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冬夜

  「連岳童那種囂張跋扈的性格都被馴服的唯唯諾諾，你們知道岳童經歷了什麼嗎？

  那對夫妻把她帶回家後，就一改在福利院時恩愛夫妻喜歡孩子的嘴臉，把她關在地下室好幾天，岳童說她差點餓死。養母才來給她吃的。

  小孩子知道什麼，岳童吃飽了就反抗，要往外跑，他們就拿鞭子抽她。這樣反覆了不知道多久，岳童知道跑不了的，就算跑到了天涯海角，那個人也能殺了她，她說她見過養父殺人，沒想到吧。

  狗小的時候一旦被棍棒馴服，即便長大了有能力反抗，也會在看見棍棒時瑟瑟發抖，岳童就是如此。那些年岳童一直跟著那對夫妻四處行騙，她裝過殘疾小孩子乞討，假裝走丟了騙路人同情偷錢包。和那對夫妻在外地設計過碰瓷。

  長大一點後，那對夫妻看她長得不錯，讓她站路邊當誘餌，設仙人跳。她才多大啊，那些男人在她身上隨便揩油，她要裝作賣笑的引人過去。她才十歲，看上她的男人都是變態。

  以前都是她養母作餌，可她養母是成年女人，很多人不怕事。可岳童不一樣，那些人怕告到警察局去，說他們誘騙未成年，那是重罪，所以訛了不少錢。

  當然行騙多了，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

  有一次，在附近的一個縣城，岳童在一家小旅店外站街，大冬天十歲的小女孩多誘人。

  後來岳童形容回憶那個男人，說她都不記得對方的面容了，只知道是個年紀很大的男人，穿著一身體面的舊西裝，看起來很笨拙很規矩很老實，可卻非常變態。

  一開始這個老男人根本不是岳童養父盯上的目標，岳童說那男人就是看她小姑娘大冷天外面站著，好似好心的叫她進房間喝口水。

  

  結果。」

  葉歡歡冷笑著，「岳童說她這輩子第一次知道人心是沒有下限的，若說她養父母是惡毒的自私的騙子，那麼那個男人就是魔鬼，他強了岳童。

  可當她養父母找過來想訛錢的時候，那男人卻廢了她養父一條腿，這是遇到一個茬子了，她養父母不敢得罪，知道那人有點背景，直接就跑了。

  那天岳童都不會走路了，在雪地里爬了一夜，身後都是血。

  也不知她怎麼活下來的，爬回了家，卻被養父母一頓罵，說她不知廉恥說她給他們惹麻煩，說因為她勾引老男人，他們差點被她害死。」

  那天后，岳童再也不哭不鬧不跑了，相反，她開始變得沉默冷靜。

  害怕被養父母再扔雪地里凍死餓死，岳童變得非常配合，不僅演技變好了，還會主動幫養父母找目標。

  那次出事後他們換了新的城市，什麼都干，喬裝保險員騙老年人退休金，假裝聾啞孩子，把人家裡的東西都偷光。可一直這麼四處跑也不行了，民政盯上了他們，這對夫妻怕暴露身份，就找地方安家，裝作正常的夫妻，讓岳童讀書，表面維持正常的樣子，實際上背地裡依然幹著偷雞摸狗騙人的勾當。

  可後來嚴打，養父母避風頭不敢出去了，就做電信詐騙了。

  但那段時間還算安穩，岳童最起碼錶面上維持著一個正常學生的生活，可她改不了那唯唯諾諾的樣子了，她以前行騙怕警察怕大人抓，習慣了斜眼看人，別人一接近她就本能往後縮。自從那個老男人的事後，她覺得自己髒透了。養父母不斷地給她洗腦，說她這樣的人，就算跑出去傳開了，也不會有人要她的。

  就這樣岳童曾經那些反骨，都被這樣的日子磨沒了。

  唯唯諾諾的女孩，又有誰會喜歡呢，她沒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

  可當他們又一次為了躲避，搬到了新的地方後，一個鄰居改變了她之後的人生。

  「岳童是這樣和我說的，她說，第一次見到林海洛的時候，以為自己見到了天使。」

  那麼自信漂亮陽光，穿著白色裙子，在院子裡幫外婆曬衣服，人緣好學習好愛笑，陽光灑在林海洛臉上，讓岳童想起學校門前噴水池裡吹著號角的天使雕塑。

  這樣的人岳童骨子裡是排斥的。越是和這樣美好的人作比較，她越是自卑。

  在學校里也是，林海洛簡直就是岳童的一面鏡子，和她完全相反。

  岳童羨慕嫉妒到幾乎扭曲，趁著沒人偷走林海洛掛在外面的連衣裙，拿剪子剪碎了，也不夠痛快。

  都是鄰居，林海洛和岳童說話，她也不理，可是這樣的兩人最後怎麼成為了朋友呢？

  葉歡歡眼神迷濛，似是回憶似是感嘆，「岳童有次喝多了和我說，她因為嫉妒把同學鉛筆盒扔到臭水溝里，被人家發現了堵在外面揍，她想著的是之後如何報復，如何掐住那孩子父親在髮廊和洗頭女不清不楚的證據扔到他家，還是扔到學校。

  可這時林海洛過來，擋在她前面，阻止那些人打她，在得知岳童惡意扔掉別人鉛筆盒的時候，替她道歉。

  岳童說那天她被打的眼都花了，抬頭看到林海洛裙子上蹭了泥，林海洛拼命地和同學說，岳童不是故意的，求他們不要打，還指責是他們先欺負了岳童在先。有同學反駁，林海洛就一條一條列舉，說那些人如何在岳童走過的時候繞過她，說她的衣服是盜版的，說岳童身上有味道。

  「是你們先對她這樣的，現在還打了她。」

  岳童當時心驚，自己那些敏感的心思原來都被人注意到。她以為只有自己知道的內心細節，原來林海洛一直都知道，事無巨細的，和那些人對峙，反駁。

  她以為林海洛在學校那麼多朋友，根本沒有注意到她這樣的小人物，林海洛原來心思這麼細，也這麼敏感。

  岳童也曾問過林海洛別人都討厭她，為什麼她卻肯幫自己，林海洛很坦然的說她也不喜歡岳童，很不喜歡。

  這句話坦然到讓多年一直在騙人和被騙生活中的岳童，第一次知道了什麼叫真實，真實的話也許不好聽，但卻舒心。林海洛說自己不喜歡岳童唯唯諾諾不喜歡她惡意報復，這些都不喜歡，她幫岳童僅僅是因為，覺得岳童並不是表面看去那麼壞。

  「你怎麼知道我不是真的壞，你什麼都不知道，我做了很多噁心人的事，你要是經歷一兩樣都只會哭鼻子。」

  岳童說永遠記得林海洛那天說了一句話，她說，「但我知道你不是心甘情願做的。」

  岳童之後兩三天沒上學，不敢去面對林海洛。岳童其實寧願一輩子活在偽裝的骯髒的假象里，總比被人洞察到內心後揭穿，卻無力拯救只是一句同情來的要好。

  可那天起林海洛就很自然的每天在她家門口等她，和她一起上學，中午一起吃飯。岳童不知為什麼，甚至其他同學也不知為什麼。

  幾個和林海洛關係好的女生很不滿，林海洛就高聲的和她們說，不許她們孤立岳童，因為岳童是她的鄰居，是她的朋友。

  很莫名其妙吧，其實一點都不，後來熟悉了，岳童問林海洛為什麼不喜歡自己還和自己當朋友。這是什麼心態，聖母嗎？

  「知道林海洛怎麼回答的嗎。她說，只是在岳童身上看到了自己母親的影子。

  林海洛母親最黑暗的時候，正是因為遇到了林家人，才有了新的開始。海洛說外婆叫自己多照顧照顧岳童，說看著岳童，就好像看到當初的林瑩瑩。

  沒錯，林瑩瑩其實根本不是林老太太親生的。林老太太親生的女兒八九歲時病死了，一次林老太太和丈夫去外地的時候，看到個小姑娘在和狗搶吃的，就把她領回家當做自己的孩子。

  這是林家最大的秘密，戶籍都查不到。因為那個年代戶籍登記還不准，林老太太女兒剛死沒多久還沒上報，所以就算查，也只以為林瑩瑩是林家親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