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浮生一場大夢

  此時，司馬懿的臉色說不出的蒼白虛弱，衣衫襤褸，身上還帶著幾處傷痕。但是，此時他的笑容，卻是無比純淨。

  劉協一眼就看得出，現在的司馬懿，和剛才與自己作戰的，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人。或者說，現在的司馬懿，才是他本來的自己。

  他整個人的氣質，和剛才都已經截然不同了。氣質這種東西，是隱藏不了的，所以劉協有理由相信，司馬懿現在，已經基本恢復了正常。

  「好多了？」劉協望向司馬懿，笑問道。

  司馬懿吐出一口濁氣，輕嘆道：「一場噩夢啊......現在，總算是醒了。」

  此時此刻，司馬懿確實覺得十分清醒。這幾年來，他所做的一切仿佛都是一場夢，似乎只有此刻，他超脫了世俗和凡塵，他卸下了滿身的疲倦。

  他累了，而此時，他終於可以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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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以往事種種，司馬懿覺得對劉協不僅沒有仇恨，甚至還有些感激。

  司馬懿如釋重負般的坐在地上，抬起頭，仰望天空，似乎天上還有另一個自己。

  之後，司馬懿緩緩開口，像是在對劉協說話，卻也像是在自言自語。

  「我叫司馬懿，我的父親是司馬家的家主，司馬防。他是個很有野心，也很有能力的人。從很小的時候開始，他就打算把我培養成一等一的英才。

  因此，雖然不喜歡，但我還是每天學習謀略，學習商道，學習話術。我沒有自己的生活，甚至沒有自己的喜怒哀樂，只能按照他的意思去做，因為，他是我的父親。

  隨著我所學越來越多，能力也越來越強。看到他欣慰的笑容時，我卻發現，原來，我已經很久沒有真正的笑過了。

  後來，父親甚至為我找來了左慈做我的師父。我不顧一切，不知休息的一直學習新的本事，卻不想，左慈老師教我的，與以往的東西都不同。

  在跟隨左慈老師學習道術的時候，心魔便在我內心深處紮下了種子。

  後來，每當我身心俱疲，內心最為脆弱的時候，心魔便會不動聲色的來影響我。本來，我以為那都是我自己內心深處的黑暗想法。

  我知道，每個人的內心深處，都有些黑暗的東西。所以，我本來也沒有重視心魔帶來的那些東西。

  天生擅長隱忍，喜怒不形於色。卻不想，就是這樣的性格，卻給了那心魔可乘之機。如果我不是個城府深沉的人，也許左慈老師及時發現我的異常時，就可以早早的幫我除掉心魔，也不至於，一直發展到後來，直到心魔完全控制了我的身體......一切，也都為時已晚了。

  其實這些年我都做了什麼，我一直都記得。為了發展司馬家，我不擇手段，不計後果，甚至殘忍血腥，對生意上的對手都不惜採用極端手段......其實現在想想，那些都不是我本心想做的事，只不過那時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內心的念頭......這也是我最對不起左慈老師和陛下的地方。

  其實很久以前，我也想過，如果有一天，我可以放下重擔，那麼我希望能找到一個普通的女孩，她不需要傾國傾城，只要溫柔、善良。我想對她說，我叫司馬懿，是一個不懂生活，沒有感情的人，你可以教我這一切嗎？我想為她在房前屋後種滿她喜歡的花，我想找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在花田之中牽著她的手，輕聲問她，你，願意做我的妻子嗎？」

  就這樣坐著，司馬懿的眼中忽然泛起了點點淚光：「可惜，其實這樣的人，我早就得到了，我卻一直沒有珍惜過......司馬懿啊司馬懿，你還真是個天字第一號的蠢貨。」

  劉協聞言，輕嘆了一口氣，也許，這就是所謂豪門大族中世家子弟的悲哀吧。

  其實，那些所謂二世祖，才是最懂得享受生活，才是活的最明白的人。

  像司馬懿這樣肩負重擔，一心振興司馬家的有志之士，卻是生不能由己，死，亦不能由己。最終，卻在大義之中迷失了自我。

  一方帶著清香的手帕遞過來，幫著司馬懿拭去了眼淚。

  司馬懿下意識的轉過頭去，卻見張春華主動握住他的手，眼中的笑意一片燦爛溫柔：「

  仲達，其實我也曾經做過一個夢。夢裡山花爛漫，百草豐茂，正是一片春光美景。

  山中的小溪旁，一位二八年華的姑娘將兩條光滑白皙的小腿浸在溪水中，不時來回拍打出浪花。

  她側著頭，凝望著旁邊那個正編制花環的身影，眼神中是滿滿的愛慕。

  不多時，那個身影終於做好了花環。他腳步輕柔的來到姑娘身邊，輕輕將花環戴在她頭上，聲音溫柔之中帶著一絲羞澀：『我第一次做，可能做的不好，不要嫌棄啊。』

  那個拙劣的『花環』戴在自己頭頂上，姑娘卻露出了幸福的微笑，仿佛那正是天下間最珍貴的王冠：『仲達，我喜歡這個花環。』

  時光，仿佛定格一般美好而雋永。」

  「無陵......」司馬懿一怔，旋即難以置信的問道，「你還願意......你願意原諒我？你還願意跟著我這樣的人嗎？」

  張春華點了點頭：「從你叫我無陵的那一刻開始，我早就決定了。今生今世，山無陵都是你司馬仲達的女人。今生今世，山無陵，天地合，冬雷震震夏雨雪，乃敢與君絕。」

  「無陵......」司馬懿的熱淚忍不住奪眶而出：「我......到如今，我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愚蠢。爭的什麼名，奪的什麼利，其實最珍貴的寶物，一直就在我身邊啊......無陵，今世得你，三生有幸。」

  「咳咳......」劉協在旁邊咳嗽了一聲，神色有些不自然：「我說兩位，要卿卿我我，還是等回家去吧。這裡畢竟還當著人呢......」

  張春華看了劉協一眼，神色也有些不太自然。

  張春華不否認，她的內心深處，是有劉協的位置的。

  但是，這並不妨礙，她最終的選擇是司馬懿。

  其實每個人的生命中，都會遇見不止一個人走進內心的深處。

  但最後選擇的，只有一個而已。其他的，則全都成了遺憾。

  司馬懿聽到劉協這話，也輕笑了一聲：「陛下，從今以後，司馬家決定從這些波譎雲詭的權利鬥爭之中急流勇退，做一個安穩純粹的商業家族，與人為善。而我，今後就和決定春華好好享受人生了。

  至於我之前所犯的錯......陛下需要我怎麼做，只要我做得到，我一定盡力彌補。」

  「好，仲達快人快語。」劉協道，「我等的就是你這句話。」

  「餵。」張春華卻白了劉協一眼，「你可不許獅子大開口啊！」

  「放心吧。」劉協看了看張春華，頗有深意的道：「我跟你們兩口子現在也算是『自己人』了，我不會坑你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