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半截黑鐵塔

  午後的風中帶著些悶熱的空氣。

  路邊樹上，傳來幾聲蟬鳴。

  這裡，就是許昌城外的世界。

  此時，距劉協和董婉君逃出許昌已經三天。

  兩人路經小鎮時，首先換掉了那身惹眼的盔甲和舞姬霓裳，劉協扮作一個峨冠博帶的問人模樣，董婉君則換上一身侍女的衣衫。之後，兩人準備了一大包幹糧，便快馬加鞭繼續向南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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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逃出了許昌，這裡畢竟還是曹操的轄地，在到達汝南之前，劉協也不敢放鬆警惕。雖說赤兔馬確實快，但......萬一身後還有追兵呢？

  抱著這樣的心態，兩個趕路也不敢走官道，專挑偏僻小路一頭扎進去，現在，已經到了一片群山的山腳下。

  自由生活在宅門，後來又被送入皇宮的董婉君看到連綿群山，不由得發出一聲輕嘆：「好漂亮......」

  卻見此山，山勢不高，卻勝在連綿起伏，植被豐茂，日光透過山林樹葉，灑落在婉君和劉協身上時，已經是一片斑駁光羽。

  春觀山，芳菲爛漫。

  夏觀山，綠樹參天。

  秋觀山，落葉飛舞。

  冬觀山，瑞雪清寒。

  劉協也很久未曾見過如此清秀的自然風光，輕舒一口氣，笑道：「婉君，你見青山多嫵媚？」

  這句話是反問，劉協用在此地，和原句的意境自是不同。

  直白的說，劉協這句話其實是問「你看這青山是不是很嫵媚？」

  「我見青山多嫵媚......」董婉君一怔，忽然覺得這句話頗有深意，自家夫君信手拈來的一句話，居然堪比詩中絕句？

  以前自己都不知道，原來他還有這等才情？

  想到這裡，董婉君心裡更有幾分驕傲。這就是我董婉君的男人，就算他不是天子，在詩文一道的造詣，也不輸給當代的那些文人名士。

  「恩。」董婉君笑著點了點頭，「我見青山多嫵媚。」

  「可我料想，青山見你應如是。」劉協風輕雲淡的一笑，頗帶著些裝逼的意味，「小婉君，在我心裡，你比這青山更要嫵媚十分啊。」

  「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董婉君害羞的低下頭，心裡卻比吃了桂花糕還要甜。

  自家夫君哪裡是在夸青山，這分明是在夸自己......但是這等讚譽之詞，又豈是凡夫俗子能想得出的？

  當然，如果辛棄疾知道劉協居然他的名作來哄小姑娘歡心，也不知會作何感想。

  「婉君，」劉協忽然指著群山輕嘆道，「你看這山勢連綿起伏，你我二人在它面前顯得何其渺小。但其實，這樣的山，放眼整個天下，也顯得微不足道了。以前我們在那皇宮囚籠中困的太久，根本不知道這天下究竟何其廣博。但現在，既然已經出了皇宮......」

  說著，劉協站起身，豪情萬丈的道：

  「我要這天，再也遮不住我眼！

  我要這地，再也埋不了我心！

  我要這天下，再也困不住我心中的龍！

  我要.......

  我要......

  我要吃飯，婉君，我餓了.......」

  肚子不合時宜的響起來，頓時，光芒萬丈的英雄形象蕩然無存。

  「噗......」董婉君掩口輕笑，解開乾糧帶，卻有些發愁的道，「夫君，咱們就剩下兩天的乾糧了，不知道還能不能堅持到下一個城鎮裡，也不知道現在離汝南還有多遠......」

  「沒事，我請你們二位吃飯，如何？」劉協還沒答話，突然從山林之中，幾十名衣衫襤褸，頭上綁著黃色頭巾，手裡拿著各式「兵器」的的漢子紛紛跳了出來。

  劉協仔細一看，這群人的「兵器」可謂是五花八門，有拿著砍刀的，有拿著斧子的，還有拿著鋤頭的，拿著鍬的，往後看，還有拎著板凳的，端著兩把菜刀的，好像還有個拿著大擦床的......

  擦床這玩意，形容起來也許比較麻煩，但是家裡包過餃子的應該一說就明白。就是兩個木頭棍上綁一個鐵片，鐵片上有小孔，需要切蘿蔔絲兒土豆絲兒之類的時候，直接在鐵片上蹭啊蹭的，就把絲兒給蹭出來了......

  對於這樣一直「精兵」，劉協費了好大力氣，才強忍著沒笑出聲來。

  但是看到劉協雙肩不斷抖動，剛才說話的那人卻以為劉協怕了，當即走上前去，得意洋洋的道：「我請你們吃『片兒刀炒肉』，怎麼樣？」

  「噗.......」劉協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片兒刀炒肉，你是要把我給片了是嗎？你這太快了，還沒說台詞呢。」

  「說什麼台詞？」那人一看，劉協這哪兒是怕啊，這根本是沒把自己放在眼裡啊，「不許笑，嚴肅點，我們這打劫呢！」

  「我知道啊。」劉協道，「瞧你們這陣勢，我也知道我是遇見山賊了。但是你們不敬業呀，連個山歌都不會？」

  「啥山歌？」舉著片刀這位還沒說話，他旁邊一個漢子卻搶步上前道，「俺們搶你，為什麼還得給你唱歌？」

  劉協看到這群山賊，完全是將他們當笑話看的。但是眼前這人，卻使得劉協不得不暗嘆一聲「好漢子！」

  此人身長九尺，換算成現在的數據就是一米八往上，赤裸著上身，只穿著一條短褲。渾身上下的腱子肉好似精鐵澆築一般，虬結賁起不說，更是黑中透亮，好像天然就是一層刀槍不入的鎧甲。

  一雙牛眼如銅鈴一般，大而有神，左邊臉頰上一道刀痕，更是盡顯彪悍。老遠看去，這根本不像是一個人，倒像是半截黑鐵塔！

  「別人好說，不過這漢子怕是真不好對付。」劉協心中暗襯道。

  「哎，你這人愣著幹啥，俺問你呢，到底要唱啥歌啊，為啥要唱歌啊！」眼看劉協瞧著自己發愣，黑大漢又問道。

  劉協眼睛一亮，這黑大漢雖然看起來兇狠，但是這腦子似乎.......

  嗯，自己得想個主意，還是要智取為上。

  心念及此，劉協笑道：「土匪搶劫的山歌都不會？那我教給你們，『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

  「放屁！」黑大漢一臉不高興，「這樹明明都是俺們栽的，咋還成了你栽了？」

  「我這不是教你們怎麼說嘛！」劉協翻了翻眼皮，「不聽拉倒啊。」

  「呃.......」黑大漢陷入了沉思之中，到底要不要聽呢......

  「你還琢磨呢？」旁邊持刀的漢子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模樣，「人家耍笑你呢，還沒看出來啊！」

  「啊？是嗎？」黑大漢愣了一下，旋即抖起威風，一指劉協：「你敢耍笑於俺？」

  「行行行......」持刀漢子趕緊把黑大漢推到一邊，「我跟他們說話，行吧，你別插嘴！」

  說完，持刀漢子用手裡的大砍刀指著劉協：「瞧瞧我們腦袋上是什麼，你們也該知道，我們不是一般的山賊。」

  劉協早就注意到了，這些人頭上都綁著一根黃布條：「早看見了，黃巾賊嘛。」

  對於黃巾賊餘孽在官渡前夕依然存在這一事實，劉協並不感到驚訝。當年聲勢浩大的黃巾起義被鎮壓之後，大股作亂的黃巾賊是沒有了，但是這種嘯聚山林的小部隊卻如雨後春筍，一根接一個冒了出來。

  其中比較著名的有「白波賊」、「黑山賊」等，也不知這持刀漢子這夥人，算是什麼賊？

  「不是黃巾賊，是黃巾軍！」黑大漢認真的糾正道，「別拿俺們當山賊，俺們是正規部隊！」

  「噗.......」劉協再度看了一眼拿擦床的那位大哥......這是正規部隊裡管後勤的嗎？

  持刀漢子知道，再鬧下去自己這些人在劉協眼中怕是一點威懾力都沒了。其實他倒想一刀直接結果了眼前這男人，把他的錢、馬和旁邊的小美人都給搶走就得了。

  一個文士打扮的人，還能有什麼大本事？

  但是.......自己這「合伙人」，也就是這黑大漢，他卻不讓自己隨便殺人啊。其實也沒轍，自己入伙的手，心腹只有八十來人，這黑大漢別看缺心眼，跟著他混的還真不少，有五百多呢。所以他規定了不許隨便殺人，自己根本不敢跟他翻臉。

  持刀漢子臉色一沉：「你看這我們這些人可笑，是嗎？但是我手裡這把刀，一點兒也不可笑。識相的，錢留下，兩匹馬和這個女人也留下，我可以放你小子一條生路。否則，管殺不管埋！」

  劉協點點頭：「這最後一句，總算有點山賊的意思了。」

  黑大漢卻道：「元紹，你傻呀，要他的馬就算了，你要這小娘們幹啥？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弄回去也是浪費糧食！」

  劉協聞言差點兒摔個跟頭，袁紹？大名鼎鼎的袁紹袁本初，居然跑來當山賊？

  不過轉念一想，自己這個皇帝都變成百姓了，袁紹變成山賊也沒啥稀奇的。

  持刀漢子轉頭看了黑大漢一眼：「別叫我元紹，怪膈應人的，你把我那『裴』字帶上行不行！還有.......你們老周家從你以後就沒人了吧？都快三十的人了，你連女人的滋味都沒嘗過？我真是服了你了，周倉。」

  周倉？

  劉協瞪大了眼睛，看著這個有點兒憨的黑大漢......

  這人，居然是周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