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來世姻緣

  西海龍女原是神族之人，如今本該魂飛魄散，卻被冥界強行扯了魂魄入輪迴，好在是冥界原本便利於魂魄的休養，才保得她未魂飛魄散。

  只是三生石上沒有她的前世今生，便是楷同生死薄上都沒有載上她的名字。

  

  彼時顏玉正提筆欲在生死薄上添上幾筆，淺聲道：「生死薄掌三界壽命，如今你將龍女的魂魄帶回冥界，步入輪迴，可曾想到，要將她來生寫成什麼模樣？」

  我抬袖子拂了拂棋盤上的棋子，散做一團：「龍女這輩子，過得太過悽慘，身為神仙，還落得如此下場。來生，便給她織一段好命，讓她安安穩穩的活上一世，若不是影淵有心渡她成仙，我倒想讓她有一份好姻緣。」

  「只可惜，這便是她的宿命，今生之事，喝完孟婆湯後便會忘得乾乾淨淨。正巧，本君在人間時與一道長交情甚好，讓她轉世之後，道長收她為徒，也好助她修行。」

  我扶著額頭輕聲應道：「倒也是件好事，既然這樣，你便在生死薄上寫一筆吧，待黑白無常從人間回來之後，再攜陸判官去修改三生石。」

  顏玉點了點頭，提筆在生死薄上落了幾筆，穩穩瀟灑。

  人間的糾葛，想來不出幾日，便是了結了。我於言時，還十分詫異他為何孤身一人行在荒郊野外，他不是要帶玉容夫人回江南的麼？

  「於言他本是要帶皇宮中的那位娘娘回去的，可誰知好不容易逃出了皇宮，那位娘娘竟然想不開，在馬車中喝了毒藥。於言發現她的時候，人已經沒有了氣息。我與小黑便按著規矩將她的魂魄交給陰差帶回冥界。王上那時候在冥殿與大司命說話，小的也不敢打攪。」白無常眸光頗為憐惜的道：「這娘娘，倒也是性子烈，無非是不能光明正大的嫁給於言罷了，何苦要自尋死路。臨死之前，於言還在馬車外架馬，只留下一封書信便撒手人寰了。」

  「她，是自殺麼？」我緩了口氣，微微道「依著冥界的規矩，自殺之人，是要受十八層地獄酷刑加身的。」

  小白道：「正是，這是王上您……定下的懲罰。」

  是啊，這本就是我親自定下的規矩。「讓她好生投胎吧，冥界的條例，自然是不能被一個凡人給改變了。讓她受完一切後，喝下孟婆湯，選個好日子投胎去吧。」

  荒山中開滿了黃花，徐香陣陣，於言此時便如同一句行屍，沒有知覺，也不曉得自己的衣衫被荒山中的草木割破，不曉得腳下已然是泥濘一片，不曉得，這番美景之下，他卻是失魂落魄。

  「於言。」我朝著那身影，輕聲喚了句。那身影驀然的頓了頓，而卻沒有轉身，遲鈍的反應將他整個人都顯得十分木然。良久，才緩緩轉身，衣裙被潮水打濕：「怎麼是你。」

  我提了衣裙，慢步走向他：「怎麼，這才幾日，你便不識得我了。」

  他怔了怔，臉上蒼白若修羅，嘴角彎彎扯出了笑，抬頭望天：「鄭王妃娘娘是於言的救命恩人，於言怎會不識得。」

  我捋著衣袖，拂開齊膝黃花，「於言，這一世，你過得可還好？」

  他依舊是望著天，或許不曉得我為什麼會這樣問，只淺淺答了聲：「前十八年，我擁有了一切，後兩年，我什麼都沒有了。」或許是太過悲傷，連同嘴角的笑都是那樣傷切：「這一世，我失去了最為寶貴的人，從江南，到京城，可如今，她還是狠心的棄我而去。」

  漫山花開正好，微風涼涼，揚起我身後的長髮，我悠然的嘆了一聲，勾唇笑道：「或許，如今你也該同訣兒一樣，喚我一聲叔奶奶。於言，我想告訴你，這世間的一切，都隨同天命，漸漸流逝去。沒有人會曉得下一刻，自己是是死，也沒有人能擁有一切天長地久。你將這一切看清了，便是功德圓滿了。」

  其實，你本是八荒鏡中的一片碎片，無情無欲，沒有知覺。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神識作怪，之所以織出這樣一條坎坷來，便是要讓你承受別人所不能承受的愛離別。

  他低頭輕笑：「王妃娘娘一定沒有嘗過失去的滋味吧，於言終究是凡夫俗子，曉得這種滋味究竟有多痛。」

  失去的滋味……我不曉得我為何在聽到這句話時，竟然心口沉沉。我是遠古時期的混沌真氣，天生便沒有擁有過什麼，也不曾失去過什麼，自然是不曉得，失去究竟有多麼痛苦。

  那日，他在山間站了許久，我亦是皺著眉頭，在他的身後看了許久。他安葬了玉容夫人，便是在那一片荒山上：「玉容說，她最喜歡黃花遍地，我尋了這樣久，也只能尋到這一片，這裡風光真好。」低頭看著懷中的女子，溫和道：「容兒，其實你不明白，我還是喜歡叫你小九，在於府那段時光，是我這輩子最為難以忘懷的。你為何不願意等等我，等等我來娶你。我說過，日後一定會讓你做我妻子。」

  「打小的時候，我便喜歡你，你說你喜歡吃糖，我便翻出於府給你買一顆。每次你都特別高興的叫我於言哥哥，可是你不曉得，每次我被爹發現偷溜出門，便要好一頓打。有一次我給你送糖，你問我腿上為何會有傷，我騙你說是自己摔得。你爹還開玩笑，說你命好，遇見了我。也是在那時候，我許下了此生非你不娶的誓言，可惜，你終究是不願意相信我。」

  他笑的淚水洶湧，將懷中的女子衣衫整理一遍，放進黃土中：「容兒，我想你肯定喜歡這個地方，以後每年冬天，我都會陪著你，在這裡看花，你若是捨不得我，我便一輩子也不離開這裡。」

  於言本是一個皇子，榮華富貴於他本是擦肩而過，是他不願意要，是他選擇了這般清淡的生活，也許這樣的結果，與永生不能相見，要好的多。

  我長長的嘆了聲氣，轉身離開，身影也從漫山黃花中化作飛煙而去。於言，我能幫你的，便只有讓玉容好生投胎，來世積德積福，也許你們還會有再相見的時刻。

  那一夜，我在房中挑燈讀著詩書箋子，看了許久許久，也沒有悟出個所以然來，原是因為這詩書中太多的恩恩怨怨，讀來讀去，也只留下個悲劇結尾。不過我倒是明白了個真理，這世上原本便沒有那樣多的大和諧，所謂的情到深處，必會有一道雷劈下來，且這道雷若不是將男主劈死，便是將女主劈廢，從此天人相隔，相見無期。

  這般悽苦的劇情，也著實讓人感嘆上天不公。

  後來，天色暗的厲害，廂房中的燭火搖曳，守夜的丫頭也被我打發回去睡覺，空蕩蕩的廂房內只餘下我一個人握著書簡，抬手扶額讀下去。

  漸漸的，許是最近太累，我竟然握著詩書便昏睡了過去。且這一睡，倒是睡的十分沉重，並未有什麼夢境來與我相遇，一覺醒來，便是天色澄明。昏昏沉沉的睜開眼，卻驀然間覺得自己肩膀上撂了一隻掌心攜著餘溫的手。

  我抬頭便看見了他的身影，憔悴的容顏，嘴角淺笑：「綾兒。」

  對，他說過，兩日之內，一定會回來。我抬手拂在他的臉頰，沙啞出聲：「影淵，你回來了。」

  「嗯。回來了。」他俯身撈住我的肩膀，再直起身時，便將我緊緊的抱在懷中，溫和的責怪道：「綾兒，是不是我不在，你便不好好睡覺了？這樣大的丫頭了，這樣依賴朕，若是朕日後不在你的身旁，該怎麼放心你一個人。」

  他今日說的話，卻是格外的暖人心扉，我靠在他的胸前，依偎在他懷中：「影淵，不要離開我，若是你離開了，我一定不會好好照顧自己，等我真的將自己折騰成命懸一線了，你定然是會出現的。」

  「你便是這樣相信朕麼？」他輕聲笑道。

  我昂起頭，朝著他的嘴角落下淺淺一吻：「是，我信你，這世上，我只信你。」

  他眉梢浮上一絲愉悅，坐在床邊攬著我的身軀，溫情的靠在我肩膀上閉眼輕語：「綾兒，朕覺得，朕這一生，都逃不過你的手掌心了。」

  我環著他的脖子，坐在他腿上，探了兩隻爪子捧住他的臉，看著他皎色眸光：「逃不過，便不要逃。你是我的，我不會讓任何人將你搶走」垂首又將自己的手搭在他胳膊上檢查：「去鳳凰族可有受傷，我覺得你回來的時候，臉色不大好。」

  「沒有。」他含笑的看著我，將我手從胳膊上取下來：「阿綾，我有些累，你讓我抱一抱，眯一會。」

  我頷首點了點頭，乖巧道：「好，我陪你。"

  他淺色的兩瓣薄唇有些微微泛白，眼神亦是有些不對勁，「嗯」

  或許，真的是他太累了吧。

  風捲簾幔，恍若九天祥雲被風吹散，我睡在他的身側，久久合不下眼，不曉得為什麼總覺得他有什麼事在瞞著我。側過身子去看他熟睡的模樣，最後終究是沒有忍住將自己的手探上去試探試探……

  然在自己的靈力探進他的仙澤時，我原本提著的心，更是跳到了嗓門眼。他脈搏雖是如常，可不過是表象罷了，他用靈力將自己裝出一副完好的模樣，實則是受了很重的內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