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十萬年前的劫

  九重雲霄，星星點點的光彩落在一望無際的白茫茫中，廣袖掃過雲層，徒留一絲芳香。玉樹瓊花滿枝椏，紛紛揚揚的縈繞在半空，落在他的衣襟。

  「藥神說你能醒來的這樣快，想來已經是沒有大礙了，只是這些天，你要好好的出來走走。」碧玉瓊樓下映出斑斕的影子，我扶著他的胳膊，慢步走在雲中，這一刻的安逸，倒是我從未感受過的。

  他大手敷在我的手背上，輕聲道：「無事，只要有你陪著。」

  我牽了牽嘴角，昂起頭看他道：「你那些仙臣們這幾日有沒有遞摺子給你，讓你早日送我回冥界？」

  他清然的點了點頭，隨後亦是勾起嘴角，淺聲道：「送來的摺子倒是快將玄浮殿都給丟的滿滿當當，不過，那些大約如今已經被子梨尋個藉口給折送回去。」聽下腳步來，抬手撫了撫我鬢角的發道：「朕好不容易才和你過上幾日好日子，如今，為何還要送你回去。」

  

  「當年天界與冥界的勢力不分上下，你父君倒是個聰明的神仙，與我冥界立下了永不干涉的規矩。起先的時候你輕而易舉便進了冥界，那時候我便在懷疑是不是我治理冥界的規矩還不夠森嚴，後來才曉得是判官幫了你。如今想一想，冥界的那些大臣們一個個言辭利落倒是不輸於天界的仙臣。只不過，他們往往都是靜悄悄的便給辦了，你這天族規矩重重，縱然是不會有這種亂子。」

  他挑起我鬢角的發，往後梳了梳，笑道：「你那些大臣們可是對你忠心耿耿，若不是判官一早便識得八荒大會時你我關係不淺，也斷不會讓我進了鬼門關。」

  我扶著他的胳膊聳了聳鼻頭：「不過，你這天界也太沒有人情味了。不過是天帝他小情人來天宮探望探望罷了，還逼的我將自己的身份給抖出來，幸虧是你叔父還算夠義氣，否則我真的要考慮考慮要不要下手將南天門給劈了。」

  他勾著唇，稜角柔和：「嗯，劈南天門倒是個不錯的想法。」

  莆一聽得這句話我差些懷疑他終究是不是天帝，別人要劈了自己的家門，竟然還能安然淡定的說出一句不錯。「你這般不護短，日後若是嫁給了你，你這天界遲早也是被我給毀了。」

  他握著我的手繼續慢步走著，語氣溫和道：「朕並非是不護短，而是這世上，朕只對你一人護短。你若是將九重天給毀了，大不了，朕再讓手下的仙官給修繕一遍，想來都已經二十多萬年了，也該換一換了。」

  總覺得將天宮從頭至尾的給換一換的想法有些大膽，且不說這仙宮中居住的都是些飛升的仙人，但說這上古有幾名遺留下來的大神也在九重天養老，這想法左右也只能想一想，不過若是傳到那些神仙的耳中，多半也會覺得是我慫恿天帝這樣做。到頭來，髒水還是潑在了我身上。

  「你這法子還是等我離開天宮之後再說出來，免得你手下的仙人們以為是我逼的。」我抓住他的衣袖，拂掉他衣衫上的落花。靜了片刻卻聽他道：「過些時辰，冥界會有人過來尋你，朕已經吩咐下去，不再阻攔鬼仙入天宮。」

  「尋我麼？」我有些詫異，「走的時候已經將瑣事都交給了顏玉，還能有誰來親自尋我？」

  「聽說是關於顏玉司命那位未過門妻子的事。」

  「笙兒麼？」我咬了咬唇，大約也想到了一些關聯，便道：「也好。」恍然間想起了人間的那段子事，我又昂頭看了看他，問道：「你為何不和我說，你下凡歷劫的事？」

  「下凡？」他眸光深諳了幾分，道：「何事？」

  這番反應的確出乎我的意料，難道九重天的規矩竟然這樣厲害，連天帝也要忘記自己下凡之時經歷的一切？

  「沒什麼。」我有些失措的嘆了口氣，隨後又道：「你要歇一歇麼，這九重天也忒大了些，你傷才好。」

  他輕輕嗯了聲，攜著我一同尋了處花亭子坐了下來。我托著下巴，無論怎樣想之前的事，也覺得有些不大對勁，不過既然他記不得了，說起來，也算是天命。

  良久，他抬指在我的腦門子上敲了敲，含著笑意道：「你在想什麼？」

  我被他這一敲給徹底的驚著了，連忙道：「沒有，只是在想一些以前的事。」

  他若有其事的哦了聲，隨後又點了點頭，裝作輕鬆道：「十萬年前的事，你答應朕的，怎樣算？」

  十萬年前的事……我答應他的？彼時我差些驚訝的站起身來，見他倖幸的模樣，才恍然大悟：「原來，原來你都記得。」

  他未顧及我此時究竟有多麼悲喜交纏的驚訝，反而伸手握住我的手腕，只輕輕一扯便將我整個身軀都在頃刻間攬進了自己的懷中，裹著燥熱的氣息在我耳旁縈繞，磁著聲道：「你說的便是十萬年前朕去人間歷的那場劫？」大手將我的頭往他懷中攏了攏，續道：「當年朕尋遍四海八荒也沒有尋到你的身影，縱然那時候朕還年輕，只能知曉你身上的仙氣很重，但朕確定在合虛山見到的你是個神仙。朕位列天帝之後，曾讓子梨去打探當日可否有神人從東海經過，最後是昆吾神君同朕說，當年地府冥王正巧去山中尋他，求一池藥水。朕原本不大相信你便是冥王，直到十萬年前再遇見你的時候，你腳踩祥雲神位不低，又陰差陽錯的將朕一生中唯一一個大劫給擋了去。天道給朕下了一個劫，尋常的神仙是不可能擋了去。也只有你，才有這個本事。」

  「所以，你一早便知道了我的身份，當日在八荒大會之上，才下了給冥王的帖子。其實你一早便看清楚了我的身份，只是沒有說出來，對不對？」靠在他的懷中，總覺得我這幾萬年來是白活了，竟然身份這樣容易變被天帝給拆穿的乾淨。

  「八荒大會時，朕故意讓子梨擬了送去冥界的帖子，試圖引冥王出來。不過朕得知冥王並未到場時，索性是有些失望的。只是因為往年八荒大會天帝親臨乃是規矩，才不得已去了崑崙山。只是恰巧在山下遇見你偷聽天啟講話，雖然你當時著的男裝，但朕還是一眼認出了你。你說自己是冥界的司命，朕便已經猜到你是刻意隱瞞身份。為了不拆穿你，朕只有讓叔父暫行代替朕主持八荒大會。」

  原來這一開始，便是個我不清楚的圈套，只需我乖乖的鑽進去便好。想到如此，我不筋有些不大樂意，抬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沉聲道：「當日你若是告訴我你的身份，我也不必被你來來回回嚇了兩次。你是知道了，我這些年一直久居冥界哪曾遇見過什么九重天的神仙。你雖然神根不如我，可總歸可是個天帝的名號。掌管四海八荒，即便是一道聖旨下在了冥界，我也得老老實實的遵旨。何必在八荒鏡碎了之後才亮明身份，害的我總以為自己調戲了天帝，會被你們一道雷給劈死。」

  他輕笑道：「你乃是遠古留下來的神仙，怎會怕朕下旨降罪。」

  我將頭倚在他的肩膀上，戚戚然的道明：「你定然是不知道，當年父神那個老頭子對你們天族可著實是偏心，為了防止妖族與其他族的三界神妖叛亂，曾在九重天雲霄上落了一道雷劫。你那時候年紀還小，初登天帝之位，父神為了四海歸心，便下了法咒，但凡三界之臣有一人不遵天帝之聖旨，九重天可隨時落下累劫，輕者劈成殘廢，重者，說不準便魂飛魄散了。這些年雖然妖族猖狂，可是父神大約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若是冥界有什麼不測，受難的第一個便是我這個好不容易活到現在的冥王。當年我聽到祖神下的這道天旨之後，險些提劍和祖神拼命了。這感情便是針對冥界來的。」

  說起當年的事，祖神可是讓我失望的透徹。那雷劫向來是劈神位高的神仙，越是活的久的，越是容易被雷劫盯上。妖君之所以能活的這樣久，八成也是因為他術法還不夠精湛，以至於沒有鬧出什麼天翻地覆的亂子來，到現在雷劫都還在沉睡。

  不過我好歹也是祖神的徒弟，他當年親手將我幻化成人，對我好歹也由個養育之恩。顏玉曾說祖神八成是算到了多少年之後天族有一場危難，才及時下了雷霆，這樣的話他老人家便可以放心的游厲四海。

  算來算去，祖神也算是為了自己打算。他老人家自開天闢地之後好不容易得了空逍遙，若是那個族鬧騰起來引了八荒震動，他便要捨棄勾欄瓦肆回來補救，想想也著實掃興。

  「雷劫？」影淵攬著我的肩膀皺了皺眉頭，意外道：「這些，朕還不知道。」

  我換了個位置倚在他的肩膀上，小聲道：「你當然是不知道的，那些年你初登天帝寶座，四海八荒多少人對你虎視眈眈。其實這個消息我也是不知曉的。只是二十萬年前，祖神沒出息的來我冥界討酒喝，偏偏當時冥界的鬼仙中有一人釀酒的手法格外好。父神他老人家便一時貪杯，喝多了後便拉著我同我說開天闢地以來的豐功偉績。我本是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後來也是無意間聽到了關於九重天雷霆的事。我料想，其他種族也大約猜到了祖神會這樣做，若不然也不會等到天君隕落之後，還能光明正大的撒手三界，自己樂呵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