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開誠布公

  劉協說完，卻又換成是劉璋愣住了。

  他剛才還在懷疑，是不是這位天子沒有聽懂自己典故中的暗喻，卻不想，他立刻給自己反用了一個典故。

  庾公之斯，追子濯孺子......

  記住全網最快小説站𝔟𝔞𝔫𝔵𝔦𝔞𝔟𝔞.𝔠𝔬𝔪

  這個典故的意思，大概是說，春秋之時，鄭國的國君曾經派濯孺子侵犯衛國，衛國派則指派了一個叫做庾之斯的武將追擊濯孺子。

  不料想雙方交戰之時，濯孺子突發重病，無力開弓，眼看就要死在追兵之手。但是，濯孺子得知率軍追趕的乃是庾之斯，便放心斷定自己可以活下來。

  其原因正是，庾之斯的弓術，是傳承於一名叫做尹之他的射手，而尹之他的弓術，卻是傳承與濯孺子。

  果然，庾之斯追到濯孺子跟前，卻見濯孺子並不開弓放箭，便問道：「先生為何不拿弓？」

  濯孺子回道：「今天我重病在身，無法拿弓。」

  庾之斯是以回應道：「昔日，我向尹之他學箭，尹之他又是向您學射箭。您如今正在難中，我怎能用您傳授的技術反過來傷害您呢？」

  說完，庾之斯便抽出箭來，卸掉了箭頭，只是衝著濯孺子射了四支箭干。

  這個典故，劉璋自然是知道的。而劉協此時用這個典故是意思......劉璋一想，當即瞭然。

  劉璋剛才以比干自喻，而劉協此番，卻是將自己比作了庾之斯。

  他的意思就是：「我不會藉助了你的力量，反而用這力量再來害你。」

  心念及此，劉璋卻免不了輕嘆了一聲。

  劉協這話很明白了，他不會用這力量來對付自己......但是，他卻必然要借用自己的力量。

  更直白的說，劉協其實是明擺著告訴自己，他已經盯上了整個益州自己麾下這七萬士兵的兵權。

  「比乾的故事我聽了，皇叔的意思我也明白。」劉協此時卻又道，「而我的意思，皇叔你明白了嗎？」

  劉璋苦澀的一笑：「陛下都這麼說了，臣又怎麼會不明白......」

  「不，我看你還是不明白。」劉協卻又道，「你以為我來益州是要做什麼？效法高祖故事，在益州定都，然後雀占鳩巢將你趕下台？」

  「臣不敢！」劉璋嚇了一跳，這可是誅心之言啊，這位陛下怎麼突然就開誠布公了，「臣這益州刺史的職位也是天子所賜，陛下要拿，盡可拿走，臣絕不敢有半句怨言。」

  「皇叔啊，說到底，你還是擔心我搶你的位子。」劉協笑道，「你放心，是你的，終究就是你的，旁人是搶不走的。我並不打算要搶占你的位置，我的目標，是許昌。

  我是從許昌來的，最終，還是要回到那裡去。但是我不想狼狽的回去，回去再繼續做曹孟德的傀儡，所以，我從許昌逃了出來。

  再回許昌，我就要藉助你，或者說藉助你們的力量。只有當足夠的兵力成為我的後盾時，我才算是有了跟曹孟德討價還價的資本，也才有了能在許昌站住腳的根基。

  只要我能在許昌將權力重歸與天子......皇叔放心，益州還會是這個益州，益州刺史，也還會是這個益州刺史。

  皇叔，多餘的話我也不多說了。你我之間的啞謎，也就到此為止。現在我就把話給你說明白吧，我要對付的不是你，而是曹孟德。我所圖謀的也不是這一州一郡之地，而是整個天下。益州之地，於我而言其實只是一塊跳板罷了。」

  「原來，陛下竟然有如此打算......？劉璋一怔，旋即卻有些臉紅。因為，他發現自己和劉協，完全沒有在一個層面上。

  他忽然想起了莊子和惠施那段死老鼠的典故。

  《莊子·秋水》篇中記載，惠施曾在魏國做宰相，一次，莊子前去看望惠施。有門下謀士便對惠施說：「莊子前來魏國，怕是居心叵測，想要取代惠子的宰相之位。」

  惠施聽到這話，自然甚是惶恐，於是，在國都里秘密搜捕莊子。

  卻不想，莊子得知此事之後，竟然主動送上們去，對惠施道：「南方有鳥，其名為鳳凰。鳳凰由從南海起飛，像北海而去，非梧桐樹不息，非醴泉不飲。

  而在此時，一隻貓頭鷹叼著一隻死老鼠，正遇上鳳凰飛過，貓頭鷹便以為那鳳凰是來搶奪死老鼠的，仰頭看著鳳凰，發出恐嚇之聲。現在，你惠施也是在恐嚇我嗎？」

  現在的自己，不正如莊子口中的貓頭鷹一樣，在叼著一隻死老鼠不放嗎？

  自己還在擔憂是不是除掉了法正，卻又來了劉協，實際上劉協的眼光早就已經放眼全局了，或者說，人家根本沒拿自己當對手。

  但是，這裡面卻還有另一個問題，劉璋想到這裡，不禁又皺起了眉頭。

  「陛下想要恢復大漢昔日榮光，固然是好的，也是我等臣民、我等大漢皇族一心翹首以盼之事。但問題在於，自從曹孟德挾天子而令諸侯以來，勢力日益增長。尤其是現在，曹孟德已在河北完全壓制了袁本初，收服了冀青幽并四州，其實力更不可同日而語。

  曹孟德帳下之精兵，少數也有十萬之眾。只憑著我益州七萬人馬......防守天險，或許可以偏安一隅，但若主動進兵，進攻許昌......此事卻無異於以卵擊石，飛蛾投火呀。

  陛下，還請三思。您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臣作為益州之主，卻不能為了陛下一個人，而將整個益州拖入萬劫不復之境地。即使您是大漢天子，這原則上的問題，也是不容商榷的。」

  劉璋說完這番話，望向劉協眼神卻有些複雜。自從桓、靈二帝以來，大漢帝國天子之位上坐著的，大多是昏庸無能之人。

  如今，出了一個有能力，有野心，有頭腦的劉協。劉璋在他的身上，甚至看到了大漢中興的希望。天子聖明，這本是一件讓劉璋覺得欣慰的事，但是內心深處，劉璋還是覺得劉協雖然貴為天子，卻畢竟只是個年輕人。考慮事情也許還有更多的不周之處，或者......衝動之處。

  話說回來，如果益州的兵力能夠匹敵曹操，他劉璋早就在曹操北上攻袁的時候主動進軍了......當然，這話劉章沒法跟劉協直說，但是他相信劉協是能夠明白的。所以，想靠他的益州兵直接與曹孟德抗衡，根本不現實。

  劉協看到劉璋此時複雜的神色，也當即明白了劉璋的想法。劉協輕笑道：「皇叔大概是誤會我的意思了。我並不是要動用你的益州兵去和曹孟德決一死戰。我的意思是......讓他『知難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