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亂世哀苦，盛世歌舞

  小熊山中，血腥味道在山風中散盡。

  龍威鏢局這一役損失慘重，從廣陵城中出來的二十名精銳鏢師加上丁牧和劉婷合計二十二人，如今只剩下一半，十一個人。

  其他人，盡死。

  丁牧遭到重創，身體上的傷勢慘不忍睹，連說話都做不到。

  在這種情況下，劉婷從丁牧手中接過了對龍威鏢局這群鏢師們的掌控權，在二狗子陳二旺的幫助下，吩咐著那群情緒低落的鏢師們將鏢局中死去的屍體聚合到了一起。

  鏢師走鏢，腦袋從來都是拴在褲腰帶上，過著刀口上舔血生活的他們雖然知道自己隨時都可能身死，可當死亡臨身，看著身邊的兄弟們死去，這群悍不畏死的大老爺們一個個還是忍不住心中的悲傷哀嚎了起來。

  哭聲悽厲，飄蕩在小熊山上的密林中，經久不息。

  丁牧臉上自責更甚，雖然這次他們遭受的厄難和他沒有半點關係，可身為鏢局中的鏢師，在危險來臨之時，卻沒有能力讓跟著自己的兄弟們活下去，這和他實力的弱小直接掛鉤，所以他覺得他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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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於劉婷，雖說臉上雖說沒有出現自責，可滿臉的勃勃英氣卻消失不見。

  身為龍威鏢局的大小姐，看著鏢局中的鏢師們死去，看著一群大老爺們哀嚎連天，哭的像個孩子，她心中難受。

  若不是她性格堅韌，自打懂事起，就沒有再哭過，此時恐怕早就哭成了一個淚人。

  劉婷出生於龍威鏢局，從小混跡江湖，江湖中的打打殺殺，生生死死，她見過很多，按理說深諳早死早超生這句話，不應該那麼多愁善感。

  可是看到鏢局中的鏢師們為了身邊兄弟們的死亡難過，想到之前那群鏢師還打趣過她和丁牧，劉婷心中就像是死了親人一般。

  也是，龍威鏢局中的鏢師們互相之間都是有著生死交情的兄弟，說成是彼此的親人也不為過，劉婷雖然是鏢局的大小姐，但經常走鏢，何嘗不是把鏢師們當成了自己的親人。

  比她年齡大的哥哥，年齡更大的叔伯，年齡小上一些的弟弟，都是親人啊！

  武岳沉默不語，他那張濃眉大眼的面孔讓人看不出到底是什麼表情。

  有追憶，有懷念，有嚮往，有羨慕，有哀傷，有悲苦。

  人世間的七情六慾在他那張臉上全都可以看到，武岳的那張臉像是化作了一張張臉譜。

  最終，所有的情緒化作一聲嘆息。

  這個矮小精悍的漢子第一次用帶有關切的話語對著那群哭的像是孩子一般的鏢師們安慰道：「都別哭了，一群大老爺們，哭哭啼啼的像什麼話，要是被外人給看去了，指不定會說你們龍威鏢局的鏢師們都他姥姥的不帶把。」

  話糙理不糙，武岳的話語雖然粗魯，卻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二狗子轉身面對著鏢局中剩下的兄弟，咧開嘴笑了笑，他的笑比哭都還要難看。

  「兄弟們，武前輩說得對，哭哭啼啼的像什麼話！都別哭了，死去的兄弟們沒有活著看到的景象以後就由我們代替他們去看，我們送他們上路吧，讓他們早點超生。對了，兄弟們你們可要加把勁，找個媳婦趕緊生個孩子，到時候看到眉眼酷似死去兄弟們的兒女，可不要手腳慌亂，不知所措，到時候把兒子女兒叫成了兄弟可是會鬧大笑話的。」

  「哈哈！」

  二狗子的調侃終於讓鏢局中剩下的鏢師們破涕為笑，他那幽默的話語讓所有人都暫時的忘記了痛苦。

  龍威鏢局中的鏢師們開始堆積柴火，在山林中收集的乾柴嚴嚴實實的蓋在死去的那些人身上。

  死在走鏢路上的鏢師必須火葬，然後由鏢局中活著的兄弟將他們的骨灰給帶回去，到時候如何處置，自有鏢師的家人來決定。

  若是死去的鏢師們沒有家人，在龍威鏢局的後院中有著一顆枝繁葉茂的老榕樹，活著的鏢師們會將自己兄弟的骨灰帶回鏢局，然後撒在那顆榕樹的根部。

  他們覺得那是死去兄弟們最好的歸宿，可以和那顆老榕樹融合在一起，永遠都能夠看著鏢局中的一切。

  那顆老榕樹確實很大，不僅樹幹需要幾人合抱才能夠環抱住，就是年齡也需要幾個鏢師們加起來才夠數。它是一顆百年老樹，見證了龍威鏢局從創立到興盛的辛酸歷程，在龍威鏢局建立以後，不知道有多少鏢局中鏢師的骨灰被灑在了那裡。

  丁牧有去看過那顆老榕樹，和鏢局中的傳聞一樣，欣欣向榮，同鏢局發展的趨勢一般無二。

  大火染紅了半片天空，乾柴燒出的火焰一哄而起，火苗高達數丈，直衝天空。

  大火過後，便只剩下一地的灰燼。

  鏢局中活下來的鏢師們自發的上前取著骨灰，有條不紊，神情肅穆。

  等到骨灰取好以後，剩餘的灰燼則會被他們給就地掩埋。

  做好這一切之後，在劉婷的安排下，這群鏢師們準備返回小熊山外的城鎮中。

  丁牧重傷，武岳也是重傷，再加上鏢局中的人數銳減，他們的實力並不足以讓他們安穩的走過小熊和野貓兩座大山。

  因此，劉婷打算先撤回城鎮，將丁牧的傷勢給穩定下來，然後全力幫助丁牧和武岳恢復傷勢。

  只要武岳的傷勢恢復到能夠和人動手的地步，那麼他們便再也無所畏懼。

  要知道武岳可是一名大宗師，哪怕是受了重傷，但只要能夠與人動手，所能發揮出的戰力便是一品小宗師都有所不及。

  等到武岳傷勢恢復一部分，有武岳的保駕護航，他們完全可以肆無忌憚的趕路，將耽擱的行程給補回來。

  劉婷有問過武岳，因為借用了丁牧的力量讓自身氣血有了虧損，按照最樂觀的情況來推算，武岳想要恢復一部分戰力，至少都需要一個月。

  只是一個月的時間，他們能夠耗得起。

  這一次走鏢，前期他們走的極快，加上這趟鏢物的時間限制本就寬鬆，時間還很充裕，完全能夠靜靜等待，到時候把趕路的速度加快一些就是了。

  一個月以後，在劉婷掏腰包的情況下，丁牧和武岳兩人的恢復速度都很樂觀。

  丁牧的傷勢已經好了三分之一，可以簡單的下地行走，但不能夠與人動武，這多虧了丁牧堅持不懈的打許諸交給他的把式，不然他的傷勢恢復的速度只怕沒有這麼快。

  而武岳，傷勢則好了一半，若是不惜傷勢加重與人動手的話，滅掉十來個一品小宗師還是不成問題的。

  在這種情況下，龍威鏢局已然有了繼續走鏢的底氣。

  他們在劉婷的安排下，再度啟程，重新踏入了小熊山中。

  可別說，有了武岳這個宗師境高手坐鎮，不光是龍威鏢局這群鏢師們走鏢的底氣足了許多，就是過小熊和野貓這兩座大山，竟然都沒有遇到絲毫阻攔。

  這種情況讓龍威鏢局的鏢師們連呼神了，好像小熊和野貓兩山中的山匪都長了眼睛一般，知道他們鏢局中有一名三境高手坐鎮。

  他們不知道的是，這種情況是武岳刻意造成的。

  從進入小熊山密林開始，武岳就將自己宗師境的氣勢給散發了出去，震懾的山林中的山匪們一個個噤若寒暄。

  就是山中躲藏著的上三流中的三、二、一品高手，在感受到武岳身上宗師境的氣勢時，都懼怕的蟄伏了起來。

  因此，龍威鏢局中的這群鏢師們才能夠在小熊、野貓兩山之中如入無人之境。

  翻過兩座大山的速度不僅沒有隨著他們的深入而減緩，反倒是隨著他們深入到山林之中，越來越快。

  用了極短的時間就越過了被商賈鏢局視作是天塹的小熊和野貓兩座大山，到達了平河南岸。

  在平河南岸，隔著波濤洶湧的平河河面，他們能夠清晰的看見坐落在平河北岸的定安城。

  定安城作為大姜王朝的帝都，在大姜王朝疆域之中絕對是最宏偉的城池，不光是城池的面積，繁華程度，人口的多少，管理的力度，就是治安都比大姜王朝其他各州中任何一座城池都要好。

  看到定安城的大氣磅礴，龍威鏢局那群從來都沒有到過大姜王朝帝都的鏢師們隱約都生出了一種熱血沸騰的感覺，只是遠遠觀望，心緒便震撼的難以平復。

  丁牧在劉婷的攙扶下，立在河畔，舉目眺望著定安城。

  他的視線跨過了寬闊的平河河面，跨過了圍繞著定安城的宏偉城牆，直接刺入了定安城中歌舞昇平的盛事之中。

  在那座屬於整個王朝的核心城池中，人來人往，摩肩接踵，每個人臉上都掛著燦然的笑意，他們的笑容發自肺腑，生在帝都之中的他們似乎不知道哀苦為何物。

  如果這是江湖的話，那丁牧真的就看到了自己心中一直想要見到的江湖。

  那裡人來人往，百花齊放，繁華似錦，所有足夠美好的事情都能夠在那裡見到。

  可不知道為什麼，對於那樣的江湖，對於遠遠看到的定安城，丁牧的心中並沒有生出多少喜悅之情。

  他的思緒紛雜，開始湧現所有他經歷過的不幸和哀苦，仿佛那個世界才更加真實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