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我求你別走

  許鏡和小男孩你一句我一句說得倒是十分歡快，兩個人雖然年紀相差很大，然而在交流起來卻毫無壓力。

  兩人說著說著，許鏡就被他那一副老幹部似的口氣的給逗樂了。

  「你叫什麼名字？」她笑夠了後問道，「你怎麼待在這裡啊，是家裡大人誰生病了嗎？」

  小男孩一臉莊嚴肅穆的說：「我叫做陳浩然，我家裡人沒有生病，是媽媽說讓我來等眼角膜。」

  

  許鏡收斂了臉上剩餘一點笑意，聲音也變得關切了許多，「你知道什麼是眼角膜嗎？」

  「不知道，但是媽媽說可以讓我看見。」陳浩然小朋友想了想，不太確定的答道，他把手伸向天空，臉上又有了孩子氣的笑容，「到時候我就能看見風了，還能看見各種各樣的東西。」

  女人看著看著，心裡變得沉甸甸的，移植眼角膜說得輕巧，多少盲人到死都沒有得到別人捐贈的眼角膜。一想到或許這個孩子即將在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等待中，慢慢長大，慢慢衰老，可眼前還是一片漆黑，她就有種說不出的難受。

  「姐姐，你叫什麼名字？」陳浩然認真地問道，並伸出了手，「能讓我摸摸你的臉嗎？我看不見，但是能摸得到。」

  許鏡彎了彎唇角，笑意溫和，她執起他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臉頰上，「我叫許鏡，鏡子的鏡。」

  小男孩的手規規矩矩的順著她的鼻子和眉毛一路摸下來，她知道這是他獨特的記認的方式。

  就是在許鏡想要握住小男孩的手時，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了個婦女，將她使勁的往地上一推。

  「浩浩，浩浩你沒事吧？」婦女驚慌失措的撫摸著兒子的頭髮和臉，她聽了孩子的玩伴兒們說陳浩然和一個陌生女人待在一起，心都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了。

  現在拐賣事件那麼多，萬一碰上了，她這是要後悔一輩子啊！

  許鏡跌倒的時候，沒留意，被地上一塊凸起的玻璃渣劃破了手掌，加上之前在慈善晚宴上幫林曉曉擋了的那一下，她這段時間真是倒霉得很。

  「你、你……你是從哪裡來的，是不是想要帶走我們家浩浩？」婦女緊緊的摟著兒子，戒備的看著她，「你快點走，不然我要報警了。」

  「你就是他媽媽？」許鏡反問道。

  或許是她冷靜的表情，亦或是冷靜的語氣，讓婦女愣住了。

  潺潺的鮮血不斷的溢出，很快填充滿了掌心的紋理，仿佛是火熱的岩漿一樣。

  婦女抱起陳浩然就要轉身離開，許鏡迅速起身，沖了上去堵住了對方的去路。

  她聲音淡淡的，卻有一股無形的壓迫力，「我在問你是不是陳浩然的媽媽。」

  「我是。」婦女警惕的看著她。

  陳浩然這會兒也大概明白髮生了什麼，他連忙拉扯著婦女的袖子，解釋道：「媽媽，姐姐不是壞人，真的，姐姐不是壞人。」

  「乖，浩浩別說話，媽媽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你還小，好人壞人分不出來的，媽媽在媽媽會保護你的。」婦女低頭柔聲對兒子說完，抬頭就換了副模樣，冷冷的就像是對待即將被槍斃的人販子一樣，「你怎麼還不走？」

  許鏡站在原地，定定的看著她，「你是不是找了幾個小孩兒來陪他玩？」

  「你怎麼知道？」婦女下一秒脫口而出，很快又反應了過來，「哦——我知道了，你肯定事先都調查好了。」

  「我奉勸你一句，那些孩子不是省油的燈，不想讓你兒子成為供人出氣的受氣包就趕緊和那些孩子斷絕來往吧。」她聳了聳肩，話也是點到為止。

  婦女驟然睜大了眼睛，感覺自己被人指手畫腳，像是只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幾乎跳了起來，「你知道什麼！我這都是為了我兒子好！要不是我去求那些孩子們，我兒子現在還是一個人！自從和那些孩子一起玩以後，他開心多了！」

  「你為他好的方式就是求著送上去給別人揍？」許鏡眯起眼，冷冷的反問道。

  「姐姐，你別說了！」陳浩然忽然高聲打斷了她的話，一雙小手糾結在一起，「我……我的確很開心。」

  婦女把他往自己的懷裡送了送，在他臉上響亮的親了口，得意道：「咱們不和壞姐姐玩，咱們回去。」

  陳浩然悶悶的應了聲，「嗯，但是姐姐不是壞人。」

  「你個小鬼頭知道什麼。」婦女抱著他繞過許鏡，大步往住院部走去了。

  「你究竟有沒有注意到每天你兒子臉上的泥土！」

  婦女停住了腳步。

  「你究竟有沒有注意到你兒子的衣服總是髒兮兮的，而那些孩子呢，依然光鮮亮麗，一點點灰塵都沒有？！」

  許鏡最後幾句話幾乎都是從肺腑深處喊出來，聲音很大，驚飛了停歇在枝頭的鳥雀。

  「你究竟知不知道啊！」

  婦女背對著她沉默著，半晌才重新邁開步伐，堅定不移的往自己的目的地走去。

  她頹喪的看著母子離去的背影，或許是因為陳浩然在某些方面與她太過相似，所以在知道他的處境以後，她多麼希望自己能夠幫他一把。

  失去父母后的孤寂痛苦一下子就像陰影一樣籠罩著她，令她的生活一瞬間失去了色彩。

  許鏡站在原地，鮮血順著手掌一滴一滴的跌落，浸染著土地。

  良久，她轉身回去，有些事情並不是以她的意志為轉移的，比如陳浩然這件事，她已經盡力了。

  就在許鏡沉思的時候，一個護士擋在了她的面前。

  「許小姐，有人想和你見一面。」

  她驚訝道：「我？是誰？」

  「你去了就知道了。」

  許鏡見她一點也不坦誠，於是準備繞開護士，誰知對方腳步微動，再次攔住了她的去路。

  「好吧，是肖小姐。」

  她愣住了，肖小姐？她認識的人們當中能夠被成為肖小姐的只有一個人——肖新月。

  「她找我有什麼事情？」許鏡勾唇笑得譏諷，「難道是又想要羞辱了我嗎？」

  「肖小姐因為自殺被送入醫院搶救，知道你也在這裡以後，希望能夠和你見一面。」護士低聲道。

  許鏡聽見肖新月的名字就意難平，剛邁出的腳步忽然頓住了，「好吧，她在哪裡？」

  護士不知道她為什麼忽然能改變主意，但是她還是盡職盡責的將女人帶到了病房前。

  「肖小姐就在裡面。」護士說完就離開了。

  她凝視著門把手，手放上去又縮回來，最後眼一閉心一橫打開了門。

  剛踏入病房就聽見肖新月暴躁的聲音：「我已經說過了誰都不許進來，自己給我滾出去！」

  許鏡冷笑了聲，「肖小姐，你就是這樣對待客人的？那我不奉陪了。」

  說罷轉身就打算離開，誰知身後忽然傳來了陣乒鈴乓啷的響聲，她轉頭正好碰上肖新月狼狽的模樣。

  往昔高高在上的肖新月此刻正含著淚看著她，「別走，我求你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