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風風火火出院
2024-06-10 03:19:50
作者: 林與舟
我對白皮膚、金頭髮、綠眼睛的西洋人沒什麼格外看法,只是氣惱樓偉明作為父親,要將我往火坑裡推。
他若是是個正派的君子,那我無怨無言,可他偏偏是個四處留情,名聲極差的敗類。
管家說此人叫格雷。
不是懷特,不是吉姆,偏偏就叫格雷。
作為上海為數不多的外文老師,我尚且有些英國的交際圈子,有些人脈,所以聽過此人的大名。
格雷,三十六歲,第一任妻子是個西班牙人,因得朋友引薦來上海做生意,遂與妻子離婚。
十里洋場繁華過頭,到處是媚色的女子。
縱慾貪色的格雷一下恢復了「野性」,仗勢欺人,強迫了不少女性賣身於他。
他有家族做盾牌,拿特權,所以能在租界為所欲為。
先前幾個女老師心存惋惜,在學校談論過這個人。
說他五官深邃,鼻樑翹挺,是典型的薄情相貌。
光是與他翻雲覆雨的女子就能湊一個三十五人的班級,聽說其中幾個女人還懷了孩子。
可他自詡血統高貴,不允低賤的女人生下他的孩子,所以那些女人無論如何哭泣、哀求,卻最終只能被他帶進醫院。
冰冷的無情的大手一通攪亂,巴掌大的孩子被掏了出來。
不僅如此,聽說他在床上更是粗暴卑鄙,就連平日相處時性情也十分不穩,稍有不慎、不滿,便會動手打人。
樓偉明真是齷齪,竟要將我嫁給一個被拙劣、卑鄙雕刻成的污穢之物。
管家黑著臉離開,臨走前告訴我,格雷明日或許會來醫院探望,叫莫要太驚訝。
我倒是不驚訝,只是氣惱得心顫,一夜未眠。
第二日。
天氣晴朗。
林巧兒一大早就來了。
她心不在焉,將手裡的帕子扯至變形,而後又給我遞了一杯水。
「婚事……定了,昨天晚上格雷去家裡送了聘,紅彤彤的東西裝滿了兩輛小汽車,你爸那個老東西高興的腳不沾地……」
一語畢,她側目朝外瞥了一眼,露出一副快要哭了的表情。
「玉兒,你現在逃吧,別等假死的機會了。」
我嘴裡發苦,撕開了一旁的巧克力,緊緊含著。
林巧兒因為我的婚事和樓偉明吵架了。
看她兩眼紅腫難消,怕是吵的不輕。
我像個局外人,安靜聽訴說。
她的提議有道理,可我暫時不能走。
綁架的事兒熱度還沒過去,我無論跑到哪兒,只要是報紙傳播的地方,這張臉就會被認出來。
既然歇斯底里無用,那便省點力氣,短暫地接受著,至於後續如何,靜待觀察。
送走了她後,下午果真來了個不速之客。
那個被樓偉明千挑萬選,看中的洋人女婿來了。
管家弓腰,親自引路。
劉媽媽掂著暖瓶,湊合著給他泡茶。
他來時,我正一副邋遢樣側躺在病床上。
臉沒洗,頭沒梳。
褥子刻意疊了兩層,棉被也換成加絨的。
我整個人被壓得鼓鼓囊囊,看起來實在不像千金閨秀。
金髮碧眼的男子不滿打量,想叫我,但又猶豫。
「格雷先生,這是雲南的普洱茶,千年老樹,茶葉清香,您嘗嘗。」
管家有些看不下去,主送上前送茶,找點話頭。
「謝謝。」
格雷笑著接下茶杯,冷臉放在一旁。
他的中文很好,短短兩個字,地道的像是個本土生長的上海人。
可他的眼神太齷齪,看得我渾身起疙瘩。
看他不想喝茶,我也不願久待,與他共處一室。
我起身致歉,露出虛弱樣。
「格雷先生突然到訪,恕我招待不周,形容枯槁,有損先生心情。」
劉媽媽反應迅速,將我攙進裡間梳洗,故意消磨時間,躲避著格雷。
熱水敷過面,頭髮梳整齊,蒼白的臉,寡白的唇都恢復了活氣兒。
果然,磨砂門咯吱再打開時,外頭的人已經不見了,只有兩個包裝精緻的果籃和一束香噴噴的白玫瑰。
西洋人喜歡白玫瑰的質樸和純潔,可我們中國人卻更喜歡紅玫瑰的熱烈。
看來,樓偉明挑選女婿的眼光也不過如此。
格雷過於自我,既不入鄉隨俗,還缺失最起碼的尊重。
我遭遇意外,臥榻一月有餘,即將痊癒之際,他忽然到訪,沒打一聲招呼,已經是唐突無禮,還抱來一束白花,真是「別有用心。」
今日算糊弄過去了,以後又當如何?
我問自己。
沒答案。
今日若不是管家稍微透露了一點兒消息,我怕是猜不著他會過來。
還好多留了心眼,進而交代了劉媽媽,今日配合我演了這一出邋遢戲碼。
我越是邋遢,在他心頭的印象便越差。
……
四月六日,我攜一身的虛軟、乏力,正式出院。
也不知是誰將出院的消息放了出去,原本低調的事,突然變得明目昭昭。
醫院的護士和醫生準備了花簇,劉媽媽替我抱著,樣子拘謹。
樓偉明著一身得體的褐紅色長衫來迎,笑容和煦,似只笑面虎。
好不容易出了醫院,結果門口又是鑼鼓喧天。
我何德何能,能得如此之待遇。
百姓自發來送,嗩吶、鑼鼓齊齊上陣。
不知道的大約以為是有人從醫院出嫁。
鑼鼓喧天中,隱約還有幾個大人物的車停在遠處。
人倒是不瞧見,但是他們的小廝都來了。
驀地,我看見了格雷。
他長腿支撐,手裡捏著一根雪茄,眼神戲謔,極富玩味。
樓偉明輕咳一聲,「別看了!」
我收回目光,看他扮演慈眉善目的好人,四處陪笑。
「多謝各位關心,我家小女身子痊癒的差不多了,這些天多虧了各位祈福,來日樓家必會做出答謝,到時鋪子裡的東西一律施給折扣……」
他倒是精,趁眼前人潮擁擠,還不忘宣傳樓家百貨。
嘴上說為了慶賀我身體痊癒,會將樓中物品拿出部分來賤賣,心裡想的卻不知道是什麼鬼主意。
一番激昂陳說後,他將我護在寬厚的懷裡,小心翼翼的送上了車。
春風烈,逼人緊。
街邊的招牌搖搖欲墜,女人的裙擺,男人的衣角都被吹的亂舞。
我低低咳嗽了一路。
到了家門口,許久不見的鳳凰公館被濃濃春色覆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