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缺德事

  她那匍匐在地的身影揮袖間便化為青煙而去，我長袖被風拂起，只見那隱約中的蓮花菡萏如云：「仙子快快離去吧，神尊若是尋來，仙子定然是千百年的修為損於一旦，宥神仙子是出了名的不講理，當時候仙子百口莫辯。」

  蓮花的急言急語讓我有些好奇她口中的宥神仙子和神尊，只好輕聲道：「天宮的蓮花竟然也能開口說話，可否告知在下，這仙子口中的神尊是何人？」

  雲煙中蓮花探出腦袋來，軟著聲顫顫道：「神尊大人乃是上清境上清宮中的明珏天尊大人，我等雖然在天族吸收天地靈氣修煉成仙，可終究不過是神尊大人煉藥的引子罷了。我等一條小命，萬萬不能讓仙人也搭上性命，仙人打傷了宥神仙子，神尊又是最疼愛仙子……」

  話說一半，卻是戛然而止，那蓮花甩掉眼角的一滴淚水，小聲哭泣起來。

  我雖然不曉得她們為何如今變得這樣傷懷，可如今這幅模樣也著實不好再說些什麼。只提了提袖子，喃喃道：「明珏天尊。」想來自從蒼梧山一別之後，我便再也沒有見過明珏天尊了。可他好歹是一個天尊，也怪不得那女子能仗著他的身份囂張。「對了，你們剛剛說的藥引，是什麼意思……」

  那蓮花眼角霧氣氤氳，抬頭道：「仙人初登仙道，也不曉得，當年明珏天尊愛上一妖族女子，只是好景不長，那女子後來不知怎地便隕落了，尊上尋了這些年，為了救活那隕落的女子，不惜尋遍天下，只為將我等這些雪蓮給提上九重天，我等雖得了這九重天的浩瀚靈氣，可說到底，也不過是為了救她的藥引罷了。」

  原來，天尊當年竟然還有這等風流債，也著實委屈了這一池子靈氣旺盛的蓮花了。我不禁伸手去撫了撫她的腦袋：「也怪不得，那仙子對你們這樣緊張。既然明珏天尊的命令，她自當聽著。只是，若是提到修補元神，最好的堪數鹿晟府中的那幾株金蓮花，為何要打你們雪蓮的主意？」

  

  小蓮花道：「原是因為太上老君說過，金蓮花的靈氣太過旺盛，而那女子魂魄又是極為虛弱，所以用不了金蓮，需得用雪蓮引上三百年。這兩百二十年來，我等戰戰兢兢，天尊大人雖然沒有下令何時取了我們的性命，可是我們自知自己大約也只能活上幾十年。宥神仙子素日中又是極為尖酸刻薄，我等也著實是委屈……」

  拂掉她眼角的淚水，輕嘆一聲氣。上天有好生之德，這些事，明珏天尊做的也著實有些過分了。放眼望去，一池子的蓮花本是靈根極好的東西，日後修煉成仙，也是造化。只可惜要用來做藥引。「無事的，這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說不準那明珏天尊便想開了，讓你們修煉成仙，好好活著呢」

  「仙人吉言，我等自然是感激仙人，只是仙人如今自身都難保，怎說好好活著。」那領頭的蓮花哭泣中還帶著乖巧的模樣，令人看了忍不住便要憐憫。我攬住袖子，笑道：「我答應你們，若是下一刻我還活著，日後一定常來看你。」

  聽著像是一句玩笑話，可那池子中的小蓮花們卻是連連點頭，只有那在掌心護著的小東西卻道：「仙人慣會用好話來哄著我們。」

  我笑著撫著她的腦袋，只溫和的取下腰間的一枚玉佩。「日後修煉成仙，定然不要忘了我這個恩人。」

  話落那瞬間，我突然感應到身後掀起一陣強大的靈力，若是我沒有猜錯，應該是他來了吧。小蓮花慌張的銜著玉佩縮進天池中，只悄悄的露出一雙水靈靈的眸子偷看。我直起身子，手握著玉雕成的欄杆，輕輕撫著欄杆上的花模子。

  「神尊大人，便是她，我好不容易養了這樣久的蓮花，她竟然膽大妄為的亂碰，還奪了我的鞭子。」

  雲霧中立著一襲白影，一手負在身後，眉間微微收斂，「你究竟是何人。」

  我握著欄杆依舊未轉身，只是嘴角勾起一抹輕笑：「明珏天尊不該同帝君在玄浮殿議事麼。」俯身將一直胳膊肘靠在欄杆上，支起下巴，清閒道：「天尊大人，幾日不見，別來無恙。」

  他身影微微一頓，許是聽出了我的聲音，鎮定中攜著兩分慌張的俯身扣袖：「明珏疏忽，冥王大人大駕，有失遠迎。」

  緊隨而來的便是女子刺耳的聲音，驚呼道：「什麼！她是冥王！」

  許是因為這幾日在天宮的打扮著實有些簡單，以至於這些仙人們都將我當成了初升天道的小仙子，這才鬧出這樣多的麻煩來。可我平日中又是不喜穿的那樣繁瑣，影淵他偏愛簡單素淨的模樣，我也隨了他。

  「蒼梧山一戰，妖君便將我鎖進了妖宮大牢，本座這三十萬年來，雖然只是頂了個冥王的名頭遊走三界，但是苦日子著實沒有過幾天，這番可好，本座也算是親身體驗一番他妖宮中的極刑。想來若不是影淵闖進了妖界將我救了出來，恐怕我這半天命，也是要隨遠古的那些兄弟姐妹們一同魂歸荒蕪了」我握著玉骨扇，清閒的揚開扇面，格外喜歡那扇面上繪著的五色錦華，仙氣中透著一股子紅塵味。

  明珏天尊負手隨在我的身側，輕聲道：「當日，若不是大人救命之恩，本尊又怎能回到這九重天。本尊那不爭氣的弟弟讓大人吃了不少苦頭。」

  「救你是必然的，本座自幼便聽祖神教導，這做長輩的，要給小輩多多指教，素日中我又不同九重天的神仙多於交往，但說到底，本座與你們這些神仙，也是出於一脈。」素手合上摺扇，笑道：「本座真是想不到，明珏天尊竟然也有筆紅塵債。」

  他頷首點了點頭：「嗯，當年本尊欠了她，本以為能救回她的魂魄，卻發現，一切都遲了。」

  「所以，你這一池子蓮花，並非是為了給她做藥引對麼？」我握著扇柄，扇頭敲打著手心：「雪蓮這個東西可是極為少見的，也只有在靈氣旺盛仙山中才能尋到一兩株。你既然有心思尋了這樣多出來，若是一己之力便將毀了。這蒼天震怒，你也擔待不起。」

  「當年她便是因為雪蓮而死，本尊這樣做也算了卻了她的心愿。本尊將他們安置在清蓮宮，有上清境的庇佑，也無人覬覦，藥引之類的話，也著實是為了不引起外人的懷疑。」

  「本座算的沒錯的話，當年魔界大亂的時候，魔君也是到處尋這個雪蓮，說到底也是為了自己的女兒。只可惜到最後妖君竟然喪心病狂到要滅了整個八荒的雪蓮。後來以至於魔君的女兒命喪九泉。只是本座著實沒有想到，這件事，竟然還同你有關係。」我輕嘆一聲，笑道：「如今魔界不復從前，他哥哥又與你關係極好，這幾萬年來，魔界與天族可謂是關係極好。不但每一次八荒朝拜都信守陳諾而至，明面上做的比冥界要好上許多。"

  「新任魔君心存大義，乃是八荒的福氣。至於她，這些年一直沒有消息。本尊尋遍四海八荒，哪還有她的魂魄。」

  我側目瞧著他：「自從祖神開天闢地開始，曾立下永恆不變的規矩，若不是因為神仙根基已動，元神飄散無法凝結，便可以回歸冥界，再投胎為人."

  「當年她傷了根基，無人能救，就連本尊也沒有辦法，只有眼睜睜的看著她在本尊的面前魂飛魄散。」

  我抬指拂了拂袖子：「本座當年在冥界無意之間，看到了一人的名字，她冠的是魔界公主的名號，本座細細算來，那姑娘，如今也算是歷經了好幾世的緣分。至於現在轉世成了誰，這一切都要看天命。」

  這句輕飄飄的話，卻讓明珏天尊頓然間涼起容顏，凝聲問道：「大人此話可是當真。」

  「是不是當真，只需奈何橋前走一走，三生石前自然會載了她的前世今生。」

  「三生石。」他低聲重複一句，眉頭深鎖，轉瞬之間便扣袖禮道：「多謝大人，本尊暫且先行離開。」

  我瞧著他離去的背影，只好無奈的搖了搖頭。「他真的以為司命星君那個命格子中會有她的消息麼？」

  嗤笑一聲，轉身看向楊柳身後的身影，淺聲道：「既然來了，就出來吧。」玉骨扇在手中握出一絲暖意來，抬眸間他才從樹後邁著穩穩的步子走來，幽深的眸光中含了一絲笑意，道：「看來王上的傷，也沒有什麼大礙了。枉費本君和幾位判官在冥界為你擔心的要命。」

  我聳了聳鼻頭，扇子拂去鬢角的亂發：「自然，如今你既然來了，我也要好好謝謝你，能想出來給暮南帝君寫信，這種缺德事，也只有你能想的出來。」

  他嘴角噙著笑，立在我的身旁道：「與你相處這十萬年來，你的脾性，在冥界沒有人比我更加清楚，你要做什麼，我都能猜出個八九分。你若是醒來尋不到天帝，定然會擔心不已。本就身子不好，若是得了心病，豈不是雪上添霜？索性便讓你自己聽到，也免得生出個好歹。至於暮南帝君，他既然是天地之間最為大義的神仙，也不會為難你。你這身份，在九重天鬧到最後，也只會趁著天帝昏迷的時候，將九重天給劈成斷壁殘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