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勸說

  要不是許鏡寸步不離，她幾乎都要以為賀媽媽是被人給掉包了。

  賀芳菲也被她媽的轟然倒戈驚得半天沒有回過神來，結結巴巴地說：「媽……媽你是認真的麼？」

  賀媽媽一臉嚴肅，坐在一邊的馬瓊興奮得滿臉紅光，「這人啊，總是要葉落歸根的。」

  許鏡敏銳的察覺到了賀媽媽眼中帶著的一絲哀傷的情緒，她站起身，態度平靜自然的對馬瓊說：「我知道了，你讓我想想吧。」

  

  「你這孩子，這還用得著想麼！」

  「怎麼不用？」她眯起眼睛，反問道，「難道你一說，我就得屁顛顛的跟過去？當年是你們不要我媽媽的，現在跑來認親，不覺得太無恥了點麼！」

  「你……你！」馬瓊瞬間瞪大了眼睛，尖聲尖氣的說，「你說誰無恥？無恥的是你媽媽！現在是老太婆寬宏大量，想接你回家，不要不識好歹！」

  許鏡正要和她一爭高下，賀媽媽卻站了出來，「好了好了，先別說了，馬瓊你讓我和她說幾句。」

  婦女嘟囔了幾聲，不爽地點頭道：「真是沒大沒小的，我是她舅媽呢！」

  賀媽媽留下女兒繼續招待她，自己則帶著許鏡出了家門。

  「我們去哪兒？」許鏡不明所以，她跟在賀媽媽身後，一步一步的，猶如一個剛學會走路的孩子緊隨著自己的父母一樣。

  賀媽媽朝她笑了笑，「走吧，咱們去小區裡面轉一轉，裡面太悶了。」

  她抿了抿唇，立刻追了上去。

  兩人一路沉默，來到位於小區中央的大榕樹下，賀媽媽在花壇邊沿坐下，順便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她也坐下。

  「你那個時候太小了。」賀媽媽的眼神逐漸變得悠遠，似乎在回憶著從前的日子，「不清楚這裡面的事情，寫上族譜這件事情對於你來說沒有什麼意思，可是對於你媽媽來說，她可能臨死都在想著。」

  緊接著，她講述起了當年的故事來。

  許鏡的媽媽衛思彤並不是嘉陵本地人，而是隔壁相距一百公里左右的嘉慶市人。

  她出生在一個嚴肅嚴謹的家族，不但有家規這種東西，還有記載詳細的族譜。

  家族裡面的小孩犯了錯誤，總會罰抄冗長的家規，所以那個時候的衛思彤總是想著離開父母，到未知的遠方去。

  但也正是在這種環境之下，衛思彤受到了家族的薰陶，出落成了一個有原則的書香女子。

  她考上了大學，那是一個大學文憑堪比金磚的時代，她的家族十分自豪，然後趁機私下給她定下來一門親事，只要衛思彤一畢業就會回家結婚。

  命運就是如此變幻無常。

  在接下來的生活中，衛思彤邂逅了許鏡的爸爸許慶，兩人一見如故，二見鍾情。

  直到開始談婚論嫁，她才得知自己已經被許給了當地一戶門當戶對的人家，可她衛思彤是什麼樣的人，怎麼會屈服在這場包辦婚姻之下呢。

  她一直認為自己的父母是愛著自己的，只要好好說道說道，父母便會理解她。衛思彤精挑細選了一個時機，帶著許慶回到了家中，誰知遭到了家裡的強烈反對，當時定好婚約的對家也趁機取消了婚約，並要求返還聘禮。

  衛思彤的父母將聘禮還了回去，並且認為是女兒讓自己在別人面前落了面子，於是一口回絕了許慶的求婚，還找人把他堵街上揍了頓。

  許鏡大氣不敢出，她閉息凝神的聽著，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在以前竟然有如此多的故事。

  「你也知道你媽媽的性格，她認定的事情絕對不會改變。」賀媽媽嘆了口氣，惋惜的說道，「後來，她做了決定。」

  衛思彤大膽追求愛情，竟然做出了和男人私奔這種事情，嘉慶是一個小地方，沒過多久就被當地人引為笑談，衛家父母深以為恥，於是宣布將衛思彤的名字從族譜上面划去。

  這一舉動不亞於和衛思彤斷絕親子關係，短短一百公里，十多二十年，衛思彤再也沒能回到嘉慶。

  許鏡這才多少明白了年少時母親獨有的惆悵，那是一個在外的女兒對家的思念。

  「你媽媽從小被教育，名字記在族譜上是件十分光榮的事情，至於其他的——你可想而知……」賀媽媽的語氣裡面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有些心酸，又含著辛辣的氣息，讓她幾乎都要落下淚來了。

  她抽了抽鼻子，在她看來外公外婆給母親灌輸的思想是錯誤的，但是與親人生離死別過的她明白那種對家的思念。

  婦女略有粗糙的手掌撫上了她的肩膀，「如果馬瓊說的是真的，我希望你能夠去一趟，假如思彤泉下有知，一定會希望了卻自己心愿的，就算是……就算是讓你母親葉落歸根了。」

  風從兩人之間輕巧的滑過，驀地驚起一叢花草的香氣。

  賀媽媽倒是先笑了起來，「瞧我，這是思彤的事情，不是逼你去。」

  許鏡用手抹了抹眼角，半晌後才微微一笑，低聲應道：「我考慮下。」

  她們掐著時間回去，打開門便嗅到了廚房傳來飯菜的香氣，馬瓊正踩著賀家的茶几，像個大爺似的在吃水果，而賀芳菲一臉幽怨，想懟可又顧及著自己的爸媽。

  「喲，話說完啦？」馬瓊見她們進來，吐了出嘴裡的果核，笑道，「怎麼樣？」

  許鏡此時此刻猶如站在天平上，在「去」和「不去」之間搖擺不定，她的心在兩個選擇之間徘徊著。

  一方面她知道馬瓊來者不善，不是個好對付的角色，可另外一方面，如果能夠實現母親的心愿，那她無怨無悔。

  「你給我一點時間考慮下，明天給你答覆吧。」她平靜的說道，仿佛是無風靜止的湖面，沒有人知道下面的暗流涌動。

  馬瓊樂了，她得意瞧了賀芳菲一眼，那股幸災樂禍的勁兒不用說都能看出來，「你瞧瞧，我說什麼，小屁孩還嘴倔！」

  許鏡眼神一凜，「你說誰小屁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