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能救他的，只有天帝

  我這一生看慣了生死，可唯獨對情字念念不忘這些年。以前的時候，是忘不掉對天啟的恨，如今，卻是忘不掉對影淵的愛。

  便如子梨所說，我是個神，但也是個多情的神。

  「天帝之事，我等都沒有想到會變成這樣，只是事到如今，我也無法去安慰你。」天啟停下腳步，千百年之後的他倒是成熟穩重了不少：「天帝能夠得到你，是天賜的緣分，相信我，也相信帝座，他總會醒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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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亦是停下腳步，站在麼麼梨花下，抬手遮住耀眼的光芒，「這梨花，越來越好了。」

  天啟怔了怔，靜了片刻才道：「我記得，當時的你，喜歡桃花。」

  我笑，「當初的小妖，是喜歡滿山遍野的紅桃花，只是，桃花太容易被風吹散。便如小妖一般，不擊一堪。而冥王，喜歡的是梨花，雖然也會被春風無情的帶走，但是忠貞不渝，即便是化作塵埃，也會隨著自己的另一半一起消逝。」

  側下眸子看著陽光勾勒出的影子，只聽他良久之後，才輕笑出口。「是啊，小妖怎能同冥王殿下想比，上天也定然不會辜負王上的一番苦心。」

  曾幾何時，我也想過要做一朵桃花，只想守在那個人的身邊。後來才知道，桃花太柔弱，而那人便如這柔和的春風，即便滿是柔情，也會毫不留情的將桃花裹走，無情的拋棄在塵埃中。

  「王上，顏玉司命請王上回冥界，有要事相商。」

  黑無常匆匆的尋到我的身影，看著他的神色，我大約也猜到是有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若不然，這黑無常也不必著急的將我從天界請回冥界。

  轉身瞧向天啟：「本王還有要事處理，暫別於此。告退。」

  步伐不再似以前的那般緩慢，與他漸行漸遠。而身後那人來不及喚出口的一聲薴兒，也在風中吹散，飄逝的無影無蹤。

  我的心中，早已經容不下第二個人了，哪怕，只是一個影子。

  冥府的鬼仙早早便守在鬼門前等待著我回宮，只見鬼門前站著兩排鬼仙齊齊拜了拜：「恭迎王上回宮。」

  我來不及讓她們起身，便自行的闖進了冥界。而冥界如今的平靜，倒也不像是發生了什麼事。

  「小黑……」

  一轉身之間，身後除卻兩排女仙之外，哪裡還有什么小黑的身影，可是從天庭到冥界，他一直都是隨在我的身後，怎麼這會子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回王上，黑無常說他有急事先行離開了，顏玉司命請王上在忘川相見。」

  「忘川？」我皺了皺眉頭，揮開紅色繞金衣袖，忘川，他怎麼會突然約我在忘川前相見，難道是因為，忘川出了什麼事麼？

  仔細想想大約也就是這樣，提起衣裙便匆匆的朝著忘川而去，一路上的彼岸花開的有些蹊蹺，往日花葉永不見的模樣，今日竟然整個彼岸只見花不見葉……

  「顏玉。」我停在了忘川前，抬眸掃了一眼空蕩蕩的奈何橋，今日，怎麼連孟嫻神仙都不在，這橋上也沒有旁的鬼魂，唯有的便只剩下我身後這幾隻了。

  喚他的聲音並沒有人應，反而在這四下，竟然感覺不到一點顏玉的氣息，我放眼望去，四處何止幽靜，仿若整個冥界都安靜了下來。

  或許，是他先行離開了也不無可能，只是今日黑白無常莫名失蹤，連他也不見，難道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我沉下心，靜靜的抬指捋了捋袖子，只是抬眸的那一瞬間，恍然有一道利刃從我的身後刺來，那股子靈力，還挺沉穩，看來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我驀然間轉過身，果真見一隻利刃朝著我飛過來，正中胸口，而我又豈能讓他如願，抬袖伸手便將那股靈力給擋在身體之外，一轉身之間，利刃便化作飛花逝去。

  「放肆，何人躲在那！」我收回袖子，身旁的鬼仙似乎已經驚的說不出話，領頭的那隻女鬼惶惶然的朝著漆黑的那頭問道。

  沒有等到旁人的回應，只不過幽暗深處恍然揚出一陣掌聲，我眯了眯眼睛，眉心緊擰，沒有朝著他下手，只是想看清楚他的面目。

  可當那抹青色的身影緩緩的從幽深中走出來的時候，那張美如冠玉的臉，瞬間讓我睜大了雙眼，連同整顆心都提到了嗓門眼。

  「長清。」

  不同於幾百年前，如今我喚他的名字，生澀中沒有一點溫情，唯一有的，或許便是當年師從祖神的師姐弟之情。而自己身體中的那縷魂魄似乎有些心動，鼓動著我的心，驅動它歡喜。

  長清萬年如一日的模樣在腦海中似乎永遠都是這般俊俏，彼時那廂正站在槐樹下，衣衫翩翩，臉上依舊沒有多少神情，恍若冰山的男子恭敬的拱手屈身一禮：「小神見過冥王殿下。」

  我低眸看著地下那團飛逝的落紅，轉眸將神識落在了他的身上，他昂起頭，終於嘴角有些弧度。「師姐，這些年，你不是一直盼著師弟我甦醒麼，只是如今，你究竟是喜悅還是如面上這般，紋絲不動。」

  雖然前世與他的確有些情愫，可是如今，我大約對他徹徹底底的沒有了前世的執念。拾步走近了他幾分，看著他的容顏，抬手便有些控制不住的想要撫摸他的側臉，而他的眼中亦是充滿了無盡的情絲。只是手掌在貼近他臉頰的三分之處，我倏然笑出聲，垂下自己的袖子。「長清，前幾百年我的魂魄在你的手中可是受了不少苦。前世的事，我不想再追究，今生，我是冥王。」

  冥王二字象徵著身份，也象徵著我從此便不是他的師侄蒼綾，他眼中的光芒微微黯了黯，嗓門中的聲音有些哽咽：「是，我知道，蒼綾已經死了。」

  我笑，昂起頭看著漆黑的天空：「是啊，早就死了。長清，睡了這樣久，終於肯醒過來了，既然這樣，便留在冥界好好休息幾日吧。你魂魄剛剛修補好，正是虛弱的時候，本王最近會留在冥界，你若是想來尋我，便來冥殿便好。」

  身後的影子袖長，輕輕地動了動，輕聲道：「你……」思索了好一會子才道：「以前的事，顏玉司命已經同我說過了，是我對不起蒼綾，如今，我想求你一件事，還請你看在我們乃是同門師姐弟的份上，答應下來。」

  我挑了挑眉頭，好奇的轉身去看他，「有事儘管說便好。」

  他聽我這般說，也恍若舒了一口氣，道：「師姐，我想見一見她。」

  「她？」我甚是好奇。

  他抿了抿唇，又道：「蒼綾。」

  「蒼綾？」我以為他口中的人，是素玟，卻沒有想到，竟然是蒼綾，手指撫在袖口的彼岸花上，我凝重道：「並非是我不願意答應，只是，本王的魂魄離體，恐怕便要沉睡，如今……本王無能為力。」

  「師姐。」他打斷了我的話，隨即的片刻，又像是早早預料到，便失落的道：「我想問一問，當日，在幻境中的一切，是不是真的？」

  「幻境中的一切……」我抬頭去看隔江的燈火，幻境中的她，沒有素玟，只有長清，她們如願以償的相愛，相守，白頭到老。

  他既然問到了這件事，便是對蒼綾還有些情義，我低下頭，感應到自己身體中的魂魄已經全然沒有了異樣之後，便看向他：「幻境中，全部都是真的。」

  揮袖灑了一層靈力在空中，那靈力凝結成一片銅鏡，鏡中的女子鳳冠霞帔，眉眼清澈，巧笑嫣然。那時的她，正幸福的拉著長清大神的手，在天界老神仙的聲音中，羞窘而又歡喜的拜完了天地。

  「長清，這輩子，我們終於在一起了。」女子幸福的靠在男子的肩頭，男子神色溫和的捧起女子的臉，四目相對，痴情嬋娟，「小菱，不管是今生，還是來世，我都會守在你的身邊，不離不棄。」

  女子笑的眼角濕潤，小聲道：「那你告訴我，如果，如果下輩子，你提前愛上了別人，會不會，不要我了？」

  他輕輕的攬住女子的身軀，護在懷中，像是在承諾，也像是在哄著她開心。「小菱，我若是真心愛你，又怎麼會愛上別人呢？你是我這輩子，最愛的女子，也是我下輩子，最在乎的人。」

  往事如煙，一縷縷的飄向長清的回憶，男人看罷後緊緊的閉著雙眼，潮濕染了雙眸眼角。我收回靈力，朝著他道：「一切，都是真的，你們相互許諾，會一直守在一起。後來，你們有了一個可愛的兒子，便是格外幸福的生活在那個結界。」我看著他，涼聲道：「後來，那個世界中的長清大神愛上了素玟郡主，縱然長清大神不是個忘恩負義的男人，但是終究素玟郡主才是他真正愛的那個人。蒼菱雖然知道長清的心中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但還是不能接受心愛的男人愛上別的女人。於是便拋下自己的兒子，自己從誅仙台上躍了下去。這原本是個好結局，可是因為她放不下心中的執念，你放不下心中的執念，幻境中的一切才會從原路返回至起點，她依舊會魂飛魄散，至於你……」我頓了頓聲音，見他神色痛苦，本想不說出來，可終究不能隱瞞他一輩子，便續道：「至於你，你沒有甦醒，我原本以為，是你在那個世界，和素玟在一起了。所以你的魂魄我們沒有喚醒，如今你竟然會毫無徵兆的甦醒，連我都不曾知曉。」

  「她跳下誅仙台之後，我便帶著我們的兒子，離開了九重天。原本以為那樣是解脫，可是，我醒來之後，便成了這副模樣。」他睜開朦朧的雙眸，道：「顏玉說，我的魂魄是最近才歸位的，我料想，當日是因為自己的魂魄補全，所以才影響了甦醒的日子。到如今魂魄回來了，自然就甦醒了。只不過……」

  他欲言又止，亦是同我一樣，看著茫茫的天：「只是，這個世界中，我連與她的最後一個留戀，也沒有了。」

  「蒼菱與你並沒有孩子，至於她心甘情願的回到我軀體中，也是自己的選擇，她完全可以不回來的，我頂多，便是喪失了幾萬年的修為。」我看著他，溫和道：「長清，這個世上，無論是何人，都不該傷了最愛自己的人，神仙的一生雖然漫長，可真正擁有過的，又能有多少。與其懷念著以往，倒不如，珍惜眼前。」

  「珍惜眼前？」他遲疑了一句，我勾了勾嘴角，邁著穩重的步子，不曾與他再說些什麼，只一顧的朝著冥殿方向而去。

  「師姐，能救天帝的，只有祖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