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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留書而別

2024-06-09 11:50:39 作者: 胡曉說

  徐公凌自十五歲開始每天練一千遍徐風劍法,風雨無阻,雷打不動。開始的時候艱難重重,練到如今已然成為了習慣。即使是過年的時候,他也會把一千遍徐風劍法練了。如果有一天沒練,他接下來就會每天一千二百劍,用五天的加練來補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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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喊他住手的人正是水中月:「徐公凌!我跟你說沒說過不許亂動啊!」

  徐公凌連忙解釋:「我沒亂動啊!我只是想練劍。」

  「你身上的石化真氣只是被凝氣散暫時壓制住了,只要你一運氣,石化真氣就會乘勢衝破凝氣散結成的冰壁。」水中月闡述著問題的嚴重性。

  徐公凌無奈收回劍:「水姑娘,大家都是練劍的。你也明白,一天不練自己知道,兩天不練師父知道,三天不練,大家都知道。練劍是不能三天打漁,兩天曬網的。」

  水中月大聲道:「你現在一旦運氣練劍,石化真氣就會迅速在體內擴散,一旦到了心脈,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徐公凌放下劍:「水姑娘你別急,我知道錯了。幾天之後,我才能重新練劍啊?」

  水中月叉著細腰:「我想想!至少也得十天吧!」

  徐公凌打了一個哈欠:「我一天要練四千遍,十天就是四萬遍啊!補都不好補啊!」

  水中月哼了一聲:「那就別補了。你要是非練不可,過幾天就得到陰間去練劍了。」

  徐公凌注視著水中月:「我要是去陰間了,頭七回來就帶你一起走!」

  徐公凌找到行李里的油布,擦起劍來。這把青鋼寶劍是楊劍生送他的,比天劍閣掌柜送他的那把好得多。八面鋒刃,劍身結實,盤龍的花紋也很精緻。徐公凌自己也很喜歡這把劍,每天都會擦得劍身發光發亮。

  水中月只看了一眼:「一把青鋼劍而已,值當擦來擦去的嗎?」

  徐公凌輕輕擦著劍刃:「這是我徒弟送我的劍。雖然和他師徒相交,不過數月。但是在我看來,他是個用劍的天才,什麼招數一學就會,我不能及。」

  水中月表示懷疑:「你才幾歲啊?就有徒弟了啊!誤人子弟啊!」

  徐公凌對水中月的冷嘲熱諷已經習慣了,便道:「水姑娘,我這就睡了。你回去睡吧!我就不留你了!」

  水中月羞紅了臉:「我走了!要不是看你中了毒,我早踹你了。」

  徐公凌只覺得眼皮發沉,暗想:「竟然不能練劍,那就用曉夢神功多養養真氣吧!」

  徐公凌看著水中月一臉愁苦,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啊?」

  水中月強打精神:「沒有,我哪有什麼心事啊?」

  徐公凌開始說教起來:「說自己沒心事的人,往往都有心事。說別人孤獨的人,自己也一定是孤獨的。就像我,一直都很孤獨。」

  水中月笑道:「你有什麼好孤獨的?」

  徐公凌述說起自己的心事:「我出生在凌州小城,家裡只是尋常人家。十八歲以前,沒幾個人正眼看過我。我沒錢也沒路子,想要出人頭地,只能苦練劍法,練成絕頂高手。現在我除了劍法,是一無所有啊!練成高手還好,練不成的話,我也只能回家耕田種地了。」

  水中月聽了徐公凌的話,不由安慰道:「念念不忘,必有迴響。天道酬勤,你這麼努力,會成高手的。」

  徐公凌聽到好話,不免有些詫異:「多謝水姑娘吉言!等我發達了,你就可以和別人說,當年徐公凌徐大俠的命是你救的。」

  水中月嬌唇一撇,道:「你應該說,你的命是玄女廟首座弟子水中月救的。」

  徐公凌哈哈大笑:「水中的月亮,看得見,摸不著。你還是把名字改了吧!叫水中魚,還可以釣上來吃啊!」

  水中月怒中帶笑:「誰水中魚啊!看來就不能和你說話!話不投機半句多。」

  徐公凌點了點頭,打著哈欠:「幫我吹燈啊!我困得不行!先睡了!」

  水中月幫徐公凌吹熄了燈,就出門了。徐公凌是沾枕頭就著,立刻打起呼嚕來。

  又過了三天,水中月才正式給徐公凌解毒,每五日溫黃酒送化石丹內服,水仙膏外敷傷處。五天過後,徐公凌用天眼一看,石化真氣足足少了三成。徐公凌十分高興,對水中月也是讚不絕口。

  白燕以毒攻毒的法子也同樣見效。就是火佗草藥性猛烈,一碗藥下去,兩腎如滾湯,膀胱似火燒。張無音和馬家駒都是渾身汗如雨下,叫苦不迭。

  徐公凌覺得在這裡養傷的日子也很寶貴,他白天都在讀書,尤其是那本《黃帝內經》,已經到了手不釋卷的地步了。淨如晚飯後會來一趟,和徐公凌說會話。水中月每天至少來兩趟,和徐公凌聊得越來越投機。

  徐公凌力氣大,會幫著搬水。他能直接拎起兩個大缸,一手一個,走到井邊,灌滿水。然後一手一個拎回去。如此抬水一次就是一千斤,幾個負責挑水的姑娘見了徐公凌這麼有勁,索性就讓徐公凌抬水了,正好可以偷懶。馬家駒看書總是看不進去,尤其是遇到一些不認識的字,急得是抓耳撓腮。張無音遇到不認識的字,就直接跳過。半天看書,半天畫畫,日子過得怡然自得。

  唯一讓三人都難以接受的就是玄女廟終日清淡的素食。徐公凌平日啃五個豬蹄子都覺得不夠油,如今終日吃素,只覺得自己是來刮油來了。馬家駒也好肉食,吃著素菜,覺得渾身乏力。張無音倒是還能習慣,他只要有豆腐就行,玄女廟的炸豆腐乾、豆腐丸子等等很對他的胃口。好在玄女廟點心好吃,綠豆糕、棗泥糕、栗子餅等花樣繁多,徐公凌每天光是栗子餅就能吃掉三十個。

  時光轉瞬即逝,一眨眼已經過了一個月。三人身上的結石掌毒已經完全被化去了,只是這幾天陰晴不定,加上水中月又說讓徐公凌多留幾日,以防萬一。所以三人遲遲沒有動身。服用化石丹十天後,徐公凌就開始練劍了。馬家駒和張無音好得更快,不到十天,馬家駒就練起了《遏雲腿法》,張無音就安然無恙了。

  這天晚上徐公凌還在院子裡練劍,來來回回就是那麼兩招。

  水中月又看見他練劍:「我說徐公凌,我看你練了一個月了。怎麼來來回回就是這一招啊?」

  徐公凌還是緩緩擊刺著:「不是一招,還有一招。我一招練完才會練下一招。徐風劍法,日練千遍。自學自改,日久通神。學我者生,似我者死。不求無敵,但求無我。千招易練,一勁難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劍傾五嶽,四海橫劈。一夫仗劍,萬夫披靡。」

  水中月望著徐公凌緩慢的劍招:「你這劍法也太慢了吧!也就能刺蝸牛了。」

  徐公凌解釋道:「七分慢練是為了養氣,三分快練臨敵運用。」

  「明天是我們玄女廟的鬥劍大會,你上去試試啊?你肯定不行!」水中月有意激將。

  徐公凌搖了搖頭:「比劍是非多,況且我的劍法太霸道,你們一幫女子也接不住的。」

  水中月覺得有些無語:「不吹牛你會死啊!」

  徐公凌嘆了口氣:「比劍是沒有任何意義的,今天我能贏你,明天你也可能贏我。大家為了一個名頭爭得頭破血流,不過只是鬥雞而已。來玄女廟這一個月,我對虛無的東西已經看得很淡了。爭到最後才發現,其實自己爭的東西,並不一定是自己想要的。」

  水中月折下兩根樹枝:「看你天天練劍,本姑娘想和你切磋一下。」

  徐公凌這段時間練了《霸劍訣》,真氣的運行速度和真氣流動量都有了顯著的提升。其實徐公凌也想試試自己的劍法,有沒有進步。只顧自己埋頭苦練,不與各家高手較量,永遠都只是紙上談兵。

  東舍里,馬家駒和張無音十五天左右就痊癒了。但是覺得這裡環境還算安靜,正好在這裡看看書。凌虛宮的相關書籍對馬家駒和張無音來說,和天書差不多,兩人都是硬著頭皮在看。徐公凌有時候會過來講解一下,幫他們理解吸收。

  張無音看著窗外,已有去意:「家駒,今晚得問問公凌什麼時候走。雖說雍州離冀州不遠,但是我們還是得提前動身啊!」

  馬家駒近日《遏雲腿法》進步許多,他答道:「是該走了。在這住了這麼多天,也不知道要多少錢。」

  張無音笑道:「錢我從來是沒有的,被菩提寺坑過一次,我的心算是傷透了。我聽說張億豐和掌門人是親戚,我們在這不要錢。」

  馬家駒在玄女廟這些日子一直覺得挺悶:「我們這次撿了條命回來。但是在這裡呆著也不是辦法。」

  張無音尷尬地笑著:「我記得你兩次在廊下遇見水中月,怎麼不打個招呼?」

  馬家駒笑道:「關鍵我都不知道要說什麼啊!這我比不上公凌啊!」

  張無音苦笑:「你這是白白錯過了姻緣啊!」

  「聽他們說,玄女廟的掌門人都是要出家的。下任掌門不是水姑娘就是白燕!」馬家駒躺在床上,有些無精打采。

  張無音點了點頭:「我也聽一些女弟子議論過,她們倆確實是棋逢對手啊!不過白燕比水中月更瘦。當然你肯定更喜歡水中月吧!」

  馬家駒嗯了一聲:「她這樣的姑娘,誰能不動心呢!」

  張無音正色道:「家駒,有些話我還是要說的。你看公凌為了去凌虛宮,一再婉拒顏如意。千萬不要因為女人,忘了自己該做什麼。」

  馬家駒還是那句話:「嗯嗯!我知道了。」

  張無音對這話早就麻木了,暗想:「我也懶得過問,若不是自家兄弟,我才懶得廢話。」

  院子裡的月光照在水中月的臉上,為她增添了幾分朦朧之美。徐公凌並沒有接劍,而是一臉柔情地望著水中月,那眼神就像是一個痴情的男子注視著他心愛的姑娘。水中月對望過去,也是柔情似水地望著徐公凌。

  星光與月光交融,徐公凌的眼中有個水中月,水中月的眼中也有個徐公凌。

  徐公凌暗想:「就算給我一千個願望,也不如水中月在我身旁。」

  水中月暗想:「如果我的心中有了你,你的心中也有我嗎?」

  徐公凌並沒有接劍:「我練劍是為了有一天能放下劍。武學之道,在於止戈。」

  水中月不禁愕然:「你不想比就算了。」

  徐公凌見這月色正美,便道:「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我們一同去後山賞月好了。」

  水中月又聽到徐公凌念詩,嘲笑道:「你這麼能背詩,怎麼不去考狀元啊?」

  徐公凌凜然答道:「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

  水中月哼了一聲:「你有本事接著念!」

  徐公凌接著念道:「自小讀書破萬卷,你要想聽我就念。要是實在不嫌煩,我能給你念一年。」

  水中月終於被徐公凌說得無言以對了,徐公凌不再念詩,牽起了她的玉手。水中月往回縮了一下,但還是被徐公凌牽住了。

  「走!讓我們兩小無猜,青梅竹馬的去後山。」徐公凌嬉笑道。

  水中月羞紅了臉:「給人家瞧見不好!」

  徐公凌衝著她眨了幾下眼:「郎才女貌,誰看誰說好。」

  夜風微冷,心如冰凍。月光如流水般傾瀉下來,給二人腳下的泥土鍍上了一層銀霜。徐公凌抬頭望了一眼天上的月亮,又凝視著水中月的臉龐,雙目中儘是似水的柔情、水中月低著頭,羞紅了臉,問徐公凌看她幹嗎?徐公凌只道,水中月的臉比天上月更好看、更迷人。

  二人走到後山的花叢中,只見那月光穿透花叢,一縷縷銀色的月光,把一朵朵金菊花,襯托得嬌艷無比。徐公凌和水中月並肩坐在青石凳上,說起心事。

  先開口的是水中月:「你的毒也差不多好了,你什麼時候走?」

  徐公凌輕輕撫摸著她的頭髮:「你是想讓我早點走嗎?應該也沒幾天了,我會想你的。」

  水中月不太相信:「用不了多久,你肯定連我姓什麼都忘了!」

  「不會的,你是我救命恩人。大恩不言謝,我欠你一條命。」徐公凌說得情真意切。

  「你要怎麼報答我呢?」水中月抬高了語調。

  徐公凌想掏出金子,但又覺得不合適,便道:「我欠你一條命,早晚還你一條命。」

  水中月望著徐公凌堅毅的眼神:「不用你還我一條命,你只要記得有個叫水中月的女郎中曾經救過你就好了。」

  徐公凌發現今晚水中月沒有和他鬥嘴,也柔聲道:「我聽說你家裡是名門望族,家世顯赫。為什麼到玄女廟來學醫啊?如果我一出身就很有錢的話,說不定我就不會這麼玩命練了。」

  水中月這才發現原來徐公凌知道不少事,嬌喝道:「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日子,你會喜歡嗎?什麼叫女子無才便是德?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這都是誰放的厥詞啊?」

  徐公凌大聲說道:「水中月是一個既貌美如花又才華橫溢的姑娘,她就像一本令人百看不厭的書,讀之千遍,也不厭倦……」

  徐公凌把身子挪得近了一些,把頭靠在水中月的肩上,閉目養神:「下輩子你當男子,我做女子好了。」

  「過去!」水中月嬌喝道。

  徐公凌開始裝睡,他嗅著水中月的體香,微微有些倦意。

  水中月發覺徐公凌沒有再動,便鬆了下來,暗想:「他會不會輕薄於我呢!他明明有個未婚妻。」

  水中月想起徐公凌的未婚妻,不由問道:「我聽他們說,你有一個未婚妻。」

  徐公凌這回是真的困了,答道:「如意!她是個好人,其實我配不上她。」

  徐公凌睡得迷迷糊糊,念起一首長相思來:「長相思,在長安。絡緯秋啼金井闌,微霜淒淒簟色寒。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嘆。美人如花隔雲端!上有青冥之長天,下有淥水之波瀾。天長路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長相思,摧心肝!」

  張無音來到西舍找徐公凌商量什麼時候動身,等了大半個時辰還是不見徐公凌來,心裡焦急萬分,便往外面尋他。只聽小白叫了起來,眼巴巴地望著張無音。

  張無音抱起小白,入手比原來重了許多:「小白!你快帶我去找公凌。」

  小白長得小巧可愛,最得玄女廟小道姑的歡迎。每個人都找來好吃的點心餵它,現在比原來足足胖了一圈。

  剛走到門外,只見水中月背著徐公凌就回來了。她看到張無音,急忙放下徐公凌:「張公子,徐公凌睡著了。我把他送回來了,你照看一下吧!」

  張無音接過徐公凌:「多謝水大夫!」

  張無音把徐公凌扶到屋裡:「公凌,起來吧!人都走了。」

  徐公凌突然睜開眼睛:「哈哈!我就知道瞞不住你。」

  張無音懶得廢話:「公凌,我們的毒都解了。你打算什麼時候走?」

  徐公凌早就把行李收拾好了:「明日寅時便走,我留下書信就好。」

  張無音笑道:「這不是不辭而別嗎?」

  徐公凌搖著頭,拿起筆來,笑道:「這叫留書而別!萬一她們要是跟我要錢,我可承受不起啊!」

  徐公凌附耳道:「無音,走之前你還得幫我辦件事。」

  第二天一早,水中月推開徐公凌的房門,屋內已空無一人,但被打掃得乾乾淨淨、一塵不染。只見桌上有兩封書信。一封寫著張億豐臺鑒,一封寫著水中月親啟。

  水中月暗想:「他還是走了,我倒要看看,他有沒有說我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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