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怎麼證明我是我

2024-06-10 03:37:58 作者: 南國公子

  天墉書院,外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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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東甲進入外院已經十天了。

  十天裡,他都在跟著書院的人熟悉外院的一切。

  課堂、學舍、夫子……

  外院不像內院有各院之分,學的內容也多是山下治世經學、術算、制藝等科目。

  對蘇東甲來說,再擅長不過。

  都不用等到考校,他自己就可以寫篇文章找個夫子署名,掛到外院的月旦評上,就可以了。

  出名容易,問題是自己怎麼才能進入內院。

  不然的話,他充其量是被當成外院的種子培養,還是無法進入內院。

  唯有內院,才能修儒道。

  一番斟酌後,他決定書寫一篇《逍遙遊》。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野馬也,塵埃也……」

  蘇東甲找的夫子名為樂平。

  樂平還未看完就滿臉震驚地看向蘇東甲:「這是你寫的?」

  蘇東甲神色平靜:「是。」

  「奇文,奇文!」

  樂平振奮不已,「行文瑰麗,用意深遠又暗合道韻。

  這篇文章可有推介?」

  蘇東甲欠身:「正要請夫子指教。」

  樂平愈發振奮,手捧文章看了又看,連聲說道:「何以幸之,何以幸之!」

  蘇東甲不再多說。

  他相信,剩下的事樂平自會幫他做好。

  果然,

  不到三天,這篇《逍遙遊》就出現在了外院的月旦評上。

  學子聞訊而來,爭相圍觀。

  出乎意料,學子們看完之後,一個個面面相覷。

  好半晌,才有人反應過來,沉聲道:「這樣文章,真的是我外院學子能寫得出來的?」

  「是啊,這樣才思,只怕內院學子也不及。」

  「觀其文章,有種滄海與蜉蝣對視之感,心胸、視野,非我等所能及……」

  「……」

  「這等才學,不能讓他留在外院。」

  「為何?」

  「有他在,我等在外院永無出頭之日啊!」

  不得不說,有文化的人看待問題的角度很是清奇。

  很快,蘇東甲的這篇文章也引起了外院院長李享的注意。

  因為經常要往內院輸送學子,李享深知外院與內院對學子的區別。

  外院修的是世俗學問,內院修的是大道。

  修道修心,有無修道資質,從行文、談吐中自然可以看出。

  此時,

  一身藍衫的李享跟兩個外院夫子約見樂平。

  「順之,這篇文章你只是署名,並未真正指導?」

  「是。」

  「果真如此,此子應當志不在經學治世,不若推往內院。」

  「內院……」

  另外兩個夫子看向李享,皺眉道:「院長,我等難道真的不留下此子,揚我外院之名嗎?

  多一個山下大儒,也算我外院之功。」

  李享苦笑搖頭:「你們以為我不想嗎?

  可你們看,此子有意志比鯤鵬,非燕雀可比。

  再者院內學子都有意將其送入內院……」

  ……

  「這就是院長當時說的。」

  學舍內,樂平微笑看向蘇東甲,「所以,你一篇文章得入內院了!」

  蘇東甲錯愕不已。

  他本意就是進內院,卻沒想到是以這種方式進的內院。

  人心難測。

  不過只要結果如自己所想,他並不介意過程。

  ……

  烏雲散盡,明月在天。

  輕風吹拂,樹枝搖動,一隻老鴉呀嗚而鳴。

  柳白懸空而停,身前丨字劍、白駒懸停。

  一旁青狐青眼湛湛,氣息升騰。

  身前一把奪自魘魔獸的彎刀不住盤旋、飛舞。

  二人都死死盯著面前之人——本該躺在床上睡覺的莊文!

  而蘇東甲,則原地站在沒了房頂的茅屋內。

  他渾身死寂,沒有一絲氣息波動。

  就連胳膊上的小青龍也徹底失去了蹤跡!

  至於假道士鶯歌,則在此之前當著柳白的面化為一片虛無。

  他左手的氣息——也就是青狐的左手,也隨之雲消霧散!

  此時,

  一臉稚嫩的莊文平靜看向柳白、青狐,目光冷漠,平靜如水。

  柳白、青狐面色凝重。

  就在剛剛,青狐一聲輕叱響起的同時,屋外的「鶯歌」消失。

  周圍如水一般盪起漣漪。

  莊文就從漣漪中走出,靜靜看著二人。

  青狐第一時間以青眼施法,想要攝住對方。

  沒想到反被對方一袖子破了妖法,順勢定住了蘇東甲,並化去了他一身氣息。

  二人也在一瞬間被對方扯入一個古怪地方。

  柳白在其中歷經輪迴,生生死死百世,或將軍、或乞丐、或道門真君、或妖族小妖……

  每一世都有其跌宕起伏處,也有其晦澀難捱處。

  其中有得意,有失落,有奮發,有萎靡。

  百世經歷,讓柳白醒來後渾身大汗淋漓,身心俱疲。

  此時隔空相望,讓他忌憚不已。

  若面前之人心生殺意,他剛才已經死了百次!

  青狐更為震驚。

  她從道人法術中感受到了熟悉又陌生的氣息。

  如柳白一樣,她也歷經多世。

  經歷雖不如柳白多,卻也無比曲折。

  莫名醒來後,她恍然覺得生死無常,何必執著於一時……

  想來,站在屋內的蘇東甲也是這樣情況了。

  柳白、青狐對視一眼,都看出對方目中的震撼。

  能有如此神通,定是道門大能無疑了。

  只是他為何出現在這麼一間破茅屋裡?

  柳白沉吟片刻,隔空行禮:「道友,我等只為了尋找青狐道友的殘肢,無意與道友相持。」

  青狐此時也顧不上詢問自己左手情況,也拱手行禮。

  哪知莊文卻沒有搭理二人,只是甩袖化出雲霧,將二人籠罩在內。

  霎那間,柳白、青狐兩眼失神,凌空陷入呆滯。

  莊文目光幽幽,喃喃自語:「夢中我耶?我夢中耶?夢中我知誰是誰,誰知夢中我是我耶?」

  ……

  又一月。

  蘇東甲終於如願進入天墉書院的內院,成了一名內院學子。

  學舍、課堂、夫子、六院……

  蘇東甲之前在觀海書院待過,所以一切都那麼熟悉。

  除了人不是觀海書院的那些,其他的在觀海書院經歷過的,在這裡都能經歷過。

  當然,區別是他如今以才學進的內院,需要從頭開始修煉。

  儒道一品為開竅。

  顧名思義,就是以自身穴竅感知天地元氣,再從天地元氣中感悟浩然氣。

  這個過程說簡單也簡單,說複雜也複雜。

  簡單是他本就知道何為浩然氣,身體穴竅如何吸取浩然氣。

  複雜是因為如何催動氣海轉動,獲取第一縷氣。

  他之所以想要進入內院,就是因為內院在學子第一次吸取浩然氣時,會有夫子將凝練好的浩然氣送到跟前,增加成功率。

  蘇東甲進入內院後的第五天,終於迎來了他的第一次開闢氣海。

  跟他一起的還有幾個學子,一個個顯得都很激動。

  蘇東甲也不例外。

  前後近兩個月,他按部就班,所做所行,皆按照這個虛假世界的規矩來,為的就是能夠不出意外地修出浩然氣。

  只要修出浩然氣,他就有機會離開這裡!

  「千萬別出意外,千萬別出意外!」

  近兩月的壓抑與隱忍,饒是蘇東甲都有些患得患失了。

  好在負責為他開竅的夫子準時出現,熟悉的浩然氣也終於再次在他體內遊走……

  「成了,浩然氣遊走周身,我成了!」

  蘇東甲激動地狠狠攥了一把拳頭。

  他不管在場的夫子、學子們的詫異,急不可耐地嘗試呼喚本命字魚。

  可本命字魚竟然毫無反應!

  他體內的浩然氣,無法催動本命字!

  「怎麼會是這樣……」

  蘇東甲茫然了,幾近崩潰。

  這麼長時間的謀劃,居然沒用!

  「我是誰,我到底是誰!」

  蘇東甲放聲怒吼。

  「莊文是誰,這裡又是哪裡?」

  「假的,假的!」

  蘇東甲咬牙切齒,不管眾人詫異目光,衝出課堂。

  一路上,他看到眾多學子詫異的目光,聽到了身後夫子的呵斥聲,迎面撞上了另一個學子。

  摔倒、天旋地轉、疼痛……

  一切正常。

  蘇東甲卻再也不管這些,在地上爬起來,繼續奔跑。

  他仰天長嘯:「出來,告訴我你想幹什麼,你操控這一切,操控別人的命運,到底想幹什麼!」

  周圍學子一陣錯愕。

  蘇東甲雙目血紅,盯著周圍的人一個個瞪過去,又死死盯著天空。

  一時間,千萬個思緒在他腦海中不斷湧現。

  他努力回想近兩月的點點滴滴,自己嘗試過各種舉動去證明這個世界的虛假,又用各種方法順應這個世界的規則,修行、掙脫……

  猛然間,他似乎想到了什麼。

  「不對,我的所有反應似乎都是為了自救所採取的正常舉動。

  無論是試探還是適應……

  我做的這一切出發點都是想要離開這裡。

  只因為我知道我不是我……」

  蘇東甲眼睛大亮,他恍然知道為什麼自己會這樣了。

  下一刻,

  他伸手探向自己的眼睛,用力一戳,一摳,將眼珠子生生摳了出來。

  眼眶中頓時流出了鮮血。

  周圍的學子們被嚇了一跳,紛紛驚呼著四散逃開。

  「啊——」

  劇烈的疼痛讓他疼得渾身顫抖。

  但他卻沒有就此停手,而是狠狠將眼睛扔出。

  視線受阻。

  劇烈的疼痛……

  一切都真實到不能再真實。

  但蘇東甲不管不顧,貼著眼眶伸手,摳住皮肉,用力一扯。

  「哧啦!」

  他生生在自己臉上扯下一塊皮肉。

  「嘶——」

  錐心、火辣辣的疼痛撕心裂肺。

  但蘇東甲不為所動——即便他已經疼得渾身顫抖,連著靈魂都跟著顫慄。

  他雙手帶血,扯住皮肉繼續撕扯。

  他臉上的皮肉被撕掉,露出了牙齒,流出了血。

  他繼續撕扯。

  他的頭髮被扯掉了大把,他的臉塌了半邊……

  他的聲音堅定如來自九幽地獄,冷靜而不帶一絲情感,堅決且沒有一絲畏懼。

  「若我非我,我寧死!」

  說出這句話之後,他的視線已經被鮮血模糊。

  他的耳朵也已經因為劇烈的疼痛而聽不清任何聲音。

  但他仍舊在用力撕扯。

  就好像他撕扯的不是自己的血肉。

  疼的,也不是他一樣。

  終於,一個聲音幽幽響起:「你如何確定你不是你?」

  蘇東甲先是一愣,隨即冷冷一笑:「我不用確定我是誰,我只需確定這不是我想要的我!」

  那個聲音沉默良久,好一會才重新開口:「原來如此。」

  然後聲音就徹底消失了。

  蘇東甲也停下了撕扯臉皮的動作。

  他笑了。

  他確定了一件事——有人在暗中操控這一切。

  而自己的方向是對的。

  「既然你還想玩,我就陪你玩!」

  蘇東甲發狠,忍著渾身的疼痛一路狂奔。

  他越跑越清醒,越跑越興奮。

  此時此刻的他心底無比確定一件事——他在跟一個能主宰他生死的人來奪他生死的主宰權!

  對方的方式很簡單,讓他的意志消磨,直到死。

  而他,想要做的也很簡單——向對方證明,我就是死,也不會受你擺布!

  他擦了擦僅剩的一隻眼睛,看著前面有佩劍學子緩步而來。

  蘇東甲心底冷笑,嘴上卻放聲怒吼:「去死——」

  說話間,他伸出滿是血污的手抓向對方。

  看樣子像是要出手殺人。

  而對方卻似乎被蘇東甲這一幕嚇著了,竟然愣在原地。

  蘇東甲眼一眯,手上力氣一松,放棄掐死對方的衝動。

  而對方卻被瞬間激怒,抽劍,出手,直刺蘇東甲胸口。

  眼看著劍尖就要刺中,那學子卻似猶豫了一下,手居然抖了一下。

  看著就要刺偏……

  蘇東甲冷笑不迭,挺胸撞向劍尖。

  「噗呲!」

  「啊!」

  「哈哈哈!」

  蘇東甲放聲大笑。

  他知道,他贏了。

  天旋地轉。

  周圍的一切如夢魘消逝。

  學子、書院盡數消失。

  取而代之的只有莊文靜靜站在他面前。

  周圍一片黢黑,天心一輪明月。

  蘇東甲渾身汗水淋漓,胸口砰砰直跳。

  胳膊上的沉重感重新出現。

  本命字魚在抬頭看了看他,大口吐著泡泡。

  「借渡!」

  蘇東甲低喝一聲。

  一柄瑩白的本命飛劍倏地出現在他面前。

  回來了!

  蘇東甲重重吐出一口濁氣,死死盯著面前的莊文。

  對方實在太可怕,居然讓他在虛假中生出自己洞悉一切的感覺。

  最關鍵的,是對方居然連本命字魚都欺騙了!

  要知道,對方屏蔽掉了小青龍、柳白、借渡,都沒屏蔽掉本命字魚,明顯是不知道本命字魚的存在。

  即便如此,他仍舊是感知上出了錯,真的以為自己在裡面過了近兩月。

  哪知道剛睜眼才發現,不過一瞬!

  眼前這個莊文,強得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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