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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謀策

2024-06-10 01:39:53 作者: 南君

  「蠢貨!」程靖榮一雙細目幾近冒火,伸出腿來,險些踢到正在替他捶腿的侍婢。侍婢吃了一驚,伏地請罪。

  他眼中利光掃到侍婢,最後化了一句:「你先出去。」

  侍婢如蒙大赦,躬身退出偏殿。

  「殿下息怒,保重貴體。」幕僚小心應道,「眼下若能按下此事……」

  「按下?」他冷哼一聲,看著茶盞上的浮沫慢慢消散。

  「上元燈節,京畿重地,眾目睽睽之下,憑白死了個老頭。長安城臨時宵禁,金吾衛忙了一夜,你當台院是花架上的擺飾嗎?那些諫官都耳聾眼瞎了不成!」

  日光融融,幕僚不住擦拭著額上冷汗。

  「雖說此事已無法彈壓,但仆可上疏力陳許尚書數年來兢兢業業、無甚疏漏。功過相抵,至少能換個從寬處理。」

  「仆與台院諸人交好,私下通通氣,或有生機。」幕僚細細道來。

  程靖榮目光一凜,冷道:「台院分屬於御史台,而御史大夫是出了名的油鹽不進。你若有這能耐說動了他,便去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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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口中的御史大夫便是朱孟,平日裡最是端肅古板、謹守律法,連皇帝的臉面也敢駁,旁人就更無須提了。

  屋檐下冰凌化了水,滴在石階上,沉滯的氣氛在屋中流轉。

  「他朱孟再剛硬,總不能一手遮天。到底要看三司,看聖人的意思,況且許尚書也算右丞的半個門生,他總得管上一管。」

  程靖榮咬著牙,恨道:「這個蠢貨,為個女人,竟惹出這潑天的禍事來。沒有金剛鑽攬什麼瓷器活!」

  他在殿中踱著步,心中盤算著。若是放手不管,吏部尚書這個要差必要拱手讓人;若是插手,鬧不好還要搭上自己。如今萬幸的是吳侍中的小女平安無事,不然事情將更加棘手。

  「殿下——」侍從在門檻外規規矩矩通報。

  「什麼事!」他惱怒地望了一眼。

  侍從忙地低頭垂眼答道:「吏部許尚書遞了帖子求見。」

  程靖榮一股無名火油然而生,喝道:「不見!」

  侍從大氣不敢出,唯唯去了。

  「自己捅的窟窿,現下倒還要吾來給他補?」

  「殿下……」他話音未落,侍從又折了回來。

  程靖榮勃然大怒,直衝到侍從面前:「說了不見,你是聾了嗎?」

  侍從嚇得兩腿一軟,跪在階前,聲如蚊吶:「小的該死,是……有封信。」

  他將信從抖若篩糠的侍從手中抽出:「下去吧。」

  程靖榮徐行兩步,前後翻閱一番,從蹀躞帶上取下小銀刀,割開信緘。

  讀罷,他緩緩落座。

  「聖人很是偏寵那個叫博濟格的美人,近來還要封麗婕妤,給她翻修宮殿。」

  「仆也聽說了,直說聖上無心朝政,天天沉溺於溫柔鄉。」他似有不滿之意。

  倒是有點本事,居然將阿耶迷得五迷三道,連阿娘都受了冷落。諸事繁冗,現下斷不可再節外生枝。

  程靖榮斜眼睨著院中石榴樹,暗自思忖著。

  「牽一髮而動全身。明面上是一條人命,可要是牽出他貪墨之事,再牽出其中瓜葛,吾必受牽連。」

  「殿下的意思是?」

  「棄車保帥。」日光斜射入屋,將他的影子拖得很長。

  天淨澄明,雀鳥唧唧啾啾,駐在殘雪的梧桐枝幹上。

  四福居偏殿的紫檀書案邊,程靖寒正握著雁兒的手,一筆一划仔細教著。

  鋪開的湘色毛邊紙上落了墨跡,「雁兒」兩個大字躍然紙上。

  「既是寫字,便從你的名寫起。」他認真道。

  很快她便寫得有模有樣了。

  「阿堅!」阿堅聞聲入內。

  「去把《千字文》找出來。」阿堅想了想,在書箱裡翻檢著。少頃,在箱底將書取出遞給了程靖寒。

  「稚童啟蒙認字都是從這本起,你拿著它,好好學。」程靖寒將書放在案上。

  雁兒看著這冊書,猶豫不定,開口喚著他。

  「怎麼了?」

  「其實奴……」雁兒欲言又止。

  「殿下,王妃在外求見。」阿堅進門稟告。

  「讓她進來吧。」他直起身,吩咐雁兒,「好了,你先回去。」

  雁兒聽罷,拿了書起身要走。

  「等等——」程靖寒似是想起什麼,「『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這支筆孤便賞你了。改日再給你置塊墨硯,你且練著,孤得空便來看你。」

  「是。」雁兒接過筆。撤步時,與前來的王妃打了照面。她躬身行禮後,退到了門邊。

  清越屈膝笑道:「殿下對媵人倒是大方,日日在用的宣州兔毫,說給就給了。」

  「死物罷了,不值什麼。」他隨口應著,坐在軟榻上,「你來是有何事?」

  「娘子!」小苕輕拍了雁兒一下,她差點驚跳起來。

  「娘子怎麼拿著筆,杵在門口?是捨不得走麼?」小苕低聲問道。

  「別胡說!」雁兒將書與筆一併塞到她懷中,轉身走了。

  「娘子,等等我。」她加緊兩步跟上雁兒。

  「今日吳夫人登門遞帖,家中阿婆壽宴,希望妾能賞臉列席。」程靖寒拿過她手上的帖子,隨意翻看著。不一會兒,他笑著將燙金紅帖遞還給她。

  「你執掌內院之事,自己做主便好。」

  清越捏著帕子,猶豫道:「昨夜之事,妾略有耳聞。襄王府與吳府平素無甚往來,實不知其中關竅厲害。」

  「京中女眷往來本是常事,禮尚往來,適度即可。」

  「殿下去嗎?」她不禁問道。

  程靖寒微微歪頭,舒展酸漲的肩膀。

  「你可以去,孤去不得。」清越扁扁嘴,體悟了話中深意,終是點點頭。

  程靖寒走回書案邊,看著紙上洇乾的字跡,自案牘里抽出一封信。

  吏部尚書之位空缺,必得選人補上。吳侍中為人勤勉稟中,或可一用。

  結黨營私是為大忌。然所謂選賢與能,亦無不可。

  程靖寒執信,想起近日與張侍郎的談話,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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