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7：不想讓他死

  見王爺來到，自知犯下大錯的黑子忙不迭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地喚了一聲：「王爺。」

  「你好大的膽子，誰准你擅自過來紫霞苑，這是郡主居所！「衛晉祥一腳踢翻黑子，暴怒的模樣令人陌生。

  「屬下該死，屬下前時跟郡主隨意慣了，忘了本分是屬下的錯！」黑子連連向衛晉祥磕頭，惶然求饒：「王爺恕罪，求王爺開恩啊……」

  「大哥，是我讓他過來的，」明初覺得衛晉祥變了，或許他從不是她自以為的樣子，她不敢冒犯此時怒火熏天的衛晉祥，俯身給黑子求情：「他說的沒錯，我們一路走來彼此當成是朋友，真沒顧慮到王府規矩，有失禮的地方，希望大哥海涵。」

  「一句海涵，便能把事情揭過了？」衛晉祥臉上的怒容不見一分緩解，纖細的手指直指黑子腦門，「滾下去領杖，今後沒我命令，不得再進紫霞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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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

  「你是不是想我用別的罪名來處罰他？」衛晉祥冷冰冰地打斷明初，緊抿的唇，緊攥的拳頭無不在訴說著他的憤怒。

  別的罪名？看來衛晉祥知道黑子的來意了。

  黑子「砰、砰」又磕了兩個頭，起身後飛快地離開院子。

  手上的弓被明初握地死緊，遠處，那顆被射爛的梨還在滴著甘甜的汁水，時間在過分緊繃的氣氛里，拉長。

  「你是不是想殺承元，」明初一字一頓地開口問道，目光筆直地落在衛晉祥眼中：「他到底犯了哪條哪項，要讓您和父親，用這麼繁瑣的方式殺掉他？」

  衛晉祥早有所料，「我們有自己的想法，你不要問太多。」

  「要不是他，我不可能從安樂侯那兒借到兵，說不定也沒辦法從墨蘭鎮搶出父親，」明初眼底泛著紅色，直覺得脹地難受，「晉南眼下還沒得勝，就迫不及待地除掉夥伴，這是什麼道理？何況他中了毒，你們讓他受困而死，這對一個軍人，實在是天大的屈辱。」

  「如果想讓他背負罪名而死，就不會安排他守城了，這麼做，正是要讓他死得體面，他可以選擇，想必他也不想讓自己病死，送他一個馬革裹屍，才是對他的尊重。」衛晉祥背著明初的眼光，在明初看不見的地方，男兒淚悄然落下。

  笑話！為他們惡意剷除承元找了一個好聽的說辭！

  明初不再跟衛晉祥爭辯，畢恭畢敬地向他福身施禮：「大哥今天的話，小妹領教了。」

  終於領教了薄倖的衛家人！和這冷透的人心！

  瀾城，連喜大兵壓境，瀾城北門外，連喜的三萬兵馬對著城樓上稀疏的幾百人馬躍躍欲試，每個人的眼裡都寫滿了嗜血的顏色，瀾城失守、大都一戰敗逃，接二連三的恥辱讓他們把一腔怒火，全都帶到了防備薄弱的瀾城。

  承元站在城頭，看向城下密如黑雲的千軍萬馬。

  城下的數千士兵舉起長弓，他們的弓上利箭上弦，對著整個瀾城蓄勢待發，而承元只有自已，和城樓上的數百民兵，這一戰十死無生。

  和承元遙遙對望，空氣冷得近乎凝固，莫名充斥著一股可怕的躁動，連喜胯下的戰馬時不時騰著蹄子嘶鳴一聲，似乎也在不安。

  一旦開打，這些人撐不到半個時辰，朝廷軍就會踏破城門，然後像瘋子一般屠盡城民。承元掩嘴輕咳，喉嚨里漫出一陣腥咸，反正這一仗必死，何必再讓無辜的城民受連累。

  大都放棄了他，但他不能放棄身後的城民們。

  「連將軍，」他竭力揚起聲音，費力到他覺得自已的每一個字，都像是人生的絕響，「兩軍交戰，你我各為其主，生死憑的是各自本事，與百姓無關，軍人都是有傲骨的，屠殺手無寸鐵的人們，是無能者的恥辱，連將軍，今日我們兩人一戰定勝負，不管誰贏誰輸，絕不牽連無辜可好？」

  「承元，你還沒看出來麼？」連喜向他喊話，「衛家父子的嘴臉已經露出來了，他們只要穩固自家權勢，哪會在意別人的生死，不如歸順朝廷吧，朝廷會給你一席之地。」

  「朝廷？」承元覺得這兩個字實在諷刺，「連將軍，我們話不多說，約不約？」

  連喜低眉想了想，他現在是敗軍之將，朝廷很快會來召他回京，可他畢竟是吃了大敗仗的，回去面子上掛不住，也怕被攝政王問責，想著能在瀾城動兵，再次把瀾城拿下，到時即使被召回，也回得體面，又怎麼可能和承元個人單挑來決定屠不屠城呢？不過既然承元肯下城，倒省了他不少工夫，只要承元被殺，破城豈不更容易？

  想到這裡連喜爽快應答：「好！那就請承將軍下城一戰！」

  承元在王府多年，從來沒有一個確定的職位，他一直自稱是王府小兵，認識他的人尊稱他先生，活了二十年，他也不知道他該處在什麼位置上。

  現在，他好像知道了。

  「先生您身體不適，不能下城！」身邊的民兵苦苦勸道：「您一下去必死無疑啊，您死了，哪還有瀾城在，只要您活著，就能撐到王爺軍令下來的那時。」

  衛晉祥之前派了五千人馬來瀾城，就在城裡，可是他們當中的幾名將軍突然被藉故抽走，五千人馬按兵不動，是明擺著讓承元去送死。

  承元早不在意這條命了，即便讓他好好養著，可能也活不過三五日，還不如戰死痛快。

  他領了那名民兵的好意，卻仍是一意孤行：「等我出去後立即緊閉城門，沒有我的命令，不准出城接應。」

  「先生！」

  「要麼我手刃連喜，要麼我死在他的手上，不勝，不歸。」承元目光堅定，如天邊最亮的那顆星。

  城下，朝廷軍中的火把照亮了半片夜空，隨著一陣鎖鏈的嘩嘩聲響，瀾城大門打開，承元一人、一馬、一槍，飛速從城內狂奔而出。

  他決然地踏上一個人的征程，身後是緩緩閉合的城門……

  「師父，護送我出大都！」明初跨上戰馬，接下一名銀衛遞來的寶劍、弓和箭囊，身上帶著天啞從衛晉祥那兒偷來的青龍令，把韁繩死死地攥在手裡：「師父，我不想他死，我在大都沒有可調的兵，但這一趟我必須去，不為別的，就為了永豐鎮大火那晚，當我落在王少安手上時他曾不顧性命為我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