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中秋
2024-06-10 01:39:25
作者: 南君
「奴是赤族奴隸,感謝殿下搭救。」她不甚流利道。
程靖寒輕哼一聲。他捏著銀釺子的手指漸漸收緊,眼中精光乍現。說時遲那時快,他薄施三分力,飛手將銀釺子打出,筆直刺向雁兒的面門。
雁兒呼吸一緊,低頭避開勁風。釺子擦過她的髮髻,最後擊到門柱,伴著一聲清脆的聲響墜地。
「殿下!」她伏地叩頭。
程靖寒輕拍炕桌,站了起來。雁兒依舊伏著,他的烏頭靴與自己只半尺之遙。
他俯下身,微抬她的下頜,見她琥珀色的瞳仁里閃過慌亂。
「你們赤族奴隸可是利害得緊,一刀斃命,毫不拖泥帶水。」
雁兒輕輕掙脫了他的手,氣息微喘。
「奴當時只是護主心切,熱血上頭,沒有別的什麼……」
「是嗎?」程靖寒撈起她的一隻胳臂,頓了頓,「我看你挨十鞭是太輕了。」
他鬆開雁兒,未及她歸正,便被程靖寒壓低,用了七分力打去。
「啊——」沒打兩下,雁兒整個人軟塌塌地向前倒去。
程靖寒將她提起,手上呼嘯著。
「殿下開恩……」她用手肘支著地,才痊癒不久的身子上又染上了淡粉色。
程靖寒沒有搭理她。他固定著她,又是疾風驟雨打了十幾下。
她輕輕嗚咽起來,淚滴在了平板地上。
「奴自來了南國,災禍不斷。殿下不若打死婢子,左右奴也是不值錢的。」她說罷,竟是愈發傷心了。
程靖寒手懸在了半空,最後放開了她。
他背過身,悠悠道:「罷了。孤這次便饒了你。你最好是安分守已。」
腳步聲漸遠,雁兒趴在冰冷的地上,淚痕猶在,神色卻分外平靜。
中秋將近,難得一年賞月時。程靖寒去宮中宴飲,王妃則留在府中主持家宴。
本是個闔家團圓的日子,雁兒卻伏在榻上,動彈不得。小苕陪在她身側,愁眉苦眼。
「你就別管我了。你就算不去過節,總得要當差吧。一直待在這,被人逮到了,還不是連累我。難道你嫌我這幾日挨打太少麼?」
此話頗為奏效。小苕一步三回首,叮囑她若有事勿要相瞞。
「知道了,你若還能帶只小餅給我嘗嘗,我就知足了。」
門被緩緩帶上。雁兒眼神驟變,她將薄被蓋於榻上,合起床幔。她換上一套輕便的裝束,確認四周無人後,翻過窗上了屋檐。
長安城裡,台榭錦飾,流光溢彩,人聲鼎沸。宮中更是熱鬧非常,絲竹之聲不絕。聖上於麟德殿設宴,皇親國戚、肱骨重臣齊聚一堂,其樂融融。
「陛下,妾敬您。」金昭儀戴著纏絲牡丹銜珠步搖,拖著海棠紅織金紋錦襦裙,向他祝酒。皇帝欣然飲下。
「眾卿家,秋夕佳日,適逢吾軍凱旋而歸,良辰佳月,好事成雙。」
言語間,幾名赤族女子扭著腰肢,盈盈起舞。她們纖弱的細腰不堪一握,眉眼間風情萬千。
「臣以前只領略過教坊的《霓裳羽衣曲》,這異域舞蹈也是別有風情。」程靖榮笑著挾了一片肉。
「赤族打仗不行,眼光倒是不錯。妾看著都心動了呢!」金昭儀給皇帝遞了媚眼,皇帝開懷大笑,招呼她過來,將她抵在自己的腿上,意圖吻上她嫣紅的唇。
「陛下。」朱孟顯然不喜這般艷麗的場面,「如今天下初定,陛下應心懷戚戚,不應沉迷聲色,誤了根本。」
本在冷眼吃酒的程靖寒聽罷此話,執杯的手停在唇邊。
「朱公年事漸長,脾氣還是一點沒變啊!」皇帝朗聲笑著,並不在意。
金昭儀將織金披帛繞上了皇帝的腰。
「陛下!」
「朱公怕是吃醉了酒,話都說不利索了。」左丞出面打了圓場。
朱孟如鯁在喉。
「陛下,值此佳節,臣可否替諸人討賞?」程靖榮悠悠起身,與金昭儀對視一眼。
皇帝指著他笑道:「別人倒也罷了。你想要何賞賜?要不朕給你封個……」
「陛下……」這下諫議大夫也坐不住了。
皇帝臉色漸沉:「你們今日一個個都要來堵朕的嘴麼?」
眾人紛紛跪地,聲稱不敢。
「還有什麼想說的,乾脆一氣說了!」皇帝慍怒。
「陛下,自先皇后仙逝,東宮已空置數年。臣祈請立襄王為太子。」
奏樂乍停。程靖寒銳利的目光投向諫言的許尚書。
「襄:助也。朕相信他將來定能襄助天子,成就大業。」皇帝酒醉微醺,卻是字字有力。
一語既出,四座震驚。眾人懇求聖上收回成命。南朝素來以嫡子為尊,若無過錯,萬無立庶子的道理。
「真是敗興!」皇帝滿腹怒氣,舉起酒壺狠狠擲出,酒壺咕嚕嚕地滾入人群,酒濺到一赤族女子腳背,她下意識地驚呼一聲,又慌忙捂嘴。
已是太遲。
「殿前失儀,拖出去打五十板。」皇帝大怒。赤族女子臉色慘白被人如麻袋般拽了出去。
殿外板子聲、風聲、女子哭叫聲融成一團,殿內卻一片死寂。殺雞儆猴,明眼人都能看出來。
程靖寒乾笑兩聲,提著酒壺搖搖晃晃地離座。
「陛下說得是。臣自當忠心報國,方不誤多年來太傅的教導。」他跪於殿中,頭磕在紅色氈毯上,痛從心底蔓延開,最後化成嘴角一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