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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請君入甕

2024-06-10 01:52:33 作者: 跳舞鮑

  陳桀嘴角輕扯一記,雷驁那人怕是也看出了這女子的與眾不同,才不惜丟失氣節,讓她入帳的吧?畢竟,像他們這樣曲高和寡的男兒郎,有幾個能遇得上這樣的紅粉知己,別說收入囊中,就是遇上了,也是三生有幸。

  你們男人,最擅苦苦相逼……

  這麼一句玩味的話,埋怨中隱含冤屈,似乎是雷大將軍那份說不清道不明的歡喜始終不為此女接受呢。

  呵,陳桀眉頭一舒,雷驁,你也有今天!

  

  蕕花抖得厲害,戲雖演得漂亮,但身子已經開始不聽話了,腦子也有些模糊,就在她要昏厥過去之前,一隻酒囊落在她腳邊,她也沒去看陳桀,只是垂著頭軟弱無力地拾起那酒囊,費勁得擰開木塞,捏著那粒攝魂奪命的藥丸含在唇片之間,就著辛辣的酒液,仰頭,吞咽。

  陳桀看著她喉頭滾動的頸子,以及那一抹溢出的酒液痕跡划進她裡衣,喉嚨忽然有些緊澀。

  蕕花吞了三口酒,才抹了抹嘴角,豪氣沖天地將酒囊還給他。

  陳桀接過酒囊,卻沒立即擰會木塞,靜默了一會兒,就著蕕花喝過的位置,仰頭喝了一口,末了品嘖一下,鼻尖縈繞美人香氣。

  蕕花一陣咳嗽,虛弱一笑,「大人的酒不錯。」

  陳桀見她雙頰浮粉,知她不勝酒力,心想這樣也好,死的時候或許不會那麼難受。

  他又喝了一口酒,像是悵惘自己的一生,為何要淪落到如此境地,這般美好的人,一個一個由他親手葬送。

  然而,殺戮者的悲春傷秋卻是短暫的,被風吹彎腰的蘆葦盪忽然想起一聲狼嘯,陳桀拔劍細聽,遠處一陣噠噠的馬蹄聲,踏著夜色而來。

  陳桀獰笑,「等了大半夜,他終於來了。」

  暈暈乎乎的蕕花被人從被子裡一把提起,她下意識的想去拉那被子,蘆葦盪里忽然走出三五個黑衣壯漢,「將軍,雷驁來了。」

  「他帶了多少人來?」

  「不多,十五人。」

  陳桀聽了先是放心,繼而大怒:「這個雷驁,我今晚就要叫他嘗嘗剛愎自用的後果!!」

  蕕花被人箍著脖子,無法喘氣,陳桀身高八尺,如此一來,她便只能墊著腳尖半懸空被他制在胸前不能動彈。被子已經全部離身,裸露在外的腳丫立時感受到鮮明的痛苦。

  她當下心裡有個念頭:以後我得穿著鞋子睡覺,天知道哪天會遇上這般坑爹的情形!

  「大人,左右我是要死的,您行行好,可否讓妾身死的舒坦一些?」

  陳桀留心著蘆葦盪里廝殺的情形,蕕花此言被風吹散,他不曾聽聞,四下飄散著淡淡的血腥味,萬無一失的布陣,不知為何會讓血氣四面八方湧來。

  陳桀此行足有百人,且都是精兵強將,雷驁只有區區十五人,縱然他有幾萬精兵強將那有如何,遠水救不了近火,為了一個女人,他不管不顧只帶十五人單刀赴會,一如當初雷家一百多口押解菜市口斬首,明知是設局擒他,正大光明地拔除他這顆眼中釘,他也照樣「上當受騙」。

  呵,「請君入甕」的局之於雷驁,還真是百試不爽呢。

  既然如此,那也好,明年今日,便是他雷驁的忌日!

  慘叫聲在蘆葦盪里此起彼伏,攢動的聲響在預示戰線的推進,蕕花半懸空勒在陳桀臂間,這個男人還真是沒啥本事,除了會威脅雷驁,他還會幹什麼?!

  忽然,一枚白絨被風吹到她眼皮上,貼著她的眼皮不肯走,她費勁地半睜眼,耳邊忽然響起一陣低嗚,緊接著陳桀架著她猛地倒退幾步。

  那枚白絨終於被風帶走,她氣喘吁吁地睜開眼,月色微光下,兇狠的獸四肢著地,森白的齒牙露在唇外,水亮的涎液絲絲垂落,那齒根,卻分明還帶著不知從哪兒來的血跡。

  陳桀沒被禽獸的兇相嚇倒,只是覺得蕕花的存在束手縛腳,叫他無法施展他一身武功。

  然而,雷驁肯為她身涉陷阱,既證明了她是一枚重要至極的籌碼,他不要什麼盛名,他只要雷驁死,因而這枚籌碼便丟不得。

  今晚,只要雷驁死了,不論風垂國主是何人,那都不重要,反正,史書總由活著的人寫。

  蕕花腳尖踢著石子,只覺在被殺之前,自己怕是要被這男人活活勒死。「阿……灰……」

  陳桀退無可退,挾著蕕花來到冰面上,那禽獸亦步亦趨,一雙眼發著綠油油的光芒,好似地獄來的驅魂使者。

  腳尖一觸及冰面,蕕花立時不敢動了,雖然此刻身上一點餘溫也無,但還比不過冰的冷。即便要死,她也不會不知好歹。

  她的乖順倒是讓陳桀省事不少,河面上很亮,蜿蜒成一片穿過整片蘆葦盪。

  而此時,蘆葦盪里的殺局已經來到了這光亮處,不時有一兩個浴血的身軀衝出白茫茫的蘆葦盪,吐血倒地,再也不能起來。

  十五人對百人的局,倒地誰勝誰負,蕕花心裡沒底。她一早就說了,不要來,他偏要來送死,她也拿他沒辦法,誰叫這男人天生這般任性,這種時候再跟他計較,她活該被氣死。

  她吊著一口氣睨著不遠處的阿灰,禽獸不敢輕舉妄動,因為陳桀的長劍橫在她頸邊,但它鋒利的爪子卻以十分刺耳的聲音刮過冰面,與陳桀對峙著。

  終於,蘆葦盪里的動靜漸漸淡去,陳桀有言在先,要留雷驁一口氣親眼看著自己女人被殺的畫面,折辱這個男人,讓陳桀很有成就感。

  蕕花覺得那顆斷魂散的藥效已經上來了,不然她也不會產生陳桀在笑的幻聽,更不會看見雷驁手握長弓瞄準她的畫面。

  「你僅帶了十五人,卻能活著走出這蘆葦盪,哈哈哈,雷驁,我不得不對你有些佩服了。」陳桀揚聲道。

  雷驁瞄準陳桀的眉心,弓是長滿的,唯一的後顧之憂是陳桀手裡有那個女人,他不敢保證以陳桀的品行,是否會拿身前的女人做擋箭牌。

  蕕花看著男人張弓沉步走在冰面上,越走越近。

  陳桀緩緩後退,一雙眼睛絲毫不敢離開雷驁的箭尖。

  「雷驁,你知道我想要什麼,四下無人,我便與你直白的說,我不過是要你死,要你死有許多法子,但有體面的和不體面的。你若自戕,我可放了這個你心愛的女人。你抵死頑抗,我便先殺了她,再殺你!」

  當然,也不妨會有意外,他若成了雷驁箭俠亡魂,那也不冤枉,反正他愛的女人已經死了,就讓雷驁痛苦一輩子吧。

  凡是愛他的,都是死局,這不吝是樁美好的詛咒。

  陳桀如是一想,心頭便產生了些許嗜血的快感。蕕花雙腳露在褲子外頭,不著地,只墊著陳桀的鞋面喘氣,白色的單衣單薄如紙,雷驁的弦沒緊一分,溫度便從她身上流走一分。

  然而,事到如今,她遠遠看著那個苦惱著要不要讓箭離弦的男人,忽然心裡嘆息一聲。她先前演了一場漂亮的戲,若是張嘴,恐怕前功盡棄。

  可身上越來越冰,她也顧不上那麼多了。

  隔空喊道:「雷驁你這個大笨蛋!叫你不要來還要來!大混蛋!你就不能聽我一回嗎?!」

  遠遠的男人驀地怔住,連貼著她身緊著她的男人也怔住。

  她卻不管不顧起來,借著這個時候,雙腳一蹬,身體輕盈飄在半空中,繼而重重落在冰面上。

  她不知道這冰有多厚,但當河面發出「咯嚓」一聲,她感嘆自己的幸運。

  沒等陳桀回過神來,一支利箭呼嘯而來,射入陳桀腳邊冰面,緊接著,又是一支,一支一支,接踵而至。

  蕕花看了一眼遠方,熊一樣的男人依舊張滿弓,臉上似乎有怒氣,「你們給我住手!」

  漫天飛雨般的箭支忽然消失,冰面上卻插滿了箭頭。陳桀慌了,雷驁的「萬方陣」怎麼會出現在這蘆葦盪?即便是出城去搬救兵,怎可能如此快殺到?

  這「萬方陣」是雷驁軍中出名的射箭能手,專為「墨脫」鐵騎而備,端的是百發百中萬無一失的功夫。

  雷驁礙於蕕花不敢對付陳桀,但蕕花自己已經表明了「立場」,「萬方陣」的弟兄們自然願意送蕕花和陳桀一程。

  蕕花看著那個忽然有些氣急敗壞的男人,喉頭忽然湧上一股腥甜,緊接著,雪白的單衣感到幾滴溫熱。她扭頭看向陳桀,只見他嘴角溢血。

  「你在酒里下了什麼藥!」陳桀怒喝,雖然他想提劍,但在見血封喉的毒藥之下,他也無能為力。

  蕕花感到脖子上的粗臂驟然一緊又驟然一松,吐出一口鮮血,嘴角含笑微微,「回大人,酒里的,當然是救命良藥啊。」

  「你這個賤人!」陳桀拔劍相向,想撤,周遭卻布滿箭支,無路可退。

  「大人言重了。大人想要我命,我何以乖乖令您自取,妾身早就說過,妾身有雙親需我侍奉……」

  陳桀此刻卻是追悔莫及,一句「你們男人,最擅苦苦相逼」令他不疑有他,那毒藥,想必就是她喝酒之時,吐進酒囊的。他雖只喝了兩口,但那必然是十分厲害的毒藥,如若不然,發作時亦不會如此凶烈。

  該死的!這!女!人!

  蕕花光腳站在冰面上,感受著大將軍的怒目而視,抬起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跡,微微抬腳,冰面粘下她一塊腳皮,她「嘖嘖」了一身,沒看見咆哮而來的雷驁,只是輕盈一躍,雪白的單衣飄然欲仙,墨色長髮帶著霜冷在風中舞動,又緩緩下墜。

  冰面「咯嚓」——

  陳桀率先入水,她浸了半個身子在河中,單手抓住一隻長箭,但那下意識的求生本能只給她博得了一瞬殘喘。

  她看著越來越近的男人的面孔,有點想笑,又有點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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