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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三老評卷

2024-06-09 11:51:15 作者: 胡曉說

  徐公凌此時並不想跟李子玉為敵,多個朋友多條路,多個敵人多堵牆,況且自己目前也沒有能力與李子玉爭鋒。交膽大妄為的朋友,容易麻煩纏身。交疑心過重的朋友,容易累心傷神。交嫉妒心強的朋友,容易反目成仇。交權傾勢重的朋友,容易自取其辱。徐公凌並不想和李子玉做朋友,但更不想成為他的敵人。

  李子玉幾乎是個完美的少年。他比徐公凌小半歲。他的相貌比徐公凌更美。他的玉面比徐公凌更白。他的身量比徐公凌更高。他的家世比任何人都好,冀州李府是有名的修仙世家,李子玉更是千年不遇的仙才。沒有對此就沒有傷害。這兩人註定不會成為朋友,只會是一輩子的對頭。

  修仙之人也好,習武之人也罷,無人不想成為天下第一的高手。但那條通往王者的大道,只會越走越孤獨。長劍空利,天下無對,縱有蓋世神功,也難掩無敵的寂寞。無敵的感覺並不是傲視群雄,睥睨天下,而是一種揮之不去的孤獨。

  李子玉暗想:「他的笑臉之下,隱藏著他的野心。好久沒有這種感覺了,徐公凌!」

  李子玉邊上來了一個仙童捧起了試卷:「李子玉,冀州李府,交卷!」

  徐公凌向李子玉行個小禮,就捧起了試卷。

  邊上過來一個仙童拿過試卷,念道:「徐公凌,凌州人氏,交卷!」

  徐公凌望著李子玉,毫無初見燕長風時,英雄相惜的感覺,只有一種魚死網破的感覺湧上心頭。他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他並不嫉妒李子玉,只是眼神交匯之時,瞬間便有一種無窮的戰意生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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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子玉想起幼年之時,南賢大師曾給他相面,說他是白龍之體,潘安之貌,但命中有一個宿敵,一個長著龍狼之相的宿敵。龍狼之相,柳月之傷。風中神將,傲劍蒼黃。李子玉默念著這十六個字,心中波濤起伏,久久不能平靜。

  徐公凌柔和地望著仙童:「我可以走了嗎?」

  仙童點頭:「當然可以,交卷之後,不得逗留。」

  徐公凌低下頭,避開眾人的目光,快步走向門口。

  李子玉看到徐公凌頭也不抬,只顧往前走,突然喊道:「徐公凌,等一等!」

  徐公凌聽到有人叫他,驀然回首,他的眼中亮起紅光,顯出龍眉狼瞳之相。李子玉不由大驚失色,徐公凌的目光是那麼銳利,那麼迷茫,那麼深不見底。

  徐公凌驚覺自己的眼神有些異樣,他急忙低下頭:「公子有何見教?」

  李子玉充滿疑惑地望著他:「沒事!你可以走了。」

  執政長老也看到了徐公凌方才的眼神,心中暗忖:「原來是龍狼之相,似龍非龍,似狼非狼。又是一個鬼才。」

  馬家駒一共謅出二百個字來,不過時間還很充裕,他寫寫停停,停停寫寫,決定奮戰到最後一刻。張無音根本不知道要寫什麼,完全是信馬由韁,想起什麼寫什麼,洛陽親友如相問,就說我長得還挺嫩,都照樣往上寫。

  張無音暗想:「大不了就倒數第一,反正我也能過。」

  今天已經正月十一了,離正月十五沒幾天了。以前每年到了元宵節,徐公凌都會到街上去看花燈。高先生還會給他們出燈謎,猜對了就有糖吃。徐公凌是最喜歡吃酒釀燉湯圓了,他懷念起家鄉來,不禁落淚。

  「男兒有淚不輕彈,一個大男人,有什麼好哭的?」沒想到李子玉就在他身後。

  徐公凌聽到李子玉的聲音,繼續落淚:「李公子,我想家了。我離家數月,掛念家母,不免傷感落淚。」

  李子玉指著書院的北側:「鶴仙館就在那裡,你隨時可以寄家書回去。我先告辭了。」

  徐公凌還不知道就在剛才四下無人之際,李子玉就想動手殺了他。不過李子玉見他適才哭哭啼啼像個女子,一時心軟無法下手。慢慢有其他考生出來了,他只好匆匆離去。

  徐公凌回到耳房裡,房內冷冷清清。他便走到後院花叢中,折下一根樹枝,練起了徐風劍法。徐公凌對自己所作的《渡序》十分滿意,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這篇《渡序》可謂是有感而發,一氣呵成。他手中握的只是一根樹枝,卻練得英氣勃發,格外瀟灑。

  「徐公凌!你怎麼在這啊?我到處找你。」徐公凌只見面前有個英姿颯爽的姑娘在和他招手,就是那個要抄他答案的江瑤。

  徐公凌此刻心裡高興,於是笑道:「江瑤,你其實不用抄我的答案。有兩個作弊的被抓了,你就是考倒數第一也沒事。」

  江瑤瞪著眼睛:「呸!呸!呸!你才考倒數第一呢!我有那麼差嗎?起碼也得考個四五十名吧!」

  徐公凌點了點頭,嗯了幾聲:「你有我的答案,文章只要還過得去,二三十名應該不成問題。」

  江瑤笑嘻嘻地望著徐公凌,卻見他臉上有兩行淚痕:「你怎麼哭了啊?我看你寫得滿滿當當的,肯定能進前三甲。」

  徐公凌微微一笑:「我想家了。今年過年我不在家,元宵節還是不在家,不知道我娘過得好不好?高先生怎麼樣了?」

  江瑤摸著他的臉:「你還是真是多愁善感啊!修仙的人註定是孤獨的。我就很孤獨,沒爹沒媽,了無牽掛。」

  徐公凌放下樹枝:「江瑤,你摸我臉幹嗎?」

  江瑤不摸改掐了:「我摸你是你的榮幸啊!我摸你不好嗎?」

  徐公凌望著江瑤豐滿的胸部,輕輕把手放了上去:「好是好!可是你一摸我,我就更想摸你啊!好大啊!像是兩個大西瓜!」

  誰知江瑤一陣狂喜,一把抓住了徐公凌的胸:「你這胸怎麼這麼硬啊!」

  徐公凌一把推開她的手:「大姐,你把我當什麼人啊!我能給你隨便亂摸的嗎?」

  江瑤又要去抓徐公凌的胸,嬉笑道:「我就摸!我就摸!」

  徐公凌只覺體內血氣翻滾:「你可千萬別再摸了,不然等等我非得壓你身上。再摸一下,你死定了。」

  江瑤撅著嘴:「我就摸!」

  這回徐公凌再也控制不住了,他抓住了江瑤的手,順勢一帶就把她拉到草地上,左腿跨在了她身上,壓住了她。

  徐公凌呵呵笑道:「男人是天,女人是地,天要壓地。」

  誰知江瑤猛然翻身,力道驚人。直接把她的右腿,跨到了徐公凌身上。徐公凌只覺身上好像壓著千斤重的石頭,好不難受。

  徐公凌驚道:「你的腿怎麼這麼重啊?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我認輸了,行不行?大庭廣眾給人家看見不好。」

  江瑤笑嘻嘻地搖著頭:「不行!我還沒玩夠呢!」

  江瑤滿臉笑容,臉上天生有一抹紅暈。她突然直接騎到了徐公凌身上,死死壓住了徐公凌。徐公凌此時腦子裡一片空白,慾火蔓延開來,不可遏止。他用手死死抓住了江瑤的雙臀,用力搓揉起來,心裡舒坦多了。

  徐公凌猛然反應過來,這是在凌虛宮,不是在凌州城。這一幕和幾個月前一樣,幾個月前他就這麼被蠍子精騎在身上,也是動彈不得。

  徐公凌正色道:「江瑤,別鬧了。這可是凌虛宮的青仙書院啊!萬一把我們當成姦夫淫婦,可划不來啊!」

  江瑤也被徐公凌撩得慾火中燒,但想起凌虛宮的規矩,還是有所顧慮。她輕輕壓了徐公凌一下,突然起身了:「這次我就放你一馬!」

  徐公凌看著自己凌亂的衣服,哭笑不得:「我又在風中凌亂了。」

  江瑤取笑道:「你本來就叫徐公凌,當然要凌亂凌亂啊!」

  徐公凌捂著臉,問道:「江瑤,你是孟姜女的姜,毒藥的藥嗎?」

  江瑤臉都變色了:「說誰是毒藥啊!誰是孟姜女啊?我是大江的江,王字旁,瑤台的瑤。"

  徐公凌立即心領神會:「這個瑤是美玉的意思,也有珍貴的意思。李白有首《古朗月行》,裡面就有瑤字,我背給你聽。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又疑瑤台鏡,飛在白雲端。仙人垂兩足,桂樹作團團。白兔搗藥成,問言與誰餐。蟾蜍蝕圓影,大明夜已殘。羿昔落九烏,天人清且安。銀精此淪惑,去去不足觀。憂來其如何,悽愴摧心肝。」

  江瑤連連點頭:「厲害厲害!真是才高八斗,滿腹經綸。怪不得能寫這麼快!我愛死你了!」

  徐公凌欣慰地笑著:「自從李公子出現在青仙之中,好像所有女子都喜歡他吧!他的確是個美男子,比女子還要美。」

  江瑤捏著徐公凌的臉:「難不成你看上他了啊?」

  徐公凌哈哈大笑:「我和他此生是無緣了,下輩子投胎做女人吧!」

  午時已到,折磨人的凌虛策問終於結束了。執政長老一聲令下,所有試卷都自動封捲起來,飄到他面前。餘下的人一一走出考場,回到自己所在的房間。

  燕長風一連數日都沒有喝酒,酒癮漸漸就上來了。他每天不喝個十斤八斤就渾身不自在。不過他的內傷還沒有好,剛回到耳房就困了,又是倒頭就睡。馬家駒和張無音對今天的表現,也都還算滿意。如果不是有商不缺的錦囊,他們真是一題也不會做。

  馬家駒考完這場凌虛策問,只覺心力交瘁,疲憊不堪。他趴在書桌上,打起呼嚕來,睡得正香。張無音正等著徐公凌回來,有話要和他說。

  凌虛策問的規矩歷來是次日午時放榜,這次一共只有八十一份試卷,百名閱卷劍仙也不用挑燈夜戰,沒什麼負擔。凡是答對八道凌虛策問的,就會批一個「甲」字,被閱卷劍仙定為甲等,交由副主考閱卷。

  閱卷劍仙看不到試卷上的姓名,只能看見考生的解答。有位閱卷劍仙,批改到張無音的試卷,一眼望過去,那字簡直像是蟲子在飛一樣。他心中暗想:「這是誰寫得鬼畫符啊!真是太難看了,傷眼啊!給個丁等。」

  凌虛策問的評分也很簡單,就是甲乙丙丁四等。甲等是優秀,乙等良好,丙等一般,丁等最爛。其實這閱卷劍仙沒有細看,張無音的答案還是非常標準的,只不過那字實在不堪入目。

  不消半刻,八十一份試卷就評好了等級。只聽一位閱卷劍仙念道:「辛卯科凌虛策問,共有八十三名考生參加,成績作廢兩人。剩餘八十一人,已分出品級。答對八道策問者共十人,請三位長老過目。」

  執法長老和執務長老先看,這十份試卷雖說都答對了八道策問,但是細讀相比,還是有高下之分的。

  執務長老看到一份試卷,那字寫得珠圓玉潤,筆勢圓勁流麗,一看便知是鍾繇體的楷書。

  執務長老拍案叫絕:「子玉答得很好,這字寫得真是漂亮。不愧是掌門上仙的侄兒,《渡賦》辭藻華麗,空間上極度排比,就是司馬相如在世,也不遑多讓。」

  執法長老念道:「渡者為濟,從水度聲。聲之不附,水之亦存。百折渡空,笑對人生百態;千屈渡厄,遙看九霄星漢。苦海無邊,摩訶渡難。風行暮雨之瀟瀟,雲破月輪之皎皎。思鄉情切,渡盡桑乾千水;大浪淘沙,渡卻人間幾人。這《渡序》不知是誰寫的?實乃千古絕唱!比起王子安之才,也毫不遜色。」

  執政長老拿過這兩份試卷,認真品讀起來。仔仔細細讀完兩篇文章,執政長老也是拍案叫絕:「子玉的《渡賦》已然是美到了極致,我找不到任何缺點。徐公凌的《賦序》,渡遠荊門出自李白的《渡荊門送別》,鯤鵬萬里出自《莊子·逍遙遊》,知天命出自《論語》,五丁開山出自李白的《蜀道難》,風蕭水寒出自《史記·刺客列傳》,上善若水出自《道德真經》,他的博學多才實在讓人慨嘆,還有一些我看不出來。」

  執務長老又遞上一份試卷:「諸葛堅的這篇《瀟渡行》也是佳品,八百餘字的長歌。」

  執政長老先前讀過了李子玉和徐公凌的文章,便覺這篇《瀟渡行》和他們相比還有一定的差距,他搖了搖頭:「寫得也不錯。不過比李子玉和徐公凌差了一截。」

  執政長老又把其他文章看完,斟酌再三:「還是《渡賦》、《渡序》、《瀟渡行》寫得最好。餘下七篇文章不敵其一,難以望其項背。」

  執務長老也點了點頭:「執政師兄所言甚是。依我只見,李子玉為辛卯科狀元,諸葛堅為辛卯科榜眼,徐公凌為辛卯科探花。」

  執法長老立時不悅:「你是老眼昏花了吧!李子玉與徐公凌有經世之才,諸葛堅給他們提鞋都不配。」

  執務長老笑道:「執法師兄,諸葛堅可是諸葛家的三公子,徐公凌只是偏遠小城的寒門子弟。孰輕孰重,自不用我多說。」

  執法長老忿忿不平起來:「就地打滾滾你媽的,李子玉是掌門上仙的侄兒,賣個面子,不與徐公凌頭名便罷。若點他為探花,實在是有失公允。諸葛堅的長歌,全無靈魂抱負,給他榜眼,考生們不會說我們這些長老瞎眼了嗎?」

  執務長老很是不屑:「徐公凌只不過是一個窮苦人家的少年郎,以後能有什麼作為,白白浪費一個榜眼的名額。」

  執法長老脾氣最犟,聽不得任何人違背他的意願:「乾脆我們打上一架,誰贏了誰說話。拿我滅法劍來。」

  執務長老就是管理凌虛宮內部事務的長老,如何能敵得過真刀真槍的執法長老,他瞬間慫了:「執法師兄,別別別!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我聽你的,都是同門師兄弟,犯不上動刀動槍的。徐公凌榜眼,我沒意見!」

  執法長老目視執政長老:「執政師兄呢?可以題金榜了吧?」

  執政長老心裡倒是有數,令道:「寫!辛卯科凌虛策問,一甲第一名李子玉,一甲第二名徐公凌,一甲第三名諸葛堅。《渡賦》、《渡序》千古絕唱,雕刻於青仙石壁之上,供後世青仙評鑑。」

  執務長老暗罵道:「要不是打不過你個殺才,我早就和你翻臉了。徐公凌是你家親戚,還是你私生子啊!」

  徐公凌和江瑤正在後花園裡捉蝴蝶,徐公凌也沒想到凌虛宮裡大冬天的,竟然還有色彩斑斕的蝴蝶在飛,百花開得正艷,沒有一朵凋零散落。

  徐公凌跑來跑去,餓得不行:「江瑤,你有肉嗎?」

  江瑤大驚道:「怎麼你要啃我啊?」

  徐公凌呵呵直笑:「我是說牛肉或者羊肉,你有嗎?」

  江瑤搖頭:「我上哪有牛肉和羊肉啊?你可以去膳房買啊?」

  徐公凌當下大驚:「不會吧?凌虛宮吃飯還要錢啊?」

  江瑤咯咯發笑:「廢話,你以前讀書不要錢嗎?」

  徐公凌想起已經花去的三十兩黃金:「這可苦了。進山門我就花了三十兩金子,以後日子可怎麼過啊?」

  江瑤見徐公凌一臉愁容,喜道:「沒事,我聽說凌虛策問的前三甲,不收束脩,不收食宿例錢。明天發榜,你完全可以白吃白喝。」

  徐公凌又嘆了一口氣:「我出身低微,身上也無甚錢財。真是有錢走遍天下,無錢寸步難行啊!現在我想開了,別人輕視我,蔑視我,看不到我的存在,都不是別人的錯。我只有站在高處,才能讓別人仰望。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

  「呼」的一陣風聲,徐公凌只見面前突然出現了一位長發飄飄的女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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