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祭上一顆糖果

2024-06-10 03:19:39 作者: 林與舟

  傅戎炡一走,我心底怦然升起一股巨大的孤獨感。

  不知道是因為這裡只有我一個女的,還是因為傅戎炡在我就覺得安心。

  原因複雜,大概是都有吧。

  傅家的二少爺一走,警署又恢復了平靜。

  那股沒來由壓在每個人臉上的陰鷙愁雲好像瞬間消散了。

  我緊緊盯著窗口看,外面藍天白雲飄蕩。

  門咯吱咯吱的響,辦公室里恢復了熱鬧。

  剛才看臉色躲避的那些人,一個個又回來了。

  有人拎著鐵頭警棍,有人玩弄著帽子,還有人抓著幾個餅子咀嚼。

  被飯菜的清香充斥的屋子裡很快闖進了其他難聞的味道,我皺進了鼻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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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怪了,剛剛來時都沒覺得這麼噁心。

  怎麼吃過飯這股難聞的味道就變得如此鮮明。

  我扭著頸子往旁邊側了側。

  右邊有一盆蘭花,雖然沒開,但嗅著綠葉,總歸比聞著煙味和汗味好一點。

  哪怕只是泥土的腥味,於我而言也是安慰。

  眾人看我的表情十分有趣,有畏懼的,還有調戲的。

  小警察送了一沓報紙,一壺茶,也沒說幹什麼。

  我默默愣了一會兒,在虎視眈眈中起身。

  正要開口,一個五大三粗的警察便走了進來。

  他居高臨下的看著我,問我是不是姓樓。

  「是,您是?」

  他粗鄙地擤一把鼻涕,順手摸了一張粗糙的白紙擦淨。

  「走吧,我帶你查案去。」

  這輕巧的語氣聽起來像隔壁鄰家的小孩,閒來無事邀我出去搓麻將。

  我左張右望,問他要帶什麼東西。

  男人抓抓粗黑的頭髮,抖出幾粒髒污的東西。

  「額,你看著辦吧,帶個筆啊,紙啊之類的。」

  他急得很,雖然也不知道在急什麼。

  我低頭望了一圈,桌上的物件沒一樣用得上的,紙筆我包里都有。

  「走吧。」

  他伸手抓了兩把瓜子,嫻熟的往褲兜里塞。

  「樓小姐帶點兒,路上無聊好打發時間。」

  我趕緊揮手拒絕。

  上了車,男人點了根煙,嗑著瓜子侃侃而談。

  「我姓胡,大家都叫我大鬍子,你隨便叫。」

  「我已經幹了十多年了,娶了個老婆,生了個孩子,也不算有錢,但好歹能撈點油水。」

  「吃穿用度雖然不比你們有錢,人家,但好歹不至於餓死。」

  ……

  車子停下,出事的地方拉了警線。

  小巷子被青苔覆蓋,血跡變黑,顯得淒涼。

  我卷了捲袖子要往裡進,他伸手攔住我。

  「唉唉,樓小姐真是來查案的呀?」

  「不,不然呢?」

  他咯咯大笑,仰著腦袋看天。

  「這事大家心知肚明,就走個過場,我只是帶你出來逛逛,怕你在裡頭被那些漢子的腳臭給熏著。」

  我抿著嘴角,不知道說什麼。

  他乾咳兩聲,拉開衣兜遞過來一張紙。

  「不用查,我們都知道兇手就是這幾個,這些大老闆看我們不爽,花點錢,雇個人,做掉幾個學生嫁禍別人,輕鬆的很。」

  紙上寫著三個人的名字,和傅戎炡告訴我的一模一樣。

  我心中不解,都知道了為什麼還要查。

  大鬍子搖晃腦袋,迎風而站。

  他生的高大,寬闊的肩膀上有一種風雨難以撼動的力量。

  「我外公有一套包拯破案的畫冊,我小時候天天看,後來當了警察,以為個個都是青天包大人,可這行水深的很,要想好好活下去,就必須和聰明人辦事,樓小姐應該知道我的意思。」

  說來說去就是讓我配合他搞個形式,相互對付、糊弄一下。

  「等過幾天,他們哪頭會物色個合適的替罪羊,把人往報紙上一送,事情便了結了。」

  我站在巷子口,望著那一灘黑色的血跡,忽然感覺到壓迫和無端升騰的恐懼。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我想進去瞧瞧,畢竟那是我學生最後呆過的地方。」

  他微微側目,朝我點了一下下巴。

  看守的人放我進去。

  和他說的一樣,我也是走過場的。

  可這裡曾經死過一個人,有個年輕的生命在這裡終止,我想給她放顆糖。

  不遠處升起薄煙,似乎是從寺廟傳來的。

  我朝著煙氣升起的方向,輕輕拜了拜。

  十分鐘過去,我走出警戒範圍,和大鬍子各自回家。

  黃包車走到一半,我心裡的不甘又作祟了。

  要妥協嗎?

  作為老師,我應該向這些人妥協嗎?

  要不,試試?

  我叫停黃包車,給了他付東寧家的地址。

  既然兇手就在眼前,那便去問一問。

  付家的宅子風格典型,像一座被石頭壘起來的城堡。

  外圍的牆壁很高,很難攀進去,只能走正門。

  我探頭探腦在外瞧了一會兒,見大門禁閉,遲遲不動,連尋常看門的小廝都沒有。

  卯足了勇氣正要去扣門時,耳邊一動。

  我聽到巷子裡傳來拉扯聲,似乎是有人被捂住了嘴巴,在噎嗓求救。

  「救……唔……」

  「救……」

  我屏住呼吸去尋聲音的出處,卻看見兩個熟悉的布袋子。

  壞了,是我學校的學生。

  這袋子是過年時候校長給每個人送的禮物,人手一份。

  灰色布袋,繡了簡單的燈籠花紋,做工略顯粗糙,但十分耐用,學生們大多都拿它來帶書。

  我放低身子,挪到袋子旁,剛撿起來查看,卻感覺手上黏糊糊的。

  等等,這是,血?

  本該是如此關鍵的時刻,可我腦袋裡卻有了個壞打算。

  要不,我僱人假裝劫匪綁架殺人?

  這事情鬧大,我剛好可以從中脫身,若是出了意外,也還可以給樓下留個美名。

  手上的血慢慢變涼,我蹲在地上思索。

  是藉機假死,還是……再等等。

  剎那間,我的自私戰勝了善良。

  我扔下包包,朝著最近的賭坊當鋪走去。

  這些地方門道多,只要給的錢多,想找什麼樣的人,辦什麼樣的事都行。

  我難以抑制心中的歡喜,如果事成了,我今天就可以消失。

  我自由了,我可以離開上海了。

  我奔跑著,我在巷子裡歡愉地笑著。

  可腳下一滑,我突然被認出來的滾豆子給絆倒了。

  這一摔摔得重,手肘和膝蓋火辣辣的疼,仿佛關節錯位。

  頭頂忽然蓋下一團陰影,我還未看清來人的模樣,腦袋就挨了一棍子。

  眼睛閉上之前,我看到了角落裡歪著的兩個學生,是剛剛那兩個包包的主人。

  兩人胸口汩汩冒血,受了重傷。

  我伸出手去抓,什麼都沒抓到。

  視線昏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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