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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劍下留情

2024-06-09 11:50:49 作者: 胡曉說

  張無音在台下看得火急火燎,殺人如麻一聽就不是什麼溫柔善良的招式,一聽就知道是要命的劍法。

  蜀道難拔劍了,這招「殺人如麻」是他最強的殺招。最後一招「錦城雲樂」威力最大,但卻是與對手同歸於盡的劍法。這一招「殺人如麻」使出,擊刺之勢迅猛無比,這冰寒徹骨的劍氣,能把對手的骨髓都凍透。徐公凌見這劍光迎面而來,一朵劍花瞬間化作萬朵劍花,如凌寒雪梅,如驚芒掣電。

  萬樹寒無色,南枝獨有花。眼前這萬點落梅已使徐公凌眼花繚亂,完全看不清劍路。

  長風驟起,徐公凌連人帶劍化入風中。這是他練《霸劍訣》之後,第一次出劍。他的內氣如潮水般湧出,直衝劍尖。「罄」的一聲,一道耀眼的藍光照亮了整個斗坊。

  「清風徐來。」任你有千招萬招,徐公凌只是一招清風徐來。

  台下所有看客都驚呆了,粉紅的梅花和藍光碰撞在一起,融合出一圈紫羅蘭色的光芒。「轟轟轟」三聲,木台子上炸開了三個大深坑。木屑四散著,徐公凌和蜀道難面對面站著,他們的手中只剩下劍柄。

  「咔嚓」一聲,蜀道難的面具裂開了,那及腰的三千青絲散落下來,烏黑亮麗,仿佛是一道黑色的瀑布。徐公凌只覺雙目隱隱刺痛,一時也掙不開眼。

  

  張無音見到了蜀道難的廬山真面目,蜀道難原來竟是個妙齡女子。生得遠山黛眉,盼若琉璃。面若桃花卻帶著三分傲氣,膚如白雪卻沒幾分血色。那婀娜蹁躚的體態,讓不少人遐想萬千。那冷若冰霜的面容,讓不少人為之沉醉。她低頭咳嗽了幾聲,那帶著幾分病態的嬌容,讓她顯得更加楚楚動人。蜀道難是那麼美!美得那麼冰冷!冰冷卻還是那麼美!

  徐公凌眼中進了木屑,根本睜不開眼:「蜀兄,你沒事吧?好厲害的殺人如麻。」

  蜀道難開口說道:「我沒事。你怎麼樣?」

  徐公凌緩緩躺在地上:「我沒事。未被利劍所傷,卻被木屑迷了眼睛。原來這隨風散落的木屑,竟比殺人如麻還厲害。」

  馬家駒眨巴眨巴眼,問道:「無音,公凌的劍怎麼斷了。」

  張無音往台上走著:「公凌的劍只是一把普通的青鋼劍,承受不住他的力氣和內勁。相當於你有三石的力,卻去拉一石的弓,必然是弦斷弓折。」

  徐公凌此時眼前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不多時,他聞到了女子身上淡淡的體香。一陣香風吹到他的眼皮上,木屑瞬間少了很多。

  「別動,你眼皮上還有幾根木頭刺。」徐公凌聽到的是一個女子的聲音。

  徐公凌聽出這不是陳溪的聲音:「謝謝。你是?」

  張無音喊道:「公凌,蜀道難不是男的,她是個大姑娘。你沒事吧?」

  徐公凌聽到張無音的聲音,心裡踏實多了:「無音,這一戰我們打平了。別忘了把三十兩金子領了。不過她是個女的,也能算是我輸了。」

  「你的劍明明已經進來了,為什麼還要撤劍?」蜀道難給徐公凌吹去了另一隻眼上的木屑。

  徐公凌緩緩睜眼,看到了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不由驚道:「原來一個姑娘都能練成這種劍法。」

  「你剛剛為什麼要撤劍?」蜀道難還是這個問題。

  徐公凌緩緩起身:「我只是不想殺人。打打殺殺我早就厭倦了。我拼命練劍,不過是為了有一天能放下劍。」

  徐公凌看到蜀道難的手上有一道劃痕:「你受傷了。我來給你治治。」

  徐公凌輕輕握住了蜀道難的玉手,蜀道難雖是練劍的,但一雙玉手柔若無骨,摸上去說不出的舒服。徐公凌灌注了幾分真氣,不一會兒,蜀道難的傷口就癒合了。

  徐公凌輕輕放下她的手:「好了。但願不要留疤才好,不然你這麼好看的手,就太可惜了。」

  陳溪叉著腰,指著蜀道難笑道:「徐大、蜀道難,你們還打不打了啊?這可不是你們打情罵俏的地方。二年多了,我還真不知道你竟是個女兒身。」

  蜀道難冷冷答道:「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雌雄。」

  台下看客高舉著手中的賭票:「他們沒分出高下來。這結果怎麼算啊?」

  「就是就是!天香賭坊想來是必須分出勝負的。大家可都是下了注的。」

  「依我之見,蜀道難明明有機會殺了徐大,但是她沒動手。應該算她贏了。」

  當然也有個別另類的看客買了徐大:「狗屁,明明是徐大手下留情的。不然蜀道難現在就見閻王了。是徐大贏了。」

  這時台下亂成了一鍋粥,陳溪見狀忙下拜道:「徐大與蜀道難此戰作廢。諸位可以拿手中的賭票退還本金、實在抱歉了,小女子給諸位賠禮了。諸位公子有氣,但可對小女子發。」

  看著陳溪楚楚可憐的眼神,在場不少看客的心都化了。紛紛覺得自己一個大男人,不應該為一點小事,斤斤計較。

  徐公凌看著自己斷掉的劍,不免有些惆悵,畢竟這把劍是楊劍生送他的。徐公凌對著蜀道難抱個拳禮:「蜀姑娘,謝謝你給我拔了木頭刺。後會有期了。」

  蜀道難怔怔地望著徐公凌:「你就這麼走了嗎?」

  徐公凌也覺得少了點什麼:「我請你吃飯好了。不過我不喝酒的。我們走。」

  徐公凌到柜上兌了賭票,拿回了十五兩本金和一張五十兩黃金的兌票,他看著柜上夥計的眼神,總覺得不太對勁。馬家駒也只領到了三百兩銀子的兌票,心裡感覺有些失望。張無音也拿回了本金和押金,只是保本。

  張無音冷哼一聲:「要麼給現錢,要麼給銀票。兌票多麻煩啊!」

  四人出了賭坊,徐公凌頓時覺得一身輕鬆:「以後我再也不回來這鬼地方了,來這裡比武的人簡直都是野獸。」

  蜀道難拿過徐公凌手中的兌票:「可以給我嗎?」

  張無音瞪大了眼,暗想:「這女子真是獅子大開口,萍水相逢就要公凌五十兩金子。不知她怎麼想的?」

  徐公凌心說:「大妹子,我和你又不熟。一張口就要五十兩啊!你也太狠了。我給你是心如刀割,不給你不是顯得我慳吝嗎?好吧!給你了。」

  徐公凌點了點頭:「給你拿去兌吧!我今天能不死我就很高興了。無音,家駒走!我們慶祝慶祝去。咱凌州人難道就比冀州人差。我們照樣能贏的。」

  蜀道難撕掉了手中的兌票,扔在空中:「你們看著,我不缺這點錢。」

  徐公凌不由倒吸一口涼氣,心中暗自大驚:「我的姐姐啊!你不缺我缺啊!你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飢啊!五十兩金子夠買二畝地了。敗家娘們!」

  張無音明白了蜀道難的意思:「撕得好,錢財乃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留它作甚。」

  徐公凌低著頭,自思道:「無音,合著不是花你錢啊!我這一天就搭進去六十兩金子,真是窮鬼纏身啊!」

  大平飯莊,徐公凌坐在東邊,蜀道難坐在南邊,馬家駒坐在西邊,張無音坐在北邊。三個人都餓了,徐公凌便讓蜀道難先點菜。

  「蜀姑娘你是客,你先點吧!」徐公凌眼帶笑意望向蜀道難。

  蜀道難梳理著自己的長髮:「我只吃素菜。上幾個清淡的素菜就好。」

  徐公凌大笑起來:「可惜我只愛吃肉,小二哥。來幾道你們家最好的素菜。我要五斤滷牛肉、兩斤蔥爆羊肉,再來一個糖醋裡脊。」

  馬家駒也急著點菜:「我要十個燒餅,一大盤驢肉。」

  張無音看著菜牌,念道:「給我來一隻燒雞、一盤青椒香乾。」

  店小二立時答道:「客官稍等,飯菜馬上就好。還要麵條和餃子嗎?」

  徐公凌點著頭:「迎客餃子送客面,再來三斤蝦仁餃子、一斤素三鮮餃子、還有韭菜雞蛋的也來一斤。」

  蜀道難望向徐公凌,正色道:「我也要三斤。」

  徐公凌忙道:「素三鮮的也要三斤。」

  徐公凌素來知道馬家駒愛吃韭菜雞蛋的餃子。有一次在茅房看見馬家駒的大便是綠色配黃色,徐公凌立馬就知道了他中午吃得是韭菜雞蛋餡的。

  馬家駒摸著頭:「公凌,什麼叫迎客餃子送客面啊?」

  徐公凌答道:「餃子是團圓的意思,表示我們團結在一起。麵條是長久的意思,表示我們情誼長長久久。」

  馬家駒明白了其中道理,笑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啊!我明白了!」

  蜀道難梳著長發,帶著笑意望向徐公凌:「你能背一首《木蘭辭》嗎?」

  徐公凌暗想:「《木蘭辭》我能背好幾個版本的。唧唧復唧唧,木蘭要吃雞。要吃什麼雞,紅燒大公雞。問女何所思,問女何所憶。女亦有所思,沒錢買公雞……」

  徐公凌心裡背著,不免愣住了神。

  「你不會背嗎?」蜀道難似乎有些失望。

  張無音呵呵一笑:「放心,區區《木蘭辭》根本難不倒公凌。我都能背幾句。唧唧復唧唧,木蘭當戶織。不聞機杼聲,惟聞女嘆息。」

  馬家駒也接口道:「我也能背幾句。阿姊聞妹來,當戶理紅妝。小弟聞姊來,磨刀霍霍向豬羊。開我東閣門,坐我西閣床。脫我戰時袍……」

  張無音笑道:「家駒,不能背別逞強啊!」

  徐公凌回過神來,笑嘻嘻地望著蜀道難,只覺得她的頭髮好美,忍不住摸了一下:「《木蘭辭》我很早就會背了。」

  徐公凌深情並茂地背起了《木蘭辭》:唧唧復唧唧,木蘭當戶織。不聞機杼聲,唯聞女嘆息。

  問女何所思,問女何所憶。女亦無所思,女亦無所憶。昨夜見軍帖,可汗大點兵,軍書十二卷,卷卷有爺名。阿爺無大兒,木蘭無長兄,願為市鞍馬,從此替爺征。

  東市買駿馬,西市買鞍韉,南市買轡頭,北市買長鞭。旦辭爺娘去,暮宿黃河邊,不聞爺娘喚女聲,但聞黃河流水鳴濺濺。旦辭黃河去,暮至黑山頭,不聞爺娘喚女聲,但聞燕山胡騎鳴啾啾。

  萬里赴戎機,關山度若飛。朔氣傳金柝,寒光照鐵衣。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

  歸來見天子,天子坐明堂。策勛十二轉,賞賜百千強。可汗問所欲,木蘭不用尚書郎,願馳千里足,送兒還故鄉。

  爺娘聞女來,出郭相扶將;阿姊聞妹來,當戶理紅妝;小弟聞姊來,磨刀霍霍向豬羊。開我東閣門,坐我西閣床,脫我戰時袍,著我舊時裳。當窗理雲鬢,對鏡貼花黃。出門看火伴,火伴皆驚忙:同行十二年,不知木蘭是女郎。

  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徐公凌一口氣背完了:「《木蘭辭》琅琅上口,與《西洲曲》合稱樂府雙璧。我們凌州七八歲大的孩子都會背。」

  蜀道難冰冷的表情中,出現了一絲笑意:「你這麼能背詩。怎麼不去考狀元啊?」

  徐公凌也冷冷答道:「人各有志兮何可思量。」

  張無音看著熱騰騰的羊肉上桌了:「公凌,被扯沒用的了。先吃飽飯要緊。」

  蜀道難問道:「你不叫徐大?」

  徐公凌點著頭,笑道:「我沒說我叫徐大啊?」

  蜀道難又問道:「那你姓甚名誰?何方人士?」

  徐公凌跟蜀道難介紹起來:「在下徐公凌,這是馬家駒,這是張無音。我們都是凌州人氏。」

  蜀道難紮好頭髮:「我從小是個孤兒,也沒有姓氏。小名叫做難兒。」

  徐公凌無奈地笑著:「誰給你起得這名字啊!怎麼能叫難兒呢?你頭髮這麼好看,就叫李青絲或李絲絲好不好?」

  蜀道難來回念叨著李青絲和李絲絲,終於說道:「我喜歡李青絲。」

  李青絲端起茶杯:「我有名字了。以後我就叫李青絲,謝謝你!」

  徐公凌在李青絲口中得知林星河其實是個有情有義的男子,他自幼家徒四壁,一貧如洗。十五歲開始,苦練了五年功夫,終於拜進了霸拳門。現在他的手臂被馬家駒踏斷,日後還不知道如何度日。他家裡還有六個弟弟妹妹還在上私塾,全靠他一人養活。如果不是養不起一大家子人,他也不會去天香賭坊,賺這搏命的錢。

  人這一生有太多的無可奈何與身不由己,太多的事情無法做到兩全其美,就像現實與夢想一樣難以交集。徐公凌想起昔日朱府的高手李青,明明也是有一身好武藝,卻只能為惡霸豪強看家護院。很多時候,人都是情非得已。每個人都會做很多件自己並不想做的事。

  四人茶足飯飽,徐公凌結了帳,便道:「現在天色太晚,我們還是在那家客店住一晚。明天一早再去拜訪斷臂刀王吧!」

  張無音思索起來:「公凌,你真的要住到刀王家裡?」

  徐公凌看著自己扁扁的錢袋:「現在這形勢,能省一點是一點吧!我今天六十兩金子都打了水漂。」

  李青絲突然開口:「徐公凌,你們可以搬到我家住。」

  馬家駒其實心裡想去:「李姑娘,這不太好吧!」

  張無音倒一點也不想去:「我現在困得不行!只想快點回去睡覺。」

  徐公凌的眼睛都有些睜不開了:「什麼事我也不想問,等我明天醒來再說吧!」

  李青絲一直陪三人走到客店,轉身離去:「明天一早,我過來。」

  徐公凌此刻腦子發沉,只是應了聲:「好!好!好!」

  小客棧,打盹的店小二看見三人完好無損回到店裡,感覺像是見到鬼了。

  他嚇得禱告起來:「我一輩子都沒做什麼壞事啊!可別來找我啊!」

  張無音的意識還算清醒:「小二哥,過來搭把手。我們要回房就寢。」

  店小二急忙問道:「你們不是去了天香賭坊嗎?你們不是還上場了嗎?」

  張無音點了點頭:「去了啊!一勝一平。一個被我兄弟打傷了。另一個是因為老大一時心慈手軟,戰成了平局。」

  這店小二隻覺得失去了什麼,他腸子都悔青了:「哎呀!要了我命嘍!我的老爹老娘啊!我不該買這兩位客官輸啊!我要去投井自盡了。我的五十兩雪花紋銀啊!這可是我最後的家底了,沒想到打了個水漂。這可要了我親命了。活不了嘍。」

  張無音學著徐公凌的口吻:「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做人不要總是強求啊!」

  到了房內,馬家駒聽徐公凌打起呼來,問道:「無音,那女子好端端地怎麼把兌票給撕了啊!那可是五十兩金子啊!如果我是公凌,早就跟她翻臉了。」

  張無音躺在床上,還沒睡著:「我們三個都是異鄉人。天香賭坊水深水淺,我們都不知道。按公凌說的,出門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兌票沒了也好,省得招來殺身之禍。」

  馬家駒一激靈:「又這麼嚴重嗎?」

  張無音也困了:「不說了,現在反正已經到冀州了。日後我們安心在凌虛宮修道,世俗之事都是過眼雲煙。」

  馬家駒吹熄了燈:「好,睡覺!」

  第二天一早,店小二就輕輕敲起了房門:「三位客官,有人要找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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