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祝你早生貴子

  燭光拉長了他墨色身形，他眉頭微微一擰，又是轉瞬撫平，壓沉聲道：「是你。」

  我手中撂著破碎的杯盞，悲哉悲哉：「方才我見美人兒梨花帶雨的模樣之後，才幡然醒悟。縱然是生的一副八荒眾神為之嫉妒的容貌，可一點也不憐香惜玉。」

  墨色乾淨的鞋面繡著精緻的雲紋映入眼帘，長袍落地，他亦蹲著身，容色比之前好的多。骨節分明的玉指從我手中接過碎片，輕聲道：「剛剛，可有嚇著你？」

  「比你兇狠的人物我都見過，談不上嚇到，只是驚著了。」我雙臂交疊，看著他：「我一直以為，你是那種溫潤如玉的楚楚君子，縱然有些登徒子的做派，可也是八荒眾神為之敬仰的天帝。很少見你動怒。」

  那廂覆手術法將碎片驅散的沒影沒蹤，隨即握住我的手腕，溫言淺語：「我聽說，你找畫師給子梨畫了扇面。」

  我道：「你不該問我，八荒鏡碎片的事麼？」

  他挑起唇角，攜著我的手坐在書桌前，與剛剛判若兩人：「我知道，你適才見了皇后？」

  「嗯，是去見了一眼。不過我知道這凡人的命數神仙不得干涉，便只看了幾眼。」桌案上合著筆墨未乾的奏摺，我隨手將躺在冊子上的筆拾了起來放回架子上：「你很是厲害，竟然這般風輕雲淡的便將話題給扯了去。」

  八荒鏡是天族的寶貝，雖然八荒鏡現身的時候他還在忙著給丹青渡修為，但那股子靈力連我都能感應到，更何況九重天的暮南帝君，廂房內的八荒正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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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慌不慢的卷著袖子，袖口露出裡層的墨色雲紋，「你想不想出宮遊玩？」

  我愣愣的眨巴著眼睛：「過兩日便是你侄兒的壽辰，你是要去選壽禮麼？」

  幽暗的眸中重重深邃，掩了他容色的喜悲：「這幾日，你辛苦了，算是對你的補償。」

  縱然這個補償，真真是我想要的，彼時我扣指敲著檀木桌面，甚是欣慰：「看來你對風月往事的確有造詣。」

  記得之前顏玉同我說，這九重天上的天帝是個正人君子，自登帝位以來，對八荒的美人兒不顧一屑。曾有多少神君天神們想著要將自個家的女娃娃送去玄浮殿，都被天帝給黑著臉原路趕了回去。彼時我思索了一番，想了許久：「或是這天帝的確不喜歡女人罷。」

  顏玉當下膛目結舌：「你是說，天帝喜歡男人？」

  後來，崑崙頂初見我更是想明白了這天帝十幾萬年來為何後宮沒有一個妃子，有掰指頭數了數天界玄浮殿的侍衛，幡然大悟。

  可如今看來，我之前的想法，都是空想出來的。這天帝不但是個正常男人，還能將女子的心思尋覓的一絲不漏。至於為何十幾萬年來坐懷不亂，大抵是可以用顏玉的一句話：公務繁忙，來不及找女人了。

  人間的天，不似地府那般幽暗，一眼望去晴空似錦，白玉般的陽光攏了淡淡一層雲，街頭街尾人煙滾滾，頗為熱鬧。

  恍然憶起了當日與笙兒第一次來凡間的時光，她贈了我一柄傘，後來被人救的時候丟到了大街上。

  笙兒走了之後，我依舊記得笙兒喜歡繪著桃花朵朵紛紛揚揚的傘面，特意繪了一樣的模子讓黑白無常去人間尋上幾百柄，送給顏玉做想念。

  之後便傳聞，司命府中的那一位大人酷愛桃花傘面，最喜歡撐傘起舞的女子。以至於後來有一段時日，每擱幾個時辰便有幾個姑娘時不時的出現在司命府，站在樹下撐著桃花傘翩翩起舞，倒像是排著隊過去的。

  「你今日怎麼得了空，未同你那小表妹說一聲麼？」我擺弄著攤子上的一個脆皮娃娃，小聲問了出來。

  他想了想，道：「本就是帶你出來的，沒打算帶上別人。」

  我點頭，拎著脆皮娃娃道：「你帶銀子了沒？」

  他挑了挑眉頭，我握著脆皮娃娃瞧了老闆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樣，轉身扯了扯他的袖子，踮腳湊近他耳根道：「前些時日在冥界同墨玉討了幾萬兩的銀票，可只能在冥界用上一用，你先給我墊上，我回去還給你。」

  他抬手摁在了我腦門上，姿勢格外曖昧，揚上唇角：「你我夫妻，不必在意這些。」

  我倒是還未反應的過來，只見那老闆頓時兩眼冒著金光，開始笑的更燦爛：「原來是一對璧人啊，恕在下眼拙，這脆皮娃娃可是從送子娘娘的廟宇中搬過來的，得了娘娘的庇佑，二位來年定是要添個白白胖胖的大小子。」

  添你娘的頭，本王可是黃花大閨女……

  「不、不是，我只是覺得……」

  餘下的半句話還未說出去，便覺得手背一涼，他向前兩步，掌心中躺著幾枚白石頭，滿面春光：「承你吉言，我夫人既然喜歡，這剩下的娃娃，全都賣我了吧。」

  老闆更是歡喜，一連從身後的小簍子中挑出不少樣式的脆皮娃娃，我瞧著怪悚然，剛想同他說句話，便被他壓了下去：「老闆說的對，夫人你來年是該添個孩子了。」

  我硬是半張臉都變成了鐵青色，當初只是覺得脆皮娃娃可愛的很，卻沒想到他真的將整個鋪上的娃娃都給買了回來。

  撂下一句：「半個時辰之後我府上的人會來取。」後，便做足了恩愛夫妻的模樣，攜著我的手款款離開。

  我曉得我臉上的鐵青應是褪了些，咬了咬牙問道：「我只不過是喜歡那娃娃的模樣，你不必真的將娃娃都買了回來，即便是讓我挨個玩一遍，也要玩個幾百年。」

  他低頭笑意深刻：「若是自己生的娃娃會更加喜歡的。」

  「你……」

  「夫人你喜歡吃糖葫蘆，為夫特意給你買了一串。」他手中已安然握了根糖葫蘆，不由我分說的便塞了過來。

  我狠狠的吸了一口氣，吃驚道：「你什麼時候去買的糖葫蘆」

  他捋著袖子，輕聲回道：「剛剛你在看娃娃的時候，我瞧著糖葫蘆從身旁經過，便隨手給你買了一串。」

  可我不曾記得，之前看娃娃的時候他離開過……不過，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軟，如今我是手短又嘴軟，也不好計較他剛剛說的話。「唔，你還算有點良心，本王便看在糖葫蘆的份上，原諒你占我便宜。」

  他俊逸的臉上溫和無比，瞧著我啃糖葫蘆的模樣許是很驚詫，嘴角彎彎，從袖口中取了塊乾淨的帕子，「活了那麼大歲數，竟然還像個小孩子的模樣。」

  我抬眸剜了他一眼：「神仙嘛，本就沒有很麼歲月可言，我生來便是這個模樣，算不得老。不過在人間，我也算是個花季姑娘。」

  他稜角柔和，身姿俊逸，說話的語氣也溫和下來，像是感嘆：「朕倒是想看著你一輩子都是小孩子的模樣。」

  我沒有再同他說些什麼，他此時看起來的確像個思春的少年，許是神仙到了這個年齡都有些想的多，竟連八荒正主天帝都未漏的掉。

  吃完了一串糖葫蘆之後我手中掰著竹籤，將街頭逛到街尾，尋尋覓覓卻只買了個脆皮娃娃。委實不是我不想買，而是已經摟不下那樣多了。

  天空泛了兩條波浪紋，看著頗有趣味，我昂著頭瞧了許久，「你們神仙居的九重天是不是有許多雲錦，前些年天界有一位和顏玉交好的神官送了兩匹祥雲織出的綢緞，只可惜顏玉那廝太不識貨，說是內室缺了兩塊遮陽的帘子，你也知道冥界哪有光亮需要遮……」

  「改日帶你去九重天看一看，你若是喜歡雲錦，玄浮殿中夠你看上幾百年。」

  我搖頭：「倒不是喜歡雲錦，只是好奇你們天族人怎麼將軟綿綿的雲片，那捉不到的東西給織成錦緞……」

  街那頭倏然間有了一陣騷動，引得四面八方的人都翹首去觀望，我噎住嗓門中的話，亦是瞧了過去。這一瞧，真正將我給瞧懵了，這光天化日之下，少年撞倒了年輕姑娘，扶起來便要以身相許的戲碼不失一樁美談，只是這姑娘應是不至於當街脫衣服喊非禮吧！

  他握著我的手，靠近耳根：「你若是嫁入九重天，我便告訴你為什麼。」

  一股燥熱從耳根上浮了起來，蔓延過臉頰，我吸了口涼氣，羞澀還未瀰漫開便被他扯去了人窩處。

  衣衫半解的姑娘臉色紅潤，手中捻著一方繡法嫻熟的鴛鴦帕子，梨花帶雨：「小女子本是隨丫鬟來街頭買些東西，卻被公子給撞了，扯了衣衫。如今小女子清白不在，苟且於世還不如一頭撞死的好。」

  少年郎青衫綢緞，風華正茂，看著儀表堂堂像富貴人家的公子，手中握著摺扇於一旁哆嗦著嘴角，緩了一口才開口：「本公子家中已經有了十六房美嬌娘，若是再將你給帶了回去，我那小娘子們定是要將我給生吞活剝了。況且我只不過碰巧撞了你，誰知道你那樣不經撞，劃破了衣衫怎能怪罪到我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