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嚴夫子高義

2024-06-10 03:39:04 作者: 南國公子

  江水。

  嚴方目送少年乘船離去。

  直到少年上岸,嚴方這才收回目光。

  他雙手負後,一身金袍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仍是水色儒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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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漫步於江上,如清風流水,隱隱與天地相合。

  江水浩浩湯湯,波浪如龍蛇翻滾。

  嚴方嘴角不自覺上揚,右手伸出,自江中攝來一股水流,低聲說了「凝」,水流化作一個「水」字。

  「水」字形成之後,被其甩手拍向天空。

  天雷轟鳴,似雷雨將至。

  嚴方低語:「我有一道,告知於天地。」

  隨著他說出這句話,他身上的水色儒衫漸漸褪色,像極了麻布衣服經過歲月的侵蝕,開始褪色、發黃。

  「水」字如箭,射向不知多遠處,終於如一顆星碎裂。

  冥冥中一股只有少數人才能察覺到的波動散開。

  天地之中,江河湖海似受到了某種影響,紛紛出現不同程度的漣漪、波浪。

  無數水族莫名一沉。

  像是換了天。

  嚴方重重吐出一口濁氣,如釋重負,重新看向岸邊……

  他身旁忽然出現一人。

  來人一身相貌清古,一身玄色儒袍。

  見到嚴方之後,他恭敬行禮:「嚴夫子。」

  嚴方擺手:「齊峰不必多禮。」

  整個儒家書院以「齊峰」為字者,唯有位於東勝州最南端的山崖書院院長烈山岙。

  烈山岙,字齊峰,十一品儒修,是儒家目前為止最有希望躋身十二品的大修士之一。

  本命字氣象同樣不低,為「山」字。

  當然,他修出的「山」字同樣是源自上一任「山」字儒聖蘇岳的「讓道」。

  「山水相依」,烈山岙是整個儒家第一個察覺到「水」字已經易主之人。

  再加上江水距離山崖書院很近,是以他第一個出現。

  作為知道更多內情之人,烈山岙對嚴夫子的選擇十分不解。

  儒家那麼多驚才絕艷之輩,終其一生都在修水法,鑽研「水」之道。

  其中更不乏年紀輕輕就進入八品、九品的儒修。

  即便如此,很多人連見嚴夫子一面都不可得,更不用說修出「水」字了。

  但他知道,嚴夫子選擇一個四品儒修,自有其道理。

  作為「山水相依」的傳承者,自然要秉承前人之志——山水相守。

  他看著因失去「水」字而實力衰減的嚴方,神色極為複雜。

  這位嚴夫子,生前為世間生靈。

  死後,還要為儒家枯守江水數千年!

  烈山岙心底油然生出敬意,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嚴夫子放心,他既然是『水』字傳承人,學生定會全力照拂。」

  嚴方微笑點頭:「可。」

  烈山岙不再多說,躬身行禮離去。

  山崖書院作為儒家最南端的書院,負有時刻關注南贍州蠻妖動向之責。

  再加上天邊某位存在傳來的動靜,他也得提前避開。

  嚴方順水東望。

  天邊一抹紅紫,瑞氣浩蕩三萬里。

  好一個「日出東方一點紅,一將搖動碎金影」!

  嚴方絲毫沒有烈山岙感嘆的頹廢,反而心生歡喜。

  送出一個「水」字,修為雖然跌落,心境卻又有精進。

  嚴方想起江邊有老樹枯死,樹根又發新芽的事。

  自己雖是殘魂封正復生,又被塑了金身,未必不能枯木殘枝重吐新蕊。

  不然的話,何以兩個「蘇」字就讓自己重新有了血肉經脈之感?

  嚴方心生歡喜,想著要不要將蘇東甲再喚回來……

  又有一人顯化,出現在其面前。

  他身材魁梧,短須粗硬,腰懸一柄寬闊大劍。

  正是字聖許真。

  許真欠身:「見過嚴夫子!」

  嚴方微微皺眉,欠身還禮:「讓字聖見禮,我之過也。」

  許真趕忙打拱:「嚴夫子折煞晚輩了。」

  昔年嚴方上天一戰,許真還未出生。

  甚至那個時候都未有四聖之說。

  字聖不似烈山岙,更不是亞聖,沒有過多矯情,滿臉堆笑:「恭喜嚴夫子,選得『水』字傳人。」

  他作為字聖,自然明白。

  儒家每一個本命字修出,都是越往後越難。

  一旦有修出本命字的儒修化道,他的本命字也將重新歸於天地。

  若無前人指點,後人很難修出。

  如嚴方這種修為至少是十二品的大修士,在身死化道之後,更會留下一部分本命字道韻。

  如此一來,後世學子幾無可能修出。

  儒家嚴方死後,亞聖等人想出了一個法子,以香火封神的方式喚回嚴夫子的部分殘魂,給儒家修出「水」字留下希望。

  不想嚴夫子殘魂再結合香火封正,直接將部分「水」字道韻徹底封在了他的身上。

  如此一來,「水」字就更難修出了。

  所以數千年來不是那麼多儒生修不出來,而是沒人能從一個十二品的儒生手上拿走「水」字。

  這個局面不是嚴方想要的,而是亞聖等人一手促成的。

  可以說,亞聖等人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事實上,但凡這麼多年有人能接住嚴方的「道」,就能順利從他手中接過「水」字。

  可惜,這些人的心性要麼死板,要麼跳脫,無法與嚴方的道相合。

  所以他索性就不見了。

  萬幸有個蘇東甲!

  嚴方沒有理會許真的恭喜,仍舊目視前方。

  陸續又來了幾人。

  禮聖、文聖。

  學宮大祭酒。

  扶風書院院長、白鹿書院院長……

  以及一位相貌異常俊美的白袍少年。

  白袍少年身形不高,出現時的氣象卻極大。

  整個江水中開啟靈智的水族似受到了某種召喚,紛紛浮上水面,想要朝拜。

  只是江面上諸多儒家聖人,讓它們一個個強行壓下這股悸動,藏於水下。

  白袍少年大袖飄搖,雖然後到,卻趕在幾人之前沖嚴方躬身行禮:「嚴夫子高義,墨離欽佩不已!」

  禮聖、文聖以及一眾儒家聖人神色愈發複雜。

  其中內情,唯有少數人知曉。

  而這位墨離,雖不是人族,卻知道內情。

  因為他是妖聖!

  他的陽神法身還有一個身份——觀海書院許源的弟子之一。

  同時他還是第一個人族之外的生靈修出本命字。

  而他的本命字即是「妖」。

  因為這層原因,人族與妖族的關係得以改善。

  儒家的白鹿書院也得以開在妖族的蜃妖城。

  墨離作為大妖,有著悠久的壽命,自然知道嚴方復生的內情。

  如今又甘願將「水」字讓出,即便是他,都隱隱為其感到……不值。

  而幾位儒家聖人在面對嚴方時,也不由一個個面上發燙。

  強行喚回殘魂,對凡人來說是緬懷,對知道內情的人來說卻像是一場利用。

  嚴方本可以選擇拒絕。

  但他沒有!

  看似是蘇東山得了大機緣,實則這是整個儒家都希望看到的。

  「水」字後繼有人。

  眾位儒家聖人鄭重朝嚴方行禮:「嚴夫子放心,此子身具『水』字,我等定將照拂。」

  「他是嚴夫子的傳人,我等必不會輕慢。」

  「他現在雖只有四品,一個本命字,足以讓他在儒家獲得一席之地!」

  「……」

  嚴方看向字聖、禮聖跟字聖,幾人紛紛以眼神示意。

  很好,沒有泄露。

  想到這裡,他擺了擺手,十分不耐。

  照拂我的傳人?

  不需要。

  只怕將來時你們需要他的照拂!

  眾人互相看了一眼,只道嚴方失了「水」字,修為又退,難免不忿,只得一個個施禮告退。

  嚴方忽然開口:「墨離,你留下。」

  還沒走遠的墨離一聲歡呼,隨即如一團白雲從空中「掉落」。

  「噗通」一聲墜在江中。

  好巧不巧,他一屁股砸在了一隻偷偷摸摸瞻仰自家老祖風采的肥鲶魚頭上。

  水面濺起水花無數。

  墨離兩手各自揪著一根鲶魚須,兩腿使勁蹬,口中大喊:「駕,駕,駕!」

  不知肥鲶魚是天資聰慧,還是受墨離要挾,竟瘋狂甩動尾巴,在江面游得飛快。

  嚴方無奈搖頭:「我有正事跟你商議。」

  「正事?」

  墨離鬆開一手,拍動「坐騎」:「聽到沒有,嚴夫子召喚,還不快些!」

  肥鲶魚當真聽懂一般,直直撞向嚴方。

  墨離「大吃一驚」,急急拽住「韁繩」,口中大喊:「吁——」

  肥鲶魚兩眼驚恐地看著自己就要撞到自己的頂頭上司,渾身顫抖。

  好在它終究是沒撞上去。

  不然兩位大能中的一個肯定是要拿它出氣的。

  就在它鬆了一口氣時,卻驚恐發現自己濺起的水,濺了嚴夫子一臉!

  肥鲶魚如遭雷擊。

  完了!

  果不其然,墨離狠狠揪著他的鬍鬚,破口大罵:「蠢材!」

  哪知道嚴方並未動怒,只是抹了一把臉,淡淡說道:「道友,何以修為大成,又修出本命字?」

  墨離聞言,鬆了肥鲶魚,將其一腳踹得離開江面,飛出去上百丈,直到聽得一聲巨大的「嘭」落水聲,這才拍了拍手。

  他看向嚴方:「道友不敢當,只是想請教嚴夫子,為何會選中那小子?」

  似怕嚴方不說真話,他又加了一句,「嚴夫子可別說什麼意氣相投之類的話,我年紀小,卻不好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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