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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6-10 02:06:16 作者: 白色電話

  慶興帝六年冬,臘月初五正是一個好日子,連著下了數日的雪在這日停歇了。陽光一絲絲的透過雕花的窗欞照射進來,光影婆娑的反在那梨木雕花圍邊的銅鏡上。炭爐中正燃燒著皇上御賜的銀碳,的確,這東西很好,連一點刺鼻的味道都沒有。

  曾經的皇族慕容氏被奪了江山,偏居鏡湖,不問世事,更是不敢表露出半點對朝堂之事的關心。很多人都說,慕容氏這是怕了,怕當今的皇族一脈朴蘭趕盡殺絕。

  慕容一脈就這樣在鏡湖邊延綿多年,以為當今聖上再也不會將他們視為眼中釘,可沒想到,終究還是逃不過這一劫。

  三個月前,千名官兵將鏡湖慕容家圍攏,雖然並未動慕容氏一絲一毫,可這顯然就是一個信號,一個示威。隨後,宮內傳出消息,當今聖上想要慕容家小姐入宮為妃。誰都清楚,這不是做妃嬪,這只是一個打著幌子被關入深宮的人質。

  而我,就是這個人質。

  我坐在床邊,手上拿著一根很長的紅菱絲線正一圈一圈的往左腕上纏繞。此時的心特別的平靜,不安與不滿早已經在父親母親跪下的那一刻煙消雲散。也許,他們是對的,用我一個人的幸福來換取慕容家的暫時安全是最明智的做法。至少,在慕容家的男人還沒死絕之前他是不可能明目張胆的斬草除根。

  稀疏的腳步聲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方向正是我的閨房。直到門邊,腳步聲停止了,就那麼靜靜的站著。我知道是誰,慕容家裡此時最清閒的只有他。於是,我出聲了,乾澀的喉嚨使我的聲音略帶沙啞:「七哥,是你麼?」

  門輕輕的被推開了來,七哥緩步踏進屋內,那張白皙俊朗的臉帶著深深的倦怠,眼神中流露的依舊是那份長久以來的疼惜。「絮兒,若是你不喜歡便找個代嫁丫鬟吧!」

  

  他顯然是一夜未睡,想了很久才想出這樣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的確,在很多複雜的事情中很多時候會忘記最簡單的解決方式。我緩緩的搖了搖頭,依舊一圈圈纏繞著紅色的絲線,那絲線纏繞在我的左腕卻綁緊了七哥的心,「不用,他要的是慕容家的女兒,這樣的辦法根本騙不過他。」

  七哥顯然有些崩潰了,白衣上明顯帶著褶皺,風度翩翩似乎遠離而去。他不應該是這個樣子,此時的他完全有些亂了方寸。「那總不能讓我親眼看著我的妹子被送上他的床榻吧!不行,這不僅折磨了你也折磨了我。」低吼的聲音中夾雜著銀碳爆裂的聲音,火苗在門外吹進來的冷風中長了許多。

  我站起身,紅色絲線托的老長,婆娑的光影照在他的臉上。此時,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告訴他。於是,我拉起他的手,定了定自己混亂的心神,「七哥,慕容家只能如此的苟延殘喘下去,我不想看著父親和母親死,所以我願意嫁,甚至是願意嫁給他。」

  他的眼神黯淡了下去,一把推開我,轉過身衝出了那扇開著的房門。我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忽然間感覺到那種深深的刺痛,他以為我會反抗,沒想到我這樣容易便束手就擒。

  屋外的銀雪覆蓋了整個院子,幾株青梅正淡然的展開著,絲絲芬芳隨著寒風飄入屋內。我不禁打了個寒顫,緊了緊身上單薄的衣裳。往日,我似乎沒有這樣怕冷,唯獨今年……

  緩步走到門邊,輕輕的關上了那扇透風的門,冬日苦寒,我不想再受任何的侵襲。

  「小姐,七少爺去找老爺去了。」一個碧色衣服的小丫鬟跑到門前,半合攏的門被她一把推開。丟了魂的我頓時踉蹌往後退去,直到屋中的那張梨木桌前方才站住。見我如此,那丫鬟驚慌了,雙膝一曲跪倒在地面上:「小姐,奴婢知錯了,請小姐責罰。」

  我打量起這個丫頭,只見她眉目如星,清澈的眼眸之中帶著一份惶恐,讓人一見便想要憐惜。嫩白手按在青石地面上,可見她並不是什麼粗使丫鬟。「起來吧!七哥自然有他的打算。我去了也沒用,這樣寒冷的天,很容易生病的。」

  那小丫頭站起身,惶恐蕭然散去,臉上表情變得尖銳,「怪不得府里人都傳你是最無情無義的一個,七少爺對你那麼好,你卻連管也不管。你不管,我管,即使死了我也不會讓七少爺挨板子的。」

  她眼神堅定,每次提起七哥時都會起一片溫潤。這個小姑娘,恐怕是喜歡七哥的。

  「那你去便是,何必在這裡對著我發脾氣?怕是去晚了七哥的命都沒了,你還是跑快點的好。」

  那小丫頭怨毒的望了我一眼,「我會詛咒你,即使進了皇宮也別想有好日子過。」說完,她轉身衝出房間,房門打開著,風又灌了進來。

  我自若的笑了笑,即使她不詛咒我在皇宮也不會有好日子過。仆蘭碩他不會對我有絲毫的感情,他是帝王,不會為了一個階下囚去動心。我轉過身,走到衣架前拿起那件白色的狐裘披在身上,雖然明知道父親不會責罰七哥,但是我還是要去看看。

  冬日的陽光即使照在身上也感覺不出有多少溫暖,我走出門,站在院中發呆。雖然明知道要去看七哥,可是如今還不是時候。

  父親與七哥之間有著一種奇妙的感情,他似乎在幾個兄弟姐妹中最疼愛七哥。雖然七哥不會絲毫的武功,可以說是一個連劍都拿不穩的書生,可是父親依舊疼愛,甚至關心到無微不至。

  「小姐,你這是要出門麼?」

  身後響起一個清甜的聲音,我回過頭,望見的正是她。瑟兮手中端著一個木盤,盤中是一個輕盈剔透的玉碗,碗中盛放的正是我最近每日都要喝的春光四沐。

  「小姐既然要出門,怎麼沒見著僴兮跟著?」她又問了一句,將藥碗往我身邊送了送。

  我端起那玉碗,一飲而盡。苦澀順著舌頭蔓延,直到心底方才有一絲緩解,此時此刻我的心比這濃烈的藥更加苦。「我讓她出門了。」的確,我讓僴兮出門了,替我自己出的門。讓她去找他,告訴他,我已經死了,死於一場疾病,讓他忘記我,不要再來追逐。當初說好幾個月後就來提親,他沒來,我待嫁,這本就是證明了我們沒有緣分。

  「過幾天,也許就回來了吧!」

  瑟兮幫我緊了緊身上披著的狐裘,輕嘆了口氣,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是始終沒有說出來。我知道,她也在惋惜。最終她還是側身跪在了我面前,「小姐,你去找他吧,我相信璟少一定會帶你走的。那深宮裡太恐怖了,我打聽到皇宮內每年都會死好幾個嬪妃。」

  「起來吧!」我心裡感覺悶得難受,將瑟兮從地上拉起來,「他說好會來也沒來,我說好要嫁也不能嫁。這輩子可能就是這麼有緣無分,權當我們相遇不過是一場夢罷了。」

  「小姐。」瑟兮心疼地紅了眼睛。

  「走吧!」我吩咐了一聲,舉步向著父親的書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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