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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綢繆

2024-06-10 01:40:36 作者: 南君

  翌日,程靖寒醒來,看了眼尚在沉睡中的雁兒。

  他輕吻上她卷翹的睫毛,她感受到眼睛似有毛絨絨的癢意,不安地動了動。

  程靖寒笑著,悄聲掀簾出了畫舫。

  日光輝映下的漣水河,沉靜悠然,與夜色中的艷麗旖旎大相逕庭。

  「郎君。」雁兒的聲音從他身後翩然響起。

  「醒了?」她默默點點頭,環顧四周,「阿堅和小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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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上了阿堅和小苕所在的畫舫,雁兒入船艙探看。

  阿堅上半身倚著船壁,腿懸在榻邊,占了一角,和衣而睡。而小苕整個人呈「大」字狀,頭擠著阿堅,半邊身子超出榻沿,依舊睡著。

  雁兒忍俊不禁。

  「你的婢女可真能睡。」

  「郎君的也不賴。」她少有這般反唇相譏之時。程靖寒一愣,繼而攬過她的腰,沉聲道:「你很放肆。」

  雁兒淺淺一笑:「妾只是實話實說。」

  「是嗎?」程靖寒板起臉凝視她琥珀色的眼眸,倏忽吻住她的唇。

  「唔。」雁兒眼睛撇著榻上的兩人,含糊道,「郎君再不叫醒他們,天又要黑了。」

  「那正好,我們再度一晚,你在我身下的吟聲,真是百聽不厭。」他最擅長氣定神閒地說些不著邊際的話。低沉的氣息在她耳際氤氳繚繞,讓她耳根泛紅。

  「郎君……」雁兒被他撩撥得兩頰緋紅。程靖寒鬆開雁兒,自得地笑了。

  他回頭看了眼榻上酣睡的兩人,重重乾咳一聲。

  阿堅渾渾噩噩地睜開眼,看到船中的兩人,鯉魚打挺樣地起身,手足無措,面色赤紅。

  小苕腦袋被他衣角刮蹭,不滿地蹙蹙眉,翻個身打算繼續睡。

  「郎君,娘子……不是你們想得那樣……」他結結巴巴,擺手道。

  「哦?吾想的是什麼樣?」程靖寒站在原地,微笑問道。

  阿堅慌得額頭冒汗,回頭捅捅躺著的小苕。

  「嗯……幹嘛?」小苕嘟囔著,一個重心不穩,在即將滾落之際,清醒過來。

  她尷尬地理著髮鬢,整整裙子,清清嗓,做賊心虛地問候道:「郎君、娘子好早……」

  雁兒「噗嗤」一聲樂了。程靖寒睨了她一眼,按下笑意,肅道:「起得比主子還遲,看來是要吾來侍候你們了。」

  「不敢不敢。」阿堅連連搖頭,小苕有些遲鈍地隨他搖起頭。

  「阿堅,你跟著吾時日也不短了。我問你,你……」程靖寒走近幾步,打量著垂頭的阿堅。

  「郎君!」阿堅「撲通」跪下,掣住他的小腿。程靖寒愕然,生生把後半句留在了口中。

  其餘兩人也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看愣了。

  「郎君,小的知錯了,您可千萬不要趕我走。」他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還有……都是我喝酒誤事,和小苕無關……」

  弄明白了他跪地的原因,程靖寒哭笑不得,他輕抖薄衫道:「你先起來。哭哭啼啼的像什麼樣子?」

  阿堅胡亂抹了把淚,顫顫巍巍地從地上爬起來。

  小苕不知事情原委,見阿堅眼眶濕紅,心裡緊張,手攥成一團。

  「吾是想問你,你可對小苕有意?」

  「啊?」阿堅臉上淚痕猶在,他呆呆愣愣的,未能作答。

  旁邊的小苕猛地低下頭,心中更是如擂鼓敲個不停。

  「若你們相互有意,吾將小苕許你可好?」他見阿堅不搭腔,提議道。

  「我……」似是天上的餡餅砸在他頭上,他呵呵傻樂著。

  「郎君您……怎麼都不問問奴的意思,就要隨便許人呢?」小苕拉著嗓子,插話道。

  程靖寒笑著轉向她:「那好。我問你,你可願嫁給阿堅?」

  「哎呀……」小苕有膽問,卻羞得開不了口,「蹭蹭」幾步逃出了船艙。

  雁兒笑容粲然,靠近程靖寒道:「您就別為難人了,傻子都看出來了。」

  他亦是掛著笑,對阿堅道:「待回京後,吾給你們操辦婚事。」

  禁苑逑場上,穿著缺骻袍的卿蘭,身下一匹突厥馬,手持月杖,精神奕奕盯著場地中央的彩漆球。

  「妹妹,現在叫聲好哥哥,吾讓你兩籌。」程靖榮歪頭笑著。

  卿蘭白了他一眼,也不多話。一掣韁繩,球杖擊到球,揚起些微塵土。旋風流星般,馬球越過平王,飛入門洞。

  「三公主進球,紅方一籌!」立時有內侍喊道。

  他回頭不及:「妹妹,乘人不備,有違君子之風啊!」

  她拍拍馬須:「好哥哥,你現在認輸還來得及。」說罷,她夾緊馬腹,投入到角逐之中。

  頓時馬蹄如驚雷,黃土輕揚。陽光正艷,馬兒噴著氣,馬身銀光閃閃。

  戰勢膠著,觀賽的人目不轉睛。計分架上紅藍旗幟招展,很快到了決勝時刻。

  「公主,接著。」吳曼思揮桿將馬球傳給卿蘭。只見她一騎絕塵,撲身點地,一個飛杆,球於半空劃出一道漂亮的弧度,「嗖」地進了門。

  「好!」皇帝撫掌稱讚。觀摩的王公貴眷們亦是興奮地交談著。

  「三公主英姿颯爽,巾幗不讓鬚眉。聖人可得留心挑個好駙馬。」金昭儀搖扇睨著皇帝。

  「她年紀還小,心性不定,再留兩年吧。」皇帝撫須眯眼道。

  同在觀席上的岳平秋隨意應付著滔滔不絕的徐晉,餘光只隨著蘭蘭。

  那日他說了謊。確切的說,是未說真話。長安一瞥,困住的不僅僅是公主,還有他。

  相思之情如蔓草肆虐,纏得他無法喘息。然他博取功名,是要為國盡忠,為襄王盡心,他不能被兒女情長牽絆。

  兩種思緒在腦海交疊,他日夜熬煎。

  他的束帶錦囊里,收著她的鑲金鈴,也藏著他的心。

  七月流火,風收了幾分戾氣,他仍是熱火灼心。馬球賽畢,他悄然起身離去。

  他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再不相見即是最好。

  「岳校書郎。」前路被蘭蘭的一條細鞭攔住。這次她沒有無禮地直呼他的名,語氣里有了客套的疏離。

  原是他所期盼的,可他卻無半分喜悅。

  他們站在西苑的桃樹下默然無言。

  他偷眼窺著她,她因發汗而微粉的容顏,於光下楚楚動人。

  「還給我。」蘭蘭伸出手。

  「什麼?」岳平秋愣怔望著她。

  「我的鑲金鈴。」

  「仆不記得什麼鈴鐺……公主!」她從驚慌的岳平秋束帶上扯下錦囊。

  錦囊里霎時叮鈴輕響。

  「這是什麼?」蘭蘭舉著鈴鐺。

  岳平秋下意識地避開她直視的目光。

  卿蘭忽然湊近他,岳平秋退無可退,被逼至牆角。

  她睫毛輕微顫動著,如蜻蜓點水般,踮起腳尖,軟糯的粉唇貼上他的臉頰。

  岳平秋整個人徹底僵死,唯有胸膛健碩的心跳證明他還活著。

  他們距離是如此之近,他能清晰地看到她面龐上細小的絨毛。

  蘭蘭綻開了清甜的笑顏,手觸上他胸前薄衫,輕啟雙唇道:「岳平秋,你口是心非。」

  他勉強建立的心牆,在這一刻似洪水決堤,徹底傾塌。

  他驀地挽過她的雲髻,於她唇上,回以一吻。

  蘭蘭手上的鈴鐺滑落在地。桃樹上的綠葉隨風輕搖,如年少悸動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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