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寧何苦痛失雙親(2)
2024-06-10 02:39:05
作者: 汀蘭青青
寧何苦一行走遠後,隔壁黑暗的牢獄中乍然冒出一張蒼白的面孔來,咬牙獰笑著,「什麼狗屁大靖第一捉刀吏,老子死得好好的,非得將我由墳墓中給挖出來,害得我被判了二十年監禁。如今好了,你的爹也死了,這就是報應,看你還如何猖狂。嘿嘿……」
獰笑完,他轉過身去,恭聲道:「他也不打聽打聽去,我劉扶雲可是刑部尚書罩著之人,又豈是他能輕易得罪之人!我呸!」
由更深的黑暗中緩緩踱出一人來,五十歲出頭,瘦高個,身穿便服,五官端正,面如平湖,溫聲道:「當年,他的父親也是不自量力,同李盟一起,差點就累得本官丟了性命。哼!如今本官不過是略施小計……哈哈,這就叫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劉扶雲簡直佩服的是五體投地,一揖到地,「大人高明!」
寧何苦背著父親,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刑部大牢。一路上也沒人攔他,想來是寧書安已經死了有一段時間了,刑部的人覺得留著他也沒用,反正都是要叫他家人來收屍的。
更何況還有個王偃在此斡旋處理呢。
寧何苦背著父親往家走,初升的旭日映照在寧父的臉上,安詳從容,仿佛他只是睡著了一般。
寧何苦背著父親,覺著腳下如有千斤之重,他便走兩步歇兩步,嘴裡還在輕聲同父親嘮嗑。
「阿爹,咱回家去,阿娘肯定已經準備好了早膳,吃完你再歇一會兒,然後,老無就可以幫你接駁碎骨了。再過幾日,您就能慢慢站起來了,相信再過幾日,您就可以正常行走了。」
「阿爹,等您好了,我們一家三口就回懸崖村去,看阿娘種的那株石榴樹長多高了?然後,我們就在那裡定居下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一家人永遠都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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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阿爹,您還說過……」
一個趔趄,好在緊跟著他的申無謂和王偃扶得及時,寧何苦父子倆才沒有摔倒在地。
申無謂想將寧父給接過來,被寧何苦斷然拒絕,他只好在其身後幫手攙扶著。
寧何苦背著父親,身心麻木,舉步維艱,心中只有一個信念,就是要帶父親回家。
他艱難的,極其緩慢地向前走著,好在左右兩側有申無謂和王偃幫手托著大半的重量。
若不然的話,感覺他隨時隨地都會摔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好不容易的,終於看到了自家院門,他用盡最後的力氣,喚了一聲:「阿娘,我們回來了。」隨後,便猝然倒地,暈厥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醒了過來,睜開眼就看見母親那溫柔如水的目光。
一瞬之間,腦中電光火石般閃過許多畫面,他悲痛自責到了極致,卻流不出一滴眼淚來。胸口如被巨石壓迫,難以喘息,更無法言語,他用力捶打著自己的身軀,仿佛要將自己捶成肉泥,才能緩解心中的痛楚。
好不容易的,他大叫一聲了「阿爹」,後吐出一口堵住喉嚨的鮮血,繼而含著血淚悲痛自責:「阿娘,怪我,都怪我,是我害死了爹。若是我不去緝那些惡煞回來,阿爹就不會死;若是我聽老無的,找到他們就一劍殺了他們,阿爹也不會死。都怪我,都怪我……阿爹,阿娘……」
一旁的申無謂和王偃皆別過頭去,目含淚光,不忍卒睹。
寧母及時溫柔而有力地抱住了兒子,阻止了他的自殘行為,還在其身後輕柔的拍打安慰著。
「兒子,不怪你,這是你父親自己的選擇,我們就遂了他的心愿,好嗎?」
寧母一如既往般溫婉可親,說出的言語,卻令人不可抗拒,也不忍心違逆其半分。
此刻的寧何苦像是個在深幽的黑暗中,茫然無助又失去方向的孩子,乍然見到一盞微光,以及微光後親人和藹可親的容顏時,他崩潰了,繼而擁著母親「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這一哭,哭得是撕心裂肺,肝腸寸斷,昏天暗地,九死一生。
此刻,或許也只有這洶湧澎湃的淚水能緩解他的喪父之痛,以及追悔莫及之悲了。
這一哭,直令見者齊痛,聞者同悲,引得申無謂和王偃亦開始頻頻抹淚,悲痛難忍。
唯有寧母,仍舊溫柔和藹地安慰著兒子。
「好孩子,哭吧,哭出來就好了。別怕,無論何時何地,我和你爹都會一直在你身邊陪著你的。
「好孩子,小苦,我的兒,你已經長大成人了,阿娘一直都在盼著你娶妻的那一日呢……」
念叨到此,寧母小心翼翼地捧起兒子的頭來,溫柔至極地擦去他臉上的淚水,諄諄囑託道:「小苦,我的兒,你一定一定要答應阿娘,將來要娶你心悅的女子為妻,然後帶著你們的孩子來看阿娘,你一定要做到哦!」
見寧何苦流著淚溫順點頭,寧母便輕輕放開了他,起身對著王偃和申無謂道:「麻煩二位照顧小苦,我去陪陪他爹去。」
寧何苦掙扎著想爬起來,卻被她一手按住,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讓我和你爹單獨呆一會兒,說說體己話吧。」
寧何苦只得作罷,加之巨悲巨痛之下,頭痛欲裂,身心俱疲,便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申無謂將王偃拉到一側,低聲道:「你有沒有發覺,小苦他母親有點反常?」
王偃忍著悲痛解釋,「嫂夫人平素就是這樣子的,說話行事永遠溫溫柔柔,也從不會疾言厲色,大呼小叫。但是,卻是誰都知道,她說話從來都是說一不二,行事也是果敢堅毅,有巾幗不讓鬚眉之風。」
申無謂撓了撓頭,堅持己見,「我知道她平素為人,但我總覺得,此刻她太過於平靜了。而且,她方才同小苦說的話,太像是在決別,更像是遺言。」
王偃:「……是嗎?旁觀者清,或許你說……」
話還沒有說完,他已經像支箭似的射了出去。
申無謂看著靜止不動如被石化的王偃,搶上兩步越過他後,自己也如被雷當頭劈了一下,怔在原地。
寧母同寧父雙雙並排躺著,二人面容同樣安詳寧靜,與世無爭。
不同的是,寧母的嘴邊還殘留著一股黑紅色的血跡。
回過魂來的申無謂兩步竄上前去,伸手去探寧母的鼻息,然後又不死心的搭她的腕脈,察看她唇邊的血漬,最後絕望地放下了手,雙膝發軟,跪倒在地。
王偃回過神來,上去同樣雙膝跪地搖晃著他,低吼道:「你不是醫怪嗎?你快救她呀!這才過了不到半刻鐘,你一定能救她的,對吧?你一定能救她的,一定能救她的……」
王偃失魂落魄不停重複著同樣的話語,申無謂強忍悲痛道:「這是相思子之巨毒,寧夫人早就抱了必死之心,已然回天乏術了……」
王偃以頭搶地,悲呼道:「怎會如此?怎會如此?嫂夫人您說走就走,您讓我們怎麼辦?您讓小苦怎麼活下去啊?」
申無謂聽得心肝劇痛,喃喃悲語:「從今以後,小苦就同我一樣,是個沒爹沒娘的孤兒了。」
這種在一瞬間痛失親人的感覺,只有他自己知道,痛到入心入肺之時,就只有一個念頭:生無可戀。
生無可戀……
他騰地站起身,正想去隔壁看看寧何苦,卻又愣在原地。
寧何苦正站在門邊,將手死死支撐在門框上才沒有倒下去。
他的目光定在並排而躺的父母身上,用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呼喚著:「阿爹,阿娘,兒子來看你們了,別拋下兒子,好嗎?要走,我們一家三口一起走,一起走……」
說到此,他仰天狂噴出一大口鮮血,那一片血色潑濺開來,便猶如一片觸目驚心的紅色紗幔,在屋內蔓延,伸展,飛舞……
仿佛他心中的鮮血在這一瞬間,被盡數耗盡噴絕,體內再無一絲熱血殘留。
凡人之軀,又有多少鮮血能如此拋灑消耗呢?
寧何苦直直向後倒去,了無生機,氣息奄奄
半死不活之時,他做了一個夢。
夢中他和爹娘一起回到了懸崖村,看到那株開了一樹紅花的石榴樹。然後,一家三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採茶耕地,種桑養蠶,其樂融融,無邊美好。
有一日,父母卻要趕他下山,說懸崖村的生活太過單調乏味,不適宜長期居住,而山下的生活才是屬於他的。
儘管千般萬般不舍,他還是隨著藤蔓而下,來到了懸崖下的另一個人世間。
可是,就在他一轉身之間,身後懸崖上的藤蔓乍然消失,他失魂落魄的遍尋不見後,就衝著懸崖上撕心裂肺的叫喊起來:「阿爹,阿娘,我回不去了……」
申無謂憂心忡忡的坐在寧何苦身側,聽他在夢裡一聲又一聲的喚著「阿爹,阿娘」,卻就是不肯醒來。
王偃同樣愁腸百結,幾乎快把自己的手指都扭斷了,不停追問:「小苦都昏迷三日了,他什麼時候才能醒啊?要是他再有個三長兩短的,我我,我怎麼對得起書安兄和嫂夫人呢?」
申無謂剛給寧何苦針灸過,是以自信道:「你就放心吧?有我在呢。」
他話音剛落,寧何苦就乍然掙開了眼睛,定定看著前方,一言不發。
王偃喜極而泣地抱住了他,「小苦,你終於醒了。醒了就好,要不然我我……」
他原本想說沒法同書安夫婦交代,但怕勾起寧何苦的傷心事,就又將話給硬生生咽了回去。
寧何苦坐起身來,面無顏色,「叔,我阿爹阿娘呢?」
王偃指指隔壁,慎重道:「已經為他們置辦好了棺木,就等你醒來,好讓他們入土為安。」
寧何苦昏睡的這幾日,王偃不僅為寧書安夫婦置辦了上等棺木,還布置好了靈堂供牌。
寧何苦起身就往外走,申無謂一把攔住了他,「你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