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多爾袞的賀禮

  林平安很激動，因為他即將面對的是崇禎，是大明歷史上最富有悲情色彩的最後一位皇帝。

  「朕涼德藐躬，上干天咎，致逆賊直逼京師，接諸臣誤朕。朕死，無面目見祖宗，自去冠冕，以發覆面，任賊分裂朕屍，勿傷百姓一人。」

  他的腦海里出現了煤山上那棵歪脖樹上搖晃著的屍體，以及那具屍體的衣服上面的那些遺言，卻怎麼也無法和角落裡那位單薄少年聯繫在一起。

  林平安上輩子讀明史的時候，就很喜歡這位頗有爭議的皇帝。

  有人說他剛愎自用，猜忌心太重，加之能力不足，才導致了大明的滅亡。

  也有人說他運氣不好，接手了一副爛攤子，雖然努力，卻是無力回天。

  然而在林平安的心裡，這一切似乎並不是很重要，風流人物總要謝幕，歷史的車輪總要向前，最讓他感到欽佩的是，作為一名皇帝，崇禎保持了最後的尊嚴，尤其是那一句勿傷百姓一人，更是讓人動容。

  林平安衝著朱由檢走去，步子有些急，似乎是迫不及待。

  角落裡的年輕人眼中閃過一絲愕然，一絲淺淺的笑意浮現在了他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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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此之前，朱由檢沒有見過林平安，只是不知為何，此時看著同樣年輕的林平安，他的心裡泛起了一絲異樣的感覺。

  這種感覺很奇怪，就仿佛與對方是相知已久的朋友一般。

  其實他今日完全可以不來的，因為沒有人邀請他。

  對此，朱由檢一點都不感到意外，因為他對自己的定位很清晰。

  或許是皇族血脈的原因，讓他在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了作為一名皇族的處事原則。

  大明朝廷的風浪太大，他覺得自己身子太弱，難以承擔。

  尤其是如今的天啟皇帝並無子嗣，這就讓他更加的感到不安。

  所以他謹小慎微，每日閉門讀書，從不與任何朝臣有過密的交往，安心的做一個透明的小王爺。

  然而不出門並不代表著他不知道京城中發生的那些事情，他當然知道了關於林平安的那些傳聞，同時也忍不住的好奇，這位傳說中的少年究竟有何過人之處？

  所以今天他來了，像路人甲一般默默的站在角落裡，靜靜的看著台上那名少年。

  「見過信王殿下。」

  林平安衝著朱由檢深深一禮，眼睛卻是一眨不眨的盯著對方，似乎是要將對方看得清清楚楚。

  朱由檢還了一禮，態度很是謙遜，然後兩個人便是無言了。

  因為不知道說什麼。

  林平安覺得自己有很多話可以說，但一時之間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朱由檢也陷入了沉默，雖然林平安剛才那段話在他心裡激起了巨浪，然而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他不可能說些什麼。

  兩個年輕男子就這麼相互看著，臉上都帶著一絲笑意，卻都保持著沉默，這場面看起來不止是尷尬，甚至是有些怪異了。

  「葉姐姐，少爺她這是怎麼了？」

  柳如是眨著眼睛問道，她出生青樓，自然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有一種人是喜歡同性的，面前這兩人相互凝望的眼神，實在是讓她感到有些擔憂。

  葉雲舒搖了搖頭，眼中閃過一絲茫然，眼前的畫風讓她也感到很是尷尬，腳趾頭恨不得在地上摳出幾個洞來。

  她拍了拍柳如是，輕喝道：

  「別瞎想，或許是少爺見到了信王，高興的說不出話來了。」

  此刻魏忠賢，楊漣等人也看到了朱由檢，頓時走了過去，這才化解了這尷尬的畫風。

  「信王，你怎麼也有興趣到這裡來了？」

  魏忠賢笑呵呵的問道，對於朱由檢，他是很有好感的。

  因為在他的心裡，對方實在太年幼，對他構不成任何的威脅，而且更為重要的是，朱由檢對他歷來就很是尊重，見面就喊廠公，實在是討人喜歡。

  「見過廠公。」

  朱由撿衝著魏忠賢叫道，同時衝著楊漣等人拱了拱手。

  楊漣等人急忙還禮，心中也是有些奇怪，都知道這位王爺兩耳不聞窗外事，今日卻莫名的跑來了這裡，而且還是一個人來的，實在是出人意料。

  這時候朱由檢說話了，因為他也看出了眾人眼中的疑惑，只聽他說道：

  「本王早就對林院長有所耳聞，今日恰逢盛會，所以忍不住來湊個熱鬧，倒是有些驚擾了各位。」

  眾人一聽這話，頓時釋然，在他們的眼裡，這位信王本來就年幼，有點好奇心不是很正常的嗎？

  林平安這時候也恢復了正常，此時是天啟三年，離天啟皇帝駕崩還有四年，他有足夠的時間和面前這位未來的皇帝好好交流，自然不急於一時。

  江行舟等人可是樂壞了，今天的驚喜實在太多，讓他們都有些承受不住了，面前這些人物可都是大佬級別的，平時別說如此近距離的接觸，就是見上一面都難。

  尤其此刻還來了一位王爺，那可是皇帝陛下的親弟弟啊，林平安這面子實在是夠大！

  朱由檢衝著林平安拱了拱手，很認真的說道：

  「剛才聽林院長所說，這竹林書院不僅會教授學生們詩詞子集，還會傳授一些諸如自然科學之類的東西，本王對此甚感興趣，不知林院長是否可以破格收本王這個學生？」

  此話一出，盡皆愕然。

  別的人要來做個學生倒無所謂，可朱由檢是誰？

  那可是堂堂的信王啊！

  歷來皇族子弟的教育都是由朝中的大儒傳授，哪裡可能到一個書院來學習？

  這不是鬧嗎？

  楊漣等人都皺起了眉頭，朱由檢的提議與禮法不和，在他們看來，這是萬萬不能的！

  施乾衝著林平安一個勁的使眼色，江行舟等人也是心中著急，就怕林平安年少無知，一口答應下來。

  可怕什麼就來什麼，林平安竟然點頭了。

  他衝著朱由檢說道：

  「自然科學包羅萬象，天地間更是有無數的奧秘等待著我們去發現，信王若是有心，我自然願意傳授。」

  朱由檢聞言大喜，衝著林平安及其莊重地行了一禮，嘴裡叫道：

  「如此，便有勞先生了！」

  所有人看著這一幕，都瞪大了眼睛。

  朱由檢這個九十度的鞠躬明顯是向林平安行了弟子之禮，而林平安卻是受之不恭，一點也沒有避讓的意思，實在是有些過了。

  楊漣微微搖頭，看著面前這兩名少年，心中不由得叫道：「胡鬧，這簡直就是胡鬧。」

  他此刻已經打定了主意，明天便向陛下稟明此事，祖宗禮法不可亂，林平安無論如何也不能成為朱由檢的老師！

  江行舟等人臉上浮現出一絲擔憂，可此時也不便說些什麼，只能保持著沉默。

  林平安看著眾人的表情，哪能不知道這些人在想些什麼，不過他卻毫不在意。

  「朱由檢的老師，那可就是未來的帝師啊！」

  他在心裡叫道。

  這樣的機會他是絕對不會放過的，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名正言順的和這位未來的皇帝多加接觸，才能在未來的朝廷之上擁有話語權，才有可能救大明，才能為自己的婉兒報仇。

  而這一切，都會是基於朱由檢的信任之上！

  所以此時他必須接受！

  這些想法其他人自然無法知道，此時在位的天啟皇帝才十八歲，誰也不會想到這位年輕的皇帝在四年之後就會駕崩，更加不會想到面前這位透明的小王爺會成為大明未來的皇帝。

  便在此時，兩名弟子氣喘吁吁的跑了進來，這兩人面色極其古怪，看著眾人卻是欲言又止。

  「出什麼事了？」

  江行舟沉聲問道。

  一名弟子猶豫了半天，這才結結巴巴的說道：

  「書院外來了幾個後金人，自稱是努爾哈赤第十四子多爾袞派來恭賀開院大典的。

  話音落下，現場頓時一片譁然，所有人臉上都露出了驚愕的表情。

  「林平安怎麼會和後金人有聯繫？」

  「而且還是和努爾哈赤的皇子！」

  這個消息可真夠勁爆，江行舟等人張大了嘴巴，心中感到了一絲隱隱的不妙。

  現場眾人中，除了花放放以及南宮城等極少數的人知道這件事情，其餘的人皆是一頭霧水。

  如今的大明和後金勢同水火，私通後金那可是大罪，這件事情要是被傳了出去，只怕這書院立刻便開不下去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林平安，看看自己也有點懵，他是萬萬沒想到在這個節骨眼上會出現這樣的事情。

  書院外，六名後金打扮的人衝著林平安躬身行禮，嘴裡叫道：

  「林院長，多爾袞命我等前來恭賀書院大典，區區薄禮，望林院長笑納！」

  或許是為了讓眾人放心，說完這話，他揮了揮手，其餘幾名漢子立刻便將那馬車之上的一個個箱子打開了。

  箱子一共十二個，每一個裡面都擺滿了金銀珠寶，古玩玉器，以及那產自遼東的特產。

  林平安看著這些箱子，腦海里浮現出多爾袞的那張臉，他沉默了半晌，終於是點了點頭，說道：

  「替我謝過多爾袞！」

  來人一聽這話，頓時大喜，再次衝著林平安行了一禮，帶著其餘幾人轉身離開。

  現場一片寂靜，所有人都看著這些箱子，陷入了沉默。

  江行舟等人頓時是叫苦不迭，他在心裡大叫道：

  「院長啊院長，怎麼可以收下這些禮物？這不是往咱們書院上扣屎盆子嗎？」

  楊漣的臉色極其難看，他是個極有原則之人，此刻看向林平安的眼神中帶著一絲怒火。

  「林平安，你竟然與後金皇子有舊？」

  楊漣的話語裡帶著一絲冰冷，仿佛壓抑著無盡的怒火。

  林平安默然的點了點頭，有些艱難的說道：「多爾袞是我的結義兄弟。」

  楊漣嘴裡發出了一聲嘿嘿的冷笑，衝著林平安說道：

  「私通後金乃是大罪，這件事情老夫將稟明聖上，你這書院.......」

  話沒說完，他嘴裡發出了一聲嘆息，轉身拂袖而去。

  施乾愕然的看著眼前這一切，他拉了拉林平安的袖子，期期艾艾的問道：

  「大哥，你剛才說的都是真的嗎？」

  林平安再次點頭，其實他可以不承認的，只是他覺得自己不能不承認，因為腦海里多爾袞的那雙眼睛是如此的澄澈，就仿佛此刻正看著自己。

  施鳳來在心裡嘆了一口氣，拉了拉施乾，帶著一絲落寞和遺憾走出了書院。

  魏忠賢走上前來拍了拍林平安，嘶啞著嗓子說道：

  「小子，這件事情咱家可幫不了你了，你好自為之吧。」

  說完這話，他也走了，

  沒辦法不走，也沒辦法說點其他的，這種事情太大，他甚至都不敢出言安慰林平安。

  林平安面露苦笑，默默的看著這些人離去的背影，耳邊卻傳來了朱由檢的聲音：

  「先生，本王相信你！」

  朱由檢的聲音很平靜，說完這話，他衝著林平安點了點頭，獨自一人走出了書院。

  看著面前的這幅場景，江行舟等人簡直是欲哭無淚，同時在心裡升起了一股難以言狀的恐懼。

  大明吏法甚嚴，尤其在這種事情上，那簡直就是抄家滅族的大罪，林平安若是被犯了大罪，那他們幾人肯定是脫不了干係。

  前一刻才被皇帝陛下封了個八品的官職，這一眨眼的功夫就要被砍頭，這種巨大的反差讓幾人差點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林平安看著面色慘白的幾人，不由得笑了笑。

  他不是無腦之人，既然在盛京城裡那南宮城便出現了，那自己的一切自然早就被守夜人知道得清清楚楚，不用說皇帝陛下定然也是心知肚明。

  這麼久這些人都沒有提起這件事情，而且還對自己如此如此，又是賜婚，又是封官，顯然在他們的眼裡，這並不是一件大事。

  既然如此，那自己又何必擔心，若是不承認自己和多爾袞的關係，那反而才是不妙！

  見到林平安臉上的笑容，江行舟幾人滿臉都是苦澀，他幾乎是顫抖著聲音說道：

  「院長，這可不是一件小事啊！」

  林平安伸手怕了拍江行舟，安慰道：「縱然有事，也與你等無關，到時候我自然會與陛下明言，你等不必為此擔心。」

  江行舟默默點頭，心裡湧起一絲感動，只能在心裡默默地嘆氣道：

  「他終究還是個孩子，又哪裡能知道此事的嚴重，縱然是對陛下明言又能如何，看來自己這幾人這一回是在劫難逃了。」

  魏無涯較為冷靜，他看了看後院的方向，衝著面前的幾名弟子沉聲說道：

  「這裡的事情絕對不許外傳，尤其是後院之中。」

  這幾名弟子都是他的心腹弟子，此時神色凜然，重重的點了點頭。

  仿佛只是眨眼間，來賓們便走了大半，剩下的則是那些身穿黑衣的守夜人。

  花放放面帶微笑，看向林平安的眼神中帶著一絲欣賞，衝著一旁的南宮城笑道：

  「怎麼樣，此子雖然身子弱了點，但這一身的血性倒是甚合我意。」

  南宮城微微點頭，今日林平安表現出的那一份坦然和平靜，倒是令他有些刮目相看，他衝著一旁的嫣笑笑說道：

  「笑笑，我覺得這孩子不錯，要不是你那要求再改改？」

  嫣笑笑一張俏臉頓時變成了一塊大紅布，在心裡很是無奈的叫道：

  「南宮叔叔，你知不知道，他是要和我比作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