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

  微生淮的眉頭微皺，他並不喜歡這種突如其來的變故，但出於禮節，他還是站起身，向晏玉拱手道賀：「晏公子能來，真是令寒舍蓬蓽生輝。」

  有不少人落在他身上的視線帶著敵意，但晏玉似乎並不在意這些，他悠然自得地坐在台子上，仿佛這裡是他的主場。

  他舉起手中的酒杯，對著微生淮和煙柳的方向，微笑著開口道：「恭喜，恭喜。洛陽王和王妃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今日的大婚之喜真是令人羨慕。」

  他的聲音悠揚而富有磁性，仿佛帶有一種魔力，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能清晰地聽到他的每一個字。

  只是視線環繞一圈，他的目光卻在煙柳身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中似乎藏著幾分深意，卻又讓人捉摸不透。

  宴廳的氣氛微妙地變化著，晏玉的話像一塊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激起層層漣漪。

  微生淮的眉頭皺得更緊了，晏玉的到來並非簡單的祝賀那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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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傢伙這些日子來總是不老實，不是想往邊疆送人，就是想在三皇子掌控的範圍內惹事。雖說這樣不著調的形行事是他一貫的作風，但不知道為什麼，微生淮心裡總覺得有些不踏實。

  這不踏實不是來源於晏玉，而是……

  他側目看向煙柳，她的臉上依然保持著得體的微笑，但眼中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深色。

  宴廳中的賓客們開始竊竊私語，他們交換著眼神，試圖解讀晏玉話中的深意。

  即使不用刻意去猜，也能知道現在已經有人開始懷疑晏玉與洛陽王府的關係，甚至有人猜測他是否與煙柳有著某種不為人知的過去。這種猜測像野火一樣迅速蔓延，讓整個宴廳的氣氛變得更加緊張。

  微生淮嘆了一口氣。

  「你嚇到她了。」

  「誰？」

  晏玉微微一愣，沒有想到對方的話題這樣跳躍。

  在他看來，自己剛剛的挑釁已經是做到了極點。

  哪有男人能在自己的大婚之禮上，被別的男人當眾挑釁？況且剛才不只是挑釁，他甚至故意朝著煙柳暗送秋波，有點腦子的人不應該懷疑他們兩個之間的關係嗎？

  看看這一王府的人，似乎除了微生淮，幾乎所有人都已經覺得，他與煙柳兩個之間的關係沒那麼簡單了。

  蠢貨，真是愚蠢，蠢不可及，他怎麼會跟這樣的人是對手呢？

  「嚇到誰？你說的不會是你身邊那個小嬌妻吧？」

  晏玉再次開口時，已經有了咬牙切齒的意味。

  微生淮微微側過頭，目光深沉地鎖定在晏玉的臉上，輕輕的點了點頭。

  他輕啟薄唇，聲音里透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堅定：「是的，煙柳。」

  宴廳內的氣氛瞬間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微生淮和晏玉之間。晏玉的笑容僵硬在臉上，他沒想到微生淮會如此直接地承認他對煙柳的在意。

  微生淮繼續說道：「晏玉，我希望你明白，名聲對一個女子來說非常重要。你是聰明人，應該知道如何把握分寸，我不希望任何人因為誤解或猜測而傷害到她。」

  微生淮的話像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宴廳的寧靜之中。

  眾人面上不顯露，心裡卻都紛紛有些錯愕。

  雖然如今微生淮對待煙柳的態度與待遇好的離譜，但從古至今，也不是沒有這種事情。

  美妾在身邊，自然會多幾分偏心。但大多時候，那些自稱正人君子的傢伙都會維持著道貌岸然的外皮，無論心裡怎麼想，嘴上都是將那紅袖添香念做紅顏禍水。

  像微生淮這樣明明白白的在政敵面前公然袒護的，還真就只有他一個。

  晏玉瞪大了眼睛，滿臉的不敢置信，仿佛聽到了世界上最大的笑話，好一會都無法接受這一切。

  但好在他還記得今天來是為了什麼，冷哼一聲，搖著頭，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笑，聲音里充滿了挑釁和嘲弄。

  「微生淮，你真的以為你撿到了寶？娶了一個沒爹沒娘的金絲雀，就以為自己是人生贏家了？」他的目光在煙柳身上掃過，帶著幾分不屑和輕蔑，「這種貨色，一窩裡好幾顆蛋，人家當時怎麼養的金絲雀，現在就能再養一個出來。」

  他的話像一陣冷風，吹散了宴廳內的所剩無幾的熱鬧氣氛，讓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煙柳的臉色微微一變，但她很快恢復了平靜，只是眼中的光芒變得更加深邃。

  微生淮並沒有因為晏玉的話而生氣，他的臉上依然保持著平靜，仿佛晏玉的話並沒有對他造成任何影響。他微微抬起頭，目光直視著晏玉，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晏玉，你說的很有道理。所以為了防止你說的事情發生，我準備把那個籠子打破。」

  微生淮的聲音平靜而低沉。

  晏玉愣了一下，旋即有些忍不住笑。在他的印象中，林家那個老傢伙一門心思向上鑽研，這些年來送禮都不知道送了多少出去。

  有那個老東西在，林家可沒那麼容易出事兒。

  但對上微生淮胸有成竹的模樣，晏玉又難免的有些心發慌。

  「微生淮，你什麼意思？」

  晏玉皺了皺眉。

  微生淮輕輕一笑，那笑容中似乎藏著無盡的輕蔑。他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足以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林家，就要沒落了。」

  晏玉微微一愣，眼中閃過一絲不信。在他看來，林氏父子經營有道，即便不在京城，也足夠消息通達。林家如日中天，也算得上是一方霸主，怎麼可能就這樣沒聲沒息地出事？

  然而，微生淮的語氣卻讓他不由自主地感到一絲寒意。他環顧四周，發現宴廳內的氣氛不知何時已經變得壓抑起來，每個人都在竊竊私語，似乎都在討論著微生淮剛才的那句話。

  晏玉深吸一口氣，他的目光在微生淮的臉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尋找著什麼，然後緩緩轉過身，朝著宴廳的門口走去。

  他原先氣急敗壞的樣子逐漸消失，留下來的是一副溫文爾雅的公子模樣。

  「既然如此，打擾了。」

  似乎已經做到他想做的，打探到想知道的消息，晏玉連多看一眼、多呆一會的想法都沒有，毫不留戀的轉身離開。

  他的步伐從容，似乎費勁巴拉的錢來這場婚宴，只是為了露個臉。眾人的注視在他眼裡恍若無物，無視掉周圍的環境，晏玉悠閒自在的好像是在郊遊一樣。

  宴廳內的氣氛變得更加緊張，幾乎所有人都在注視著晏玉的背影，期待著他接下來的動作，也期待著他就這樣離開，再也不要回頭。

  就在晏玉即將邁出宴廳的那一刻，他突然停下了腳步。他回過頭，目光再次落在微生淮的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微生淮，你以為你贏了？」他的聲音低沉而充滿挑釁，「別忘了，遊戲才剛剛開始。」

  宴廳的門緩緩合上，將晏玉的身影隔絕在外。微生淮的目光落在門板上，眼神深邃，仿佛在思索著什麼。

  宴廳內的氣氛逐漸恢復了平靜，但每個人都知道，這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煙柳站在微生淮的身邊，她的目光在微生淮的臉上停留了片刻，然後輕輕垂下眼帘，似乎在思考著剛才的一切。

  「好了好了，都愣著幹嘛？趕快回來上座。今日這準備的飯菜都是我喜歡的，該說不說，我這大侄兒對我還真好，我猜是故意打探了我的喜好，還真是有心了。」

  安康侯夫人率先開口，打斷了這漫長的沉默。

  她旁邊那位夫人也緊跟著一起應和。

  「誰說不是？小的時候，就聽說你這侄兒對你很好，今日一見你真是有福氣，平白得了這樣好的一個侄兒。」

  「是啊，如今你侄兒媳婦也有了，這小日子和和美美的，真叫人羨慕。」

  ……

  宴廳內的燈火輝煌，卻難以掩蓋那股壓抑的氣氛。賓客們雖然試圖用笑聲和談話來填補晏玉留下的空缺，但那些聲音聽起來卻像是從遠處傳來的，模糊不清，無法觸及心底。

  婚宴匆匆結束，在賓客們紛紛離去的喧囂之後，宴廳內恢復了寧靜。

  老夫人站在空曠的大廳中，目送著最後的賓客——裴修白走出府門。看著他消失在夜色中，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感慨。

  身邊只剩下白芷，老夫人看著她無憂無慮的臉，因為自己而嚴肅的皺成一個包子，心中既好笑又心疼。

  她轉身，目光落在緊閉的宴廳門上，仿佛能透過那扇門看到微生淮和煙柳疲憊的身影。她輕輕嘆了口氣，轉身向自己的院子走去。

  她原本想留下微生淮和煙柳，說些貼心的話，但今天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看著他們疲憊的神色，她最終只是輕輕嘆了口氣，什麼也沒說，揮揮手讓兩個人走了。

  在月光下，宴廳的輪廓在夜色中若隱若現，顯得格外寂靜。老夫人的身影在月光下緩緩移動，儘管有白芷在一邊幫著攙扶，老夫人卻還是不由自主的佝僂下腰。她的步伐雖然穩健，但每一步都透露出歲月的沉重。

  白芷默默地跟在老夫人的身後，她知道老夫人此刻的心情必定十分複雜。可就算是她自己，一想到今天宴會上發生的事情，心中也是一陣無奈。

  那些賓客們表面上客客氣氣，但實際上都在暗地裡觀察著她哥微生淮和她嫂子煙柳的反應，想要從中探出一些消息。

  微生淮這傢伙一貫是沒有把握的事情不說，沒有把握的事情不做。既然他說出口了，那林家一定會迅速沒落。

  可這事只有自己知道的偷著背地干，和在大廳廣眾之下公然說出來，完全是兩個概念。先不說皇帝心裡的想法，就是說這一屋子的賓客，雖然都是與洛陽王府有交情，但他們心裡又會怎麼想？

  保不准就有人鑽那牛角尖，覺得是微生淮在這借著晏玉來殺雞儆猴。

  老夫人回到房間，坐在床邊，看著窗外的月光，沉默不語。白芷連忙走上前去，輕聲安慰道：「老夫人，您就別多想了。這件事情交給煙柳和微生淮去辦，他們一定能處理好的。」

  老夫人低頭，嘆了口氣，道：「我知道，我只是有些不放心。畢竟，這件事情雖然只針對涉及了林家，但……你也知道，阿淮這孩子，我早就說不動了，好在以前他都知道分寸。今日這事，實在是有點魯莽了。」

  白芷卻並不這樣認為，她搖搖頭，神情堅定：「老夫人，您錯了。我覺得微生淮今日的做法並無不妥。他這樣做，不僅是為了煙柳，更是為了整個洛陽王府。」

  「那些賓客們雖然表面上客客氣氣，但暗地裡都在打量著我們，等著阿淮哥哥的態度呢。如果我們不做出一些回應，他們只會心生退意，覺得我們洛陽王府已經沒有罩著他們、在朝中立足的實力了。阿淮哥哥這樣做，不僅是在警告晏玉那混蛋，也是在告訴他們，我們洛陽王府並不是好惹的。」

  老夫人看著白芷，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她沒想到白芷會有如此見解，也沒想到她會支持微生淮，這讓她不禁有些感慨。她嘆了口氣，道：「白芷，你年紀還小，有些事情你還不懂。這個世界上，並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用拳頭來解決的。有時候，我們需要用更溫和的方式，來達成我們的目的。」

  白芷低下頭，默默地聽著老夫人的說教，這下她可不敢反駁了，只能乖乖地聽著。

  儘管心裡跟明鏡似的，老夫人說的是不一定對的，畢竟這個世界上確實有很多事情不能用拳頭來解決，但今天的事情，就是該用強硬的態度去回應。

  可是，就算再怎麼認可自家兄長，她還是不敢當著老夫人的面兒反駁她，「公然」支持微生淮。

  【哥啊，別怪妹妹，妹妹心裡是支持你的，只是為了祖母開心，哥受點委屈吧。】

  「是，祖母說的對，這事的確是阿淮哥哥太衝動了，剛才是我沒有想清前因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