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
2024-06-10 02:24:05
作者: 蓮沐初光
遵照皇命,一月後南宮離娶了鈺安郡主。掀開蓋頭的那一刻,一張沉靜的臉映入眼眸。當即他心下便瞭然,一切不過是政治聯姻。
八賢王是皇上的心腹,肯把女兒嫁給他,一方面是拉攏示好,另一方面是暗中監視。這麼一想,他和郡主之間只剩下些客套和淡漠,絲毫無半點情趣。
除此以外,他開始流連於勾欄瓦肆之間,為的就是造成一個毫無野心的假象,給皇上一個心安。
只是夜半時分,他總會夢見飛雪。那些夢如散落的梨花一般,紛至杳來,暗香浮動。
夢中,她還是往日那個率性而為的小丫頭,往桌子邊大咧咧地一坐,捧起那壇花雕酒就喝,還不忘怒咤他幾句:「離哥哥,你怎麼變成這幅模樣?」
他唇齒不清地問:「你怎麼來了?」
水蔥樣的指頭在他鼻頭上一點,飛雪瓷白的臉上都是譏誚:「當年為了讓我學會輕功,你恨不得剝了我的皮。」
他傻笑起來,那些手把手教她的場景,又在心頭浮現。多少年了,往事竟然還如昨日一般,清晰生動。
只是那畢竟是昨日,縱使昔日情深意濃,他們也都必須活在當下。
不過有一次,夢做得過了火。
那晚南宮離依舊醉酒,也依舊歇在酒肆的廂房裡。
夢境忽至,一身男裝的飛雪從窗口飛入,神色憤懣,醋意濃濃地指著他責問:「你說,你昨晚沒出來喝酒,是不是留在府里聽鈺安郡主彈琴了?」
他灌了口酒,算是默許。
縱然是毫無感情,有些時候他也必須要和鈺安郡主做出一副恩愛夫妻的樣子。仕途這麼久,他早已學會了虛與委蛇。不夠圓潤通透的,從來都是飛雪。
燭光灩灩,驀然爆一個燈花。他聞聲望去,卻驚得差點跌了手中的酒壺。原來飛雪竟哭了,點點粉淚綴滿臉頰,那般楚楚可憐。
他忙別過臉去:「我和她只是彈琴聽琴,有什麼要緊」。話雖如此說,心頭卻一熱。
那邊靜默了許久,才傳來叮咚的琴聲,在這暗夜裡尤為淒涼。南宮離再看飛雪,她正端坐在窗邊彈琴,目光哀絕。
邊彈邊唱:西風捲簾,香閣溢清風。木葉掃階,秋煙漫道,剪燭影疏淡。夜雨入夢寒,羅衾輾轉,裳邊鴛鴦成一半。
她的情,他怎會不懂,怎會不知。可是,他們已經擦身錯過。如今提起這些,還有什麼用呢?
狠狠心,一個甩手,他將手中的酒壺砸在琴上,發出悽厲的聲響。對著驚詫的飛雪,南宮離喝道:「事到如今,已經不是哀怨的時候!你若真的有心,就幫我完成大業!」
說出這般大逆不道的話,他只是想斷了她的心思。可是飛雪卻當了真,含淚離去。
看著她在夜色中的身影疏忽不見,南宮離默默地閉上了眼睛。
「終於,不會再夢到你了。」他喃喃自語。
然而,翌日照例按月份結帳時,掌柜卻多收了他五兩銀子。
見他茫然不知,掌柜奇怪地說:「每晚都有一個樣貌清俊的少年郎,指明和你相識,在你廂房裡叫了幾罈子上好的花雕呢。難道公子不識?」
南宮離心下訝然,原來那並非是夢,而是飛雪真的來過。
長嘆一聲,他將銀袋留下:「掌柜的,那個少年若是再來,就給他上上好的花雕,不來,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