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橋頭對沖
2024-06-09 11:52:48
作者: 胡曉說
八月二十,辰時。凌州城,對沖湖。
對沖是凌州人對於民間百姓約戰的俗稱。往往是由一件事引發了不可調和的矛盾,雙方各自找一幫人相約在某日某地面對面,你死我活地干一仗。
江湖比武往往是一對一比試,往往是一死一傷。
對沖完全不一樣,往往是多人亂鬥,兩敗俱傷。
凌州城的人生性好鬥,經常發生民眾私下械鬥,對沖無疑是解決問題最好的方式。對沖的規矩是雙方各自叫人,能帶多少是多少。如果有本事你帶一千人來也可以,沒本事帶了幾個人也是活該。
對沖有幾條不成文的規矩:第一,童子不見銳。意為童男子對沖不許帶尖銳器械。第二,壯漢不見斧。意為壯年男子對沖不許帶重型器械。第三,人不持物,我亦空拳。意為對方不抄傢伙,我也只能赤手空拳。
對沖湖是凌州城家喻戶曉的對沖聖地,十天一小沖,一月一大沖。對沖湖出現之後,大大減輕了對沖雙方的受傷程度。對沖湖上建有一條「成王敗寇橋」,寬度足夠十個人並排對沖,掉落湖底的人,稱作「濕人」,不能再沖第二次。認輸為負,一方全部掉落湖底為負。所以在對沖湖上對沖,只要把對方扔進湖底就行。那對沖湖也就到成年男子腰高,根本淹不死人。
成王敗寇橋西頭站著一個少年。
他穿著紫色的俠客裝,眉宇之間正氣十足。
他對面足足有二百個青壯男子,每排十人,足足站成了二十排,很好數。
東頭有一個書生打扮的鷹眼少年,指著西頭的少年,笑道:「汪漸痕,你找我來對沖,怎麼就自己一個人來了?你難道不知道俺們凌州人對沖的規矩嗎?」
那西頭的紫衣少年正是徐公凌的舊友汪漸痕。只聽汪漸痕怒道:「傻雕!我的兄弟們吃完早飯就趕過來了。你急著要去投胎啊?」
這鷹眼少年是凌州有名的公子哥薛雕,整個凌州城無人敢惹。八月十五的時候,薛雕當眾調戲了汪漸痕心愛的姑娘。汪漸痕當場與他發生了衝突,卻被同院的好友攔下,只好約到今天對沖。
薛雕也是一臉怒氣:「我再等你一炷香時間。一炷香之後若是不見人來,可不要怪我們二百個人沖你一個。」
汪漸痕咬緊牙關:「放心!一炷香之後如果沒人過來,我汪漸痕自己從橋上跳下去,見到你薛雕,我就叫三聲爺爺。」
「呼」一道疾風閃過,楊劍生突然閃現在橋上。他使得正是徐公凌傳給他的「金貓步」,已然走得非常熟練了。
汪漸痕當即問道:「劍生,我讓你給我找的人呢?你想讓我單馳(一對多)啊?」
楊劍生指著身後:「汪師叔,已經在來的路上了。我先過來給你壓陣。」
汪漸痕點了點頭,高聲說道:「劍生,你就別動手了!你的劍出鞘了,就是要殺人的。凌州城的人,命比甜梨還便宜。你已經得了公凌哥的真傳,殺人可是不見血的。」
汪漸痕附耳小聲問道:「劍生,你叫了多少人過來?」
楊劍生冷冷答道:「不多不少!」
汪漸痕接著問道:「不多不少,到底是多少?」
楊劍生答道:「二十人!」
汪漸痕一聽是二十個人,古銅色的臉漸漸變綠:「劍生,不是吧!你沒看見對面足足有二百個凶神惡煞、滿面凶光的彪形大漢嗎?」
「汪師叔,足夠了。對付一群烏合之眾,十個人綽綽有餘。」楊劍生斬釘截鐵地說道。
薛雕和楊劍生都是世家公子,早就看不慣楊劍生不可一世的樣子。
薛雕當即發狠道:「楊劍生!整天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我早就看你不爽了。不要以為你學了徐公凌的三腳貓功夫,你就有什麼了不起的。徐公凌厲害,你讓他來打我啊!我不攉死他。」
「我最喜歡拿話多的人來祭劍!」楊劍生略一拔劍,只見劍光一閃,空中掉下兩條眉毛。
汪漸痕瞪大了眼睛,突然大笑起來。
薛雕望著楊劍生不解其意:「來啊!來啊!砍我啊!」
只聽背後有個男子說道:「老大,你眉毛沒了!」
薛雕急忙用手摸向自己的眉頭,發現自己的眉毛竟一根不剩,正是被楊劍生剛才那一劍削了下來。楊劍生此時劍隨心發,完全達到了人劍合一的境界,已然是一個殺人不見形的劍術高手。
汪漸痕仍在大笑:「劍生,你這劍法日後早晚會超過公凌哥的,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
楊劍生心中卻仍有顧慮:「據說師父在凌虛宮已經煉成了仙術,一招就打敗了吉祥寨的顏老寨主,他已經成為了我們凌州城的神話。」
汪漸痕嗯了一聲:「事在人為!我們今年一起去考化龍書院,將來一樣會有所作為。北凌虛,南化龍,修仙悟道,天下正宗。只要能考進化龍書院,還怕沒有前程嗎?」
楊劍生突然說道:「師叔,人來了!」
汪漸痕捧腹大笑:「好好好!還是劍生會辦事。」
東西兩頭開始對沖了,楊劍生叫來的是二十個相撲手,個個壯如鐵塔,膀大腰圓。這二十個相撲手排成四行,每排五人,野馬脫韁似地沖了過去。
薛雕吆喝一聲:「兄弟們別被這幫人駭住了。都是些外強中乾的漢子,我們人多欺負人少,給我沖!」
《黔之驢》:黔無驢,有好事者船載以入。至則無可用,放之山下。虎見之,龐然大物也,以為神,蔽林間窺之。稍出近之,慭慭然,莫相知。
他日,驢一鳴,虎大駭,遠遁;以為且噬己也,甚恐。然往來視之,覺無異能者;益習其聲,又近出前後,終不敢搏。稍近,益狎,盪倚沖冒。驢不勝怒,蹄之。虎因喜,計之曰:「技止此耳!」因跳踉大㘚,斷其喉,盡其肉,乃去。
噫!形之龐也類有德,聲之宏也類有能。向不出其技,虎雖猛,疑畏,卒不敢取。今若是焉,悲夫!
薛雕以為來的壯漢虛有其表,其實就是二十個外強中乾的黔之驢。凌州人對沖信奉的從來都是人多欺負人少,薛雕的二百個兄弟也是老沖手了,紛紛奔馳起來,殺聲震天。
人多勢眾自然不假,但是常年相撲的相撲手個個二百斤以上,又有三五百斤力氣,以一當十,完全不成問題。
汪漸痕讓開道:「兄弟們沖啊!把這些狗蛋全扔水裡。」
兩頭的人終於沖了一起。
橋上黑壓壓一大片,極為混亂。
一個撲手一張嘴,金剛怒目眼一對。二百沖手不後退,打過才知倒大霉。一個照面全都沒,撲通撲通掉下水……
薛雕看著自己的人全都掉進了水裡,捂臉忿道:「可惡!可惡!哪裡找來的一幫相撲手。」
汪漸痕已經笑得天理難容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兵不在多而在精,將不在勇而在謀。你小子還是太嫩了。」
薛雕抄起了一根紅色木頭棍子,指著汪漸痕:「有本事跟我單馳!」
汪漸痕得意地笑道:「我給你選吧!我向來是大仁大義的。一,你一個人單馳我們二十一人。二,我們二十一個人圍毆你一個人。你隨便選!」
薛雕罵道:「汪漸痕,算你狠。今後別在路上碰到我,否則我見你一次,就打你一次。我跟你娘的拼了。」
汪漸痕突然笑道:「劍生,讓他們散開吧!我汪漸痕今天和薛雕單挑,各位看官俱是見證。」
薛雕點頭:「好,你小子還算有種,看我大紅棍。」
薛雕抄起大紅棍子就過來打汪漸痕。汪漸痕一看還了得,突然出腰間掏出兩條大黑棍子。
「嘿嘿,你一條,我兩條!」
紅棍與黑棍碰在一起,雙棍俱折。無奈汪漸痕左手還有一根,他正用左手的棍,對準了薛雕的鼻子。
汪漸痕並沒有發力:「薛雕,今天咱們的帳兩清了。」
汪漸痕把左手的黑棍扔進湖裡:「過癮,今天可是我第一次帶人對沖啊!」
汪漸痕轉身正待要走,忽聽薛雕說道:「汪兄,對沖的規矩,輸的一方請客吃飯。三天後,午時,醉香樓見。」
汪漸痕答應一聲:「有飯吃,我肯定會來。放心,不見不散。」
楊劍生追了上去:「師叔,走。我們去吃個早飯。」
八月二十五,未時。
凌虛宮,戰魔峽谷,妖獸館。
徐公凌一直臥病在床,乾咳不止,整日一副病怏怏的樣子。自從蕭先生的元神被吸走之後,徐公凌整天都是愁眉不展,悶悶不樂。在青仙書院之中,他已然看不到未來。在戰魔峽谷之中,他已然沒有了未來。不止徐公凌對凌虛宮已經心灰意冷,馬家駒和張無音也覺得這裡是個是非之地,不能久留。
在青仙書院裡,徐公凌見識到了一眾的修仙高手,漸漸體會到了自己的渺小。不論是修仙者自身的修為,還是神兵法寶,仙甲仙獸,他沒有任何能與他人比肩的東西。
修為是多麼重要,凌虛宮的人都知道。或是忘掉一絲一毫,身在他鄉的徐公凌發現自己漸漸渺小。仇恨和痛苦讓他的心如刀絞,但也會指引他走向滄桑正道。
鋼刀雖強,卻連一線流水也切不斷。
微風雖弱,卻能平息最洶湧的海浪。
徐公凌邁得過崎嶇坎坷,卻邁不過人心險惡。蕭先生的事讓他看清了一點,仙人之間的鬥爭比凡人,有過之而無不及。世事難免滄桑,人生幾度悲涼。珍惜眼前時光,莫問歸途何往。
一個人若是願意沉淪下去,不能自拔,那麼世上沒有任何人能將其挽救。徐公凌的心中萌生了仇恨,他必須修成正果,為蕭先生報仇雪恨。如果不是想要追查透明人形的下落,徐公凌早就御劍回家了。
徐公凌此時正在兵法室讀書,忽聽見馬家駒的叫喊聲。徐公凌看書的時候最討厭別人叫他,他不耐煩地合上書,托腮沉思。
「公凌,不好了,無音和大成殿的一個弟子起了衝突,你快點過去看看吧!」馬家駒永遠是這麼風風火火。
徐公凌繼續喝茶:「無音連大成三傑都不怕,還會怕一個小弟子嗎?這種小事,你們自己解決就行了。要是高自嵐那矮鬼來了,你再和我說。」
馬家駒念叨著:「公凌,可是無音的單打不行啊!」
徐公凌嘆了口氣:「他單打不行是看和誰比了。無音連兩個刑天獸都擋得住,一個小散仙能奈何得了他嗎?不要一點小事就大驚小怪的。」
張無音面前有一個比他矮一個頭的大成殿弟子。這名弟子是按照規矩過來下戰書的,他很講規矩,但是張無音是一個從來不講規矩的人。
這大成殿的弟子御劍而來,在張無音面前說了一大堆,他根本聽不懂的鬼話。張無音對大成殿的弟子根本沒有一點好感,加上這幾日也是心煩意亂,根本懶得搭理他。
只聽那弟子怒道:「吾乃大成殿拜門弟子六品散仙范劍,受羊成玉師兄之託,前來呈上戰書。」
張無音懶懶散散地掏著耳朵,帶著教訓的口氣:「哦!犯賤啊!還是個六品散仙啊!無憂殿的冷修還是五品散仙呢!你這根本不行啊!青青園中葵,朝露待日晞。陽春布德澤,萬物生光輝。常恐秋節至,焜黃華葉衰。百川東到海,何時復西歸?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以後還要努力啊!雖然高自嵐是個矮冬瓜,修為也倒還湊合,你們這些弟子可就黃鼠狼下耗子,一窩不如一窩了。」
聽了張無音的話,就是活佛也發火了。范劍焉能不怒,他擎起劍指,就要祭起他的仙劍。
張無音嘆了口氣:「動不動就要打架,你們大成殿的人。真是一點人品都沒有。不過應該說是一點仙品都沒有。我草你娘的筆筆蛋。東風吹,戰鼓擂,今天打架誰怕誰!」
范劍怒道:「快點祭出你的仙劍來,我今天非跟你比個高低。」
張無音哈哈大笑:「比高低還要仙劍幹嘛!我足足比你高一個頭啊!再說我也沒有仙劍,乾脆你回大成殿送我一把。我是窮命啊!」
范劍收劍回鞘:「那就空手吧!你這個小青仙分明是欠揍!」
張無音突然端起了一碗粟米粥:「午時的粥已經被風吹冷了。我一直不喜歡喝熱粥,因為一喝熱的,我馬上就會滿頭大汗。這幾天的天氣也不好,三天一大雨,小雨也是下個不停,真是讓人心煩意亂。」
范劍覺得張無音實在是太磨嘰了:「你到底打不打啊!快快出手!我讓你三招!」
張無音喝了一口粟米粥:「呀!這粟米粥有點咯牙啊!范劍,你試試你還能動嗎?」
范劍想要出拳,陡然發現拳頭上出現了層層雪花,把他的雙手雙腳完全凍住了。
「你這是什麼邪法!這根本不是我們凌虛宮的法術,分明是南極冰宮的玄冰術!」范劍此時根本無法動彈,手腳完全被凍僵了。
張無音接著喝他的稀飯:「你的話可真多啊!中了我的雪花飄飄都不知道。看來上天要誰滅亡,必會先使其瘋狂。」
徐公凌緩緩走了過來:「無音,怎麼回事?怎麼把來客凍住了?」
張無音指著范劍:「公凌,這是大成殿的范劍。羊成玉派他過來下戰書的,修為不怎麼樣,人倒是挺囂張的。你要知道,對於囂張的人,我一般都會讓他們跪在我面前的。」
徐公凌內心狂喜,但表面還是說:「無音,兩國交兵,不斬來使。以後對人家客氣點。」
張無音笑道:「公凌,我知道啊!我不是沒斬他嗎!斬了嗎?」
徐公凌望向范劍:「范師兄,回去告訴羊成玉,讓他親自過來找我,龍成業或者鳳成美也行。」
范劍冷笑一聲:「你們三個算什麼狗東西?不過是剛剛入門的小青仙,還敢口出狂言,讓成業師兄親自過來。」
徐公凌本就一肚子火,一聽范劍說這話,頓時火冒三丈,說時遲那時快,一記重拳打在他嘴裡。
「咚」的一聲響,范劍的大門牙被徐公凌一拳打掉了。
范劍開始慘叫,口中微微有些鮮血溢出。
徐公凌厲聲道:「你再說一遍!」
范劍此時哪裡還能說得出話來,牙都被徐公凌打成牙粉了。
徐公凌余火未熄:「無音,把刀給我拿來!我今天非得砍了他兩隻耳朵。他才能知道自己姓什麼。」
張無音被徐公凌突然的一拳,嚇了一跳:「別介,公凌!兩國交兵,不斬來使!不看僧面看佛面,打狗還得看主人。」
徐公凌氣得咬牙切齒:「那我再給他三拳吧!省得高自嵐以為我不敢打他。就是高自嵐,我也從來沒放在眼裡。」
張無音急忙拉住徐公凌:「公凌,別別別!千萬別!你一拳頭上去,就是刑天獸也給打死了。這什麼范劍才六品散仙,一拳就完蛋了,不能打啊!」
徐公凌的掌上聚集起了許多的真氣:「那就這樣吧!我出一招逆龍寒風掌吧!就一招!起碼也是一個六品散仙,應該打不死吧!打死也無所謂,我們等等直接烤了來吃,骨頭拿去餵妖獸。這小身板子,一頓都不夠的。」
范劍聽到徐公凌的話,已然被嚇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