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星羅棋布

  其疾如風：動作神速，有如飈風之疾。

  其徐如林：舒緩行進，其行列齊肅則如林木之森然有序。

  侵掠如火：侵襲掠擾，有如烈火之猛，不可遏止。

  不動如山：屯兵固守，則如山嶽之固，不可動搖。

  難知如陰：深密藏形，有如陰霾迷漫，莫辨辰象。

  動如雷震：驅兵接仗，則如霆雷之威，觸之者折。

  徐公凌腦袋裡翻來覆去都是其疾如風，其徐如林這八個字，只覺得腦中生風。徐是緩慢，疾是快速，《孫子兵法》和《徐風劍法》究竟有什麼關係？徐公凌開始頭暈目眩，胡思亂想。他看到自己在風中的身影，不知道到底是風化成了自己，還是自己化成了風。

  馬家駒的腦海中全是侵掠如火四個字，他仿佛聽見有人再說，攻擊時要像燎原烈火，猛不可擋。馬家駒只覺此時自己變成了一團火，那熾熱的心正在燃燒，帶給他無窮無盡的力量。

  張無音的眼前全是難知如陰四個字，隱蔽時要像陰雲蔽日，看不到天上的日月星辰。張無音覺得自己飄浮在霧中，他甚至覺得自己已經不存在了。一股陰冷的感覺穿過了他的全身，他看到紛飛的雪花，散落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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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老頭突然拍手：「好了！散學！記住三天之內把這些名句背下來。」

  徐公凌回過神來，只覺得自己剛剛中了邪：「其疾如風，其徐如林。蕭先生，我剛剛真正不知道到底是我變成了風，還是風化成了我？」

  馬家駒也醒了：「侵掠如火！我好像變成了一團火。」

  張無音望到自己視線中殘存的雪花，大驚道：「難知如陰！難道我是雪嗎？」

  蕭老頭哈哈大笑，指著桌子上的雞腿：「你們的雞腿在這裡，老頭子走了。」

  徐公凌冷汗直流，他望向天上的太陽，大吃一驚。此時日正中天，陽光甚至有些刺眼。

  馬家駒瞪大了小眼睛：「不會吧！現在已經正午了。」

  張無音擦乾臉上的冷汗：「家駒，我敢跟你打賭，這長鬍子老頭不是一般人。」

  徐公凌拿起雞腿啃了起來：「不要束脩，還送雞腿。以後我們把他當神仙供著吧！」

  馬家駒笑道：「可以！」

  張無音咬了一口：「真奇怪，這雞腿還是熱的。」

  徐公凌譏笑道：「可能是你的心冷了。」

  第二堂課，徐公凌、馬家駒、張無音三人早就恭恭敬敬坐在席位上，等著蕭老頭上課。

  三人像以前在書院一樣給蕭老頭作揖：「蕭先生，早！」

  蕭老頭臉上多了幾分欣慰，似乎年輕許多：「好好好！這才像個少年郎！」

  這堂課蕭老頭沒有講《孫子兵法》，而掛出了十副陣型圖來。

  徐公凌不由問道：「先生，今天不學《孫子兵法》嗎？」

  蕭老頭答道：「老頭子我上課，講求無拘無束。今天我們不講兵法，我們講一講陣法。那麼什麼是陣法？陣法就是臨敵應戰的方法。今天我就給你們講講元祖十陣。」

  蕭老頭平時看著就是一個看門的老頭，一到講課的時候比大學士還厲害。他一上來就指出了陣法的要點便是乘虛不墜，觸實不硋。千變萬化，不可窮極。蕭老頭只要一開嗓子，那可比說書的厲害，可謂滔滔不絕，奔流不息。他根本不用休息，一邊捋鬍鬚，一邊分析陣法要點，可謂一針見血。

  兩軍交鋒非常講究陣法運用，布陣得法就能充分發揮己方兵馬的戰鬥力。通過合理的排兵布陣便可發揮最佳效果，以一當十，最終克敵制勝。

  蕭老頭所傳的是元祖十陣，分別為一字長蛇陣，二龍出水陣，天地三才陣，四門斗底陣，五虎群羊陣，六甲迷魂陣，北斗七星陣，八門金鎖陣，九曜星官陣，十面埋伏陣。

  此元祖十大陣，集古代兵家陣法之大成，變化多端，奧妙無窮。每陣以一母陣演變十陣，十陣演變百陣，百陣演變千陣萬陣，可謂千變萬化，鬼出電入。

  一字長蛇陣。長蛇陣運轉，猶如巨蟒出擊，攻擊凌厲！擊其首則尾應，擊其尾則首應,擊其身則首尾俱應。

  蕭老頭講課有一點讓三人很不適應，就是他跳躍性太強，老是感覺跟不上趟。徐公凌聽得入迷，在青仙書院上課的時候，他多半時間是在看雜書。沒想到蕭老頭的知識如此淵博，青仙書院的那些先生，真是給他提鞋都不配。馬家駒平時注意力很分散，此刻卻完全被吸引住了，他幾次都想拍案叫絕。張無音覺得什麼都好，就是太快了，他反應比較慢，而蕭老頭是講到哪裡說到哪裡，不免有些無所適從。

  「啪啪啪」只聽見一個人鼓掌的聲音。

  蕭老頭停了下來，往門口一看，笑道：「是自嵐老弟啊！許久未見了。今天怎麼想起，來戰魔峽谷了啊？」

  三人望著眼前的這個自嵐老弟，他身長五尺一寸，只到蕭老頭肩膀，是個不折不扣的小矮個。他身穿墨綠色墨玉麒麟道袍，下半身的裙擺長長地拖在地上，完全看不見他的腿在哪裡！相貌平平，兩手空空，一點不像是個仙人。上半身披著墨綠色的道袍，下半身卻穿著大紅色的男仙裙，極其不協調。更令人難以接受的是，他竟然只有一隻腳穿著道靴，另一隻腳是光著的。

  徐公凌忍不住哈哈大笑，馬家駒笑得更是隨心所欲，張無音躺在地上，笑得已經為所欲為了。

  蕭老頭叱道：「不得無禮。這是大成殿的掌殿師尊自嵐天仙，快過來見禮。」

  徐公凌只好強行壓住笑容，給這個小土豆行禮：「青仙徐公凌，見過自嵐天仙！」

  馬家駒捂著臉，擠出話來：「馬家駒，見過自嵐天仙！」

  張無音也斂住笑容：「張無音，拜見自嵐天仙！」

  自嵐天仙連連點頭：「好好好！叫我高自嵐就行了！坐下坐下，別站起來了，一個個都比我高。我姓高，長得卻不高。」

  自嵐天仙往前邁步，卻老是踩到自己的裙子：「這新做的裙子長了，走一步踩一步，只能回去讓匠仙剪剪了。」

  蕭老頭有些不解：「自嵐老弟，你怎麼突然改穿長裙了啊？」

  「穿長裙這不能看著高點嗎？」自嵐天仙也不隱瞞，指著自己的光腳：「你看沒走幾步，靴子都給我踩掉了。」

  蕭老頭也忍不住笑道：「在我這丟的，都能找到。我這就讓精衛鳥給你找靴子。」

  自嵐天仙拜謝道：「多謝蕭老哥了！好久沒有與老哥對弈了，不如下一盤星羅棋。」

  蕭老頭平生沒有別的愛好，最喜歡的就是下星羅棋，自然應道：「好好好！老頭子我也好久沒有下星羅棋了。」

  只見自嵐天仙不知道從懷中掏出什麼東西，放到正中間。「咣咣咣」三聲，一塊藍田玉石做的棋盤和象牙做的棋子，便出現在眾人面前。棋盤上幻化出平原、丘陵、大海，真假難分。

  自嵐天仙頗為得意，比划起來：「蕭老哥，這可是我新買的星羅棋。花了我這個數。」

  蕭老頭並不吃驚：「這棋好！這個價值了。來，你執黑先行。」

  星羅棋，亦稱仙兵神將棋，相傳為凌虛宮開山祖師凌雲子所創。他以整塊的藍田玉石為棋盤，刻象牙棋子三十六枚，形態各異，栩栩如生。黑棋先行，白棋後手，各執子十八枚。細分為：一帥棋、二將棋、一龍棋、三鷹棋、二船棋、二炮棋、二車棋、五兵棋。

  順口溜為：一帥二將龍伏濤，三鷹兩船二大炮。二路戰車任衝撞，兵鷹合璧頂大將。

  除了棋子之間廝殺，對弈雙方還可以各自在自己領地布置兩個遮天網，一個拒陸馬，兩個地茅坑，一個中軍帳。玉石棋盤橫豎各三十二格，共有一千零二十四個方格，雙方棋子置於方格之中走子，相互搏殺。

  帥棋是棋局勝負的核心，是雙方進攻的重點，斬殺對方帥棋則為勝。

  將棋是平原地區的主要戰鬥力，橫格豎格斜格都能走六格，故友「十方無敵」之說。

  龍棋在陸地上沒有任何戰鬥力，但一旦進入中間的二百五十六格海水方格，便可呼風喚雨，成為海上霸主。

  鷹棋是兵棋的克星，只能在斜格無限飛行，不能擊殺將棋。可以飛過海水方格，鷹擊長空，千里襲人。

  船棋本身沒有任何戰鬥力，也極其脆弱，任意棋子皆可消滅。但極為寶貴，可以載車將兵過海，直搗黃龍。若無船棋，車將兵便不能過海，陷入被動。

  炮棋可以隔岸開火，炸死九格以外十二格以內的敵人。但近戰極其脆弱，任意棋子一旦靠近，就能一舉擊破。

  車棋威力巨大，是平原地域的最強戰鬥力。橫衝直撞不能斜行，格數均無限制。兵將難破，鷹擊不損，故有「一車過海十子寒」之稱。

  兵棋只能向前走兩格，不能退後，只能搗船毀炮。過海後，一旦與鷹棋結合，便可形成飛兵棋，橫豎斜皆能走五格，故有「過海小兵頂大將」之說。

  遮天網可以暗自布置在自己領地的任何方格內，可以困住飛兵棋或鷹棋三回合。拒陸馬可以擋住車棋的進攻，一般用於保護主帥。地茅坑可以陷殺將棋兵棋。中軍帳可以保護任何棋子，九回合不受攻擊。

  兩人開始走棋，徐公凌和馬家駒看得聚精會神，這可比圍棋有意思多了。這些棋子都像是有生命的，棋盤中，龍吟鷹唳，鼓聲震天。將棋儼然便是兩個高大威猛的武將，龍棋卻是一條嗷嗷待哺的小幼龍，鷹棋正如那展翅的雄鷹，船棋正如宏偉的帆船，炮棋車棋兵棋都和真的一樣，下起星羅棋是會讓仙人都欲罷不能的。

  雙方對弈是要爭勝的，別看蕭老頭年長，但是走起棋來非常硬。他先調動鷹棋，顯然是想控制海水區域，不讓小龍下海。誰知自嵐天仙完全不管，一步龍棋，往海水區域走。蕭老頭把鷹兵下到自己範圍內最遠的方格，打算牽制小龍入海。

  自嵐天仙笑了，暗想：「你是怕我的遮天網吧！」自嵐天仙沒有動龍棋，動了一枚將棋只直走了五格。

  蕭老頭見他只走了五格：「難道這裡有地茅坑，還是他想騙我呢？」

  爭勝是對弈的最大樂趣。好勇鬥勝，決不服輸。決心贏棋的盼頭，決不服輸的想法，如果雙方沒有求勝之念，對弈也就沒有意義了，若太過於執著勝利，卻又往往失去平衡，再也體會不到鬥智的樂趣。

  人生應該有追求，但不能太執著於追求，為理想而努力，不管成敗如何，我亦無怨無悔，下棋對弈如此，人生也亦如此。我想過，我做過，我努力過，這就夠了。贏，固然漂亮圓滿。輸，也要落子無悔。

  徐公凌看著嬌弱的小龍問道：「自嵐天仙，這龍棋有什麼作用？看著嬌滴滴的。」

  自嵐天仙答道：「在平原上的龍，小兵都可以殺死。一旦進入海里，龍棋便是無敵的。」

  「我明白了。這棋盤能自動顯示每枚棋子所能走的範圍。」馬家駒見自嵐天仙只要把手放到棋子上面，就會顯示出這枚棋子所能移動的方格範圍。

  徐公凌不由笑道：「家駒，你才知道嗎？他們下第一步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馬家駒很有興致：「公凌，我們正好也學習一下星羅棋。以後我們兩個人，可以天天下啊！」

  張無音還在一邊吃雞腿：「我就不學了，我的腦子已經放不下別的東西了。我也確實不如你們聰明。笨蛋還是做點笨蛋該做的事吧！蟲子就應該呆在蟲子應該呆的地方！」

  蕭老頭把大炮推上前線，用來保護自己的船棋：「大炮該動一動了，不然也就要生鏽了。」

  自嵐天仙把車棋調了出來：「光靠鷹棋是贏不了的，三隻鷹棋也捉不住一個大帥。」

  徐公凌非常喜歡蕭朗的棋風，不來虛的，上來就直接廝殺。自嵐天仙則是穩紮穩打，以防禦為主，組建兵陣。蕭朗的鷹棋都盤旋在大海上空，防止龍棋入海。

  自嵐天仙的車棋和將棋，都放到了船棋上面。他的龍棋被炮棋和鷹棋看得死死的，根本沒有幾乎進海。但是蕭老頭也不敢輕舉妄動，遮天網覆蓋四十九個方格，稍不注意就會被網住，三回合足夠將棋上船棋來殺鷹棋了。

  蕭老頭把唯一的一枚水兵棋放進海邊，就待攻擊自嵐天仙的大船。鷹棋是不可擊殺將棋，但是水兵棋卻可以鑿沉船棋，一箭三雕。

  自嵐天仙當然猜出蕭老頭手裡那顆便是水兵棋，他驚道：「完了，那是水兵棋。我必須派鷹棋來救。」

  蕭老頭笑道：「來不及了。」

  自嵐天仙斜飛來一枚鷹棋，對準了船棋。但是蕭老頭的水兵棋比他更快一步，就把船棋鑿沉了，大船沉入大海，船棋、將棋、車棋一齊消失。

  蕭老頭得意起來：「沒想到我在那裡放的是水兵吧？」

  徐公凌也是大驚：「自嵐天仙，你這一把就被吃掉了三枚棋子啊！大將戰車都沒了。」

  「哼哼！」自嵐天仙冷笑一聲，突然幹掉了蕭老頭的鷹棋。

  蕭老頭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棄船爭海！」

  離龍棋最近的鷹棋被吃掉，小龍一下子進入海里，變成了黃金色的巨龍，足足遠原先大了十倍。

  馬家駒看到小龍進海後變身，驚道：「原來龍進了海里，就能這麼厲害啊！」

  「龍棋在海里可以隨意行棋，吃任何棋子，不受限制。」自嵐上仙很是滿意，小龍變成海龍王。在海里，他便是無敵的。

  蕭老頭只好撤回二枚鷹棋，減少損傷，船棋是沒法保住了。自嵐上仙一連三步，吃掉了一枚水兵棋和兩枚船棋，可以說是峰迴路轉。

  徐公凌覺得龍棋在海里簡直是無敵：「自嵐上仙，龍棋一旦入海，就會從小龍變成龍王。有沒有辦法克制呢？」

  自嵐天仙答道：「每六回合之後，龍王就要冬眠三回合不能動彈。不過蕭老哥只剩下兩隻鷹棋了，如果過海後合成飛兵棋，還能與我一戰。畢竟我少了一車一將，他雙將雙車，我也很難贏。」

  徐公凌問道：「蕭先生的兩條船都沒了。兵棋還怎麼過海啊？」

  蕭老頭鎮定下來：「龍棋變成龍王，就可以帶將棋兵棋過海，但是不能帶車過海。」

  接下來的幾步蕭老頭都在調兵遣將，他把龍棋移到海邊，準備入海。

  自嵐天仙把鷹棋調了過來：「我可不能讓老哥入海。」

  馬家駒又問道：「如果蕭先生的龍棋入了海，海里不是就有兩個龍王嗎？先吃誰呢？」

  蕭老頭答道：「龍王對龍王，只能同歸於盡。」

  蕭老頭已經把龍棋移到海邊了。徐公凌和馬家駒都有些激動，期待蕭先生絕地反擊，小龍變大龍。

  自嵐天仙移動鷹棋：「老哥，我可不能讓你入海。不過我也捨不得用龍棋和你同歸於盡。」

  「唰」的一聲，鷹棋在移動的路線上，突然被大網子罩住了。只見它的翅膀被大王粘住，哀鳴不已。

  自嵐天仙有些後悔莫及：「啊！是遮天網。沒想到竟然在邊上，差一點就躲過去了。可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