不會露面了。
不想一個月後,同樣是夜晚,他悄然的走進了藥鋪,說是來取回馬鞭的。
木樨對這個冷麵男記憶猶新,把馬鞭還給他,不想他沒有走,站在一旁看著她配藥。
這讓木樨產生幾分警惕,如果對方出手搶劫藥鋪,她可是連還手之力都沒有。
面前的冷麵男,足足比她高了兩頭,眸子裡的神采犀利如劍,站在那裡像棵大樹般悍然不動,對付她比捏死只螞蟻都容易。
木樨把藥杵放在手邊,隨時準備保護自己。
心裡暗暗打定了主意,即使不是對方的對手也要奮力反抗,大聲呼叫,把巡邏的官兵吸引過來救自己。
就在她忐忑間衡三郎像來的時候一樣,無聲無息的走了。
後來衡三郎經常到藥鋪定藥取藥,他們就這樣慢慢熟識了起來。
五年間,兩人成了無話不談的「道友」,但衡三郎從來沒有捅破自己是匡石這層窗戶紙,只是默默的守護著木樨。
往事歷歷在目,他無法抵賴。
衡三郎怕木樨再細追問,結結巴巴道:「我——我卜卦算出來的,而且我還算出來你今天得了幾萬兩銀子。」
木樨聽他這麼說,把盛氣凌人的架勢收了起來。
衡三郎雖然不善吵架,但確實遠見卓識,很多事情推算的都很準,心一軟對他的話便信了一分。
衡三郎一個抽身到了書桌旁,逃離了木樨的掌控,「我還知道那幾萬兩銀子來自匡家,你打算用這些銀子幹什麼?」
木樨一愣,衡三郎有千里眼不成,怎麼知道她得了幾萬兩銀子?
沒有隱瞞,老實承認了銀子確實是匡家的。
衡三郎微微蹙眉,「是匡家家主給你的?不太可能,匡家家主還在千里之外呢,除了他不會有人給你銀子了,除非是你用手段得來的。」
木樨聽他這麼說,得意的做了一個搶的手勢,「從四姨娘手裡搶來的。」
這次該衡三郎詫異了,匡家富甲一方新宅子建的極盡奢靡,守備府缺軍糧都到匡家借,姨娘們吃穿都優於一般人,但四姨娘是個例外。
頗為不在意的說:「四姨娘愛財如命,不占便宜就覺得吃虧。上香的時候都要從中間掰折,一支香用兩次。」
「在她眼裡一文錢比日頭大,她怎麼可能給你幾萬兩銀子,這不是要她的命嗎?」
木樨沒想到衡三郎對匡家的事如此了解,把這兩天的事情都對他說了,最後道:「我打算用這筆錢給匡石修一座衣冠冢。」
衡三郎一下子僵住了,冷麵上浮現一層冰霜,慢吞吞道:「匡石不是和將士們一起埋在沙場了嗎,你修衣冠冢幹什麼?」
木樨坐到書桌旁,手托著下巴道:「我不相信匡石戰死了,他一定會回來的。殉國的官報送到了匡家,如果他還活著並默許這麼做一定有苦衷。」
「想來他不方便以匡石的身份出現在人前,我給他修衣冠冢也可以幫他迷惑想害他的人。」
「如果他真的戰死了,等戰事平息了,把他的遺骨移回故里,提前修墳也算是給他的交代吧。」
木樨言語間流露出幾分傷感。
「我從虛無仙山跌落下來的時候,眼睛受傷看不見。都不知道他長什麼樣子,如果知道他的樣貌就給他畫一幅像,放到衣冠冢里……」
木樨再也說不下去了,六年前的事就像昨天發生的一般,既清晰又遙遠。
從她虛無山上跌入匡石懷裡,再被送回匡家老宅,兩人相處不過二十四個時辰。
為了一句承諾,她等了六年,等到的卻是匡石戰死沙場的官報。
莫名其妙的成了匡石的童養媳,又糊裡糊塗的變成了匡家的小寡婦。
如果用悲慘指數算,她要悲慘到八九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