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和親
2024-06-10 01:42:04
作者: 南君
穆穆的死訊呈送至北昭時,北昭王悲痛難耐,胡都古氣得直道要端了南國。反觀穆赫,震驚之餘是出奇的冷靜。
「四哥,穆穆沒了,你怎麼跟個沒事人似的。」胡都古追上馳騁的穆赫,紅著眼憤懣問道。
穆赫勒停黑馬,注目眺望草原牧場復又煥發生機。
直覺告訴他此中必有蹊蹺。程靖寒又在玩什麼花樣?
是夜,北昭王急召穆赫覲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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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汗。」穆赫撫胸躬身。
「我已修書一封,不日送往長安。」他推過手頭摺子。 穆赫會意恭敬接過。
在閱至「聯姻」兩字時,他眼神一緊,驀地仰頭道,「父汗……」
北昭王抬手截斷他話頭,語重心長道:「我知你無再娶之意。但兩國聯姻,真心是最不緊要的東西。你打小長於王廷,自當知曉這個道理。」
年過半百的北昭王臉龐幾道溝壑深嵌,雙鬢間亦添了花白。
「此事若成,吾要你親去南國走一遭……」 他疲敝的聲音緩緩響起。
穆赫按下萬般不願,未有駁斥。
「饒他是什麼東西!」胡都古忽地氣勢洶洶地沖了進來,語氣粗魯,「他們害死了穆穆,額祈葛你還要求娶他們南國的公主?」
「這窩囊氣你能咽,我咽不下!看我鐵騎踏平他長安。」他余恨未消,手握上腰間寶石刀鞘,氣鼓鼓地吼道。
「就憑你手上這三兩支游勇?」北昭王搖搖頭,「生老病死自有天數。南國不復昔日雄健是真,但我們經此一役,北疆方才安定。誰再挑起戰亂,便是我北疆的罪人。」
「父汗!」他還欲爭辯,被身旁的穆赫冷覷一眼,斥道:「胡都古!別說了。」
「父汗所說,兒銘記於心。待南國答覆後,兒即刻出發。」
北昭王欣慰頜首。穆赫單膝跪地,臉上一潭死水。
春意正深,西府海棠淺粉秀麗,藍蝶翩躚,禁苑芍藥牡丹恣情濃烈。春酣醉人,卻難染宣政殿陰雲籠罩之肅殺。
「聖人,北昭既願息事寧人,甚至再度聯姻,對南國不失是樁益事。」
程靖寒眉頭蹙成死結,陰沉著臉。
「如今聖人膝下無女,先皇唯有一適齡公主,乃敏寧公主……」右丞吳勉中手持玉笏俯身道。
「不准!」程靖寒厲聲否決,讓堂上眾人均是一怔。
坐在這鏤金王座上,他自然知曉自己身上背負著什麼。可他曾應諾阿娘,護她一世喜樂。
遠嫁北昭,自此不見長安,於她何其殘忍?而他也唯有這一個嫡妹。
面對朝臣諸多勸戒,他只鐵了心不鬆口。程靖寒太陽穴突突跳著,淺絳袖口下的手攥成硬拳。
此時王卿暗戳端立的林豫,似在要求其表明立場。從始至終,林豫面色鐵青,緊抿雙唇,不曾開口說話。
「兩國和親乃常事,聖人不可……」
「聖人!」王卿苦心勸慰之語被林豫生生打斷。他從容出列,鞠身作揖,擲地有聲道:「聖人所言甚是。敏寧公主……不宜出降北昭。」
一語既出,朝堂皆驚,頓時鴉雀無聲。
程靖寒抬眼,見他保持著俯身的姿勢,如泰山般巋然不動,不由觸動心腸。
「此事改日再議。」他緩緩起身而去。
午後清風徐送,程靖寒飲過茶,斜倚竹榻。
世上之路千萬,他必能找到別的出路。實在不行,冒名頂替亦無不可……
疲累感漸而襲來。他的身體已難擔負累,於是他不自覺地闔眼小憩。
這一覺卻是睡得深沉。
他依稀聽見有人在喚他,面部隱有刺痛。他俄然睜眼,御醫正替他施扎針之術。偏轉過視線,是垂首低泣的蘭蘭。
「蘭蘭?你幾時來的?無端端的哭什麼?」
蘭蘭身子一震,忙慌抹了淚,對他笑道:「沒……哥哥,你餓不餓?我讓膳房給你做些吃食來。」
說話間他才注意到殿中燭火通明,想來殿外天色已黑。
「朕……睡了很久麼?」他揮手示意御醫退下,自己則勉力支起身子,混沌的思維逐漸迴轉。
蘭兒見狀,給他遞上茶盞。
「哥哥是太累了。應當多歇歇。」
程靖寒淺飲一口,笑容苦澀,繼而安慰道:「你放心,吾沒事。」
她滿眼寫著擔憂。她原是靜候他醒來,後驚覺他竟是一動不動,喚了兩聲亦無反應。最後是御醫施診喚起的他。
「你這般心力交瘁,是否也有吾的緣故?」她遲疑開口,心中負有愧疚。
「胡說什麼?」
她笑了笑。
兩國聯姻這樣的大事,後宮早已傳遍,如何瞞得?
她獲悉消息時,正于禁苑草場上放紙鳶。大病初癒的雁兒倦倚角亭,銜笑望著她靈動的身姿。
「娘子!」蘭蘭舉著小金剪,「咔擦」剪斷牽繫的細棉繩。她手持半卷殘落的線筒,跑至雁兒身畔。
「雁兒,你可看到了。這個呀,叫散災。紙鳶帶走病痛,你很快便會好起來的。」
「散……災?」她念念有詞。一旁沉默的小苕忽地視線模糊,她倒想化作那紙鳶,飛到天的另一邊。
「公主!」侍婢氣喘吁吁地跑來,附耳與她說了一通。
小金剪錚然落地,她的臉煞白一片。
燭影在兩人面龐跳動。她望著瘦削的程靖寒,起身推開杌子,盈盈拜倒。
「你這又是做什麼?」他嗆咳幾聲,伸手欲拉起她。
鬱金裙擺輕盈垂地,水綠汗巾撫過她胸臆,華裳的主人雙目晶瑩。
「聖人,吾願去北昭和親。」
程靖寒恍如聽到什麼不經之談,手僵在榻沿,久久未有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