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事故

  這樣的反應完全是在意料之外，孫思晴愣在那裡，有點手足無措：「我，我當然是，我是孫思晴啊。在醫院的時候我被帶走了……重要的是現在——」

  「你被誰帶走了，帶到了哪裡？又為什麼出現在遊戲的半界裡？」陸離徑直打斷她的話。

  陸離的目光警惕地望著她：她的樣貌確實是孫思晴沒錯，身上穿著的也是失蹤那天的衣服。從外觀上看，她似乎並沒有受傷。可是失蹤了好幾個月的人，偏偏出現在遊戲場地里？

  右手上臂的疼痛不斷傳來，他眉頭有些焦躁地跳動。

  「額，這個。「孫思晴被噎了一下，露出有點尷尬和受傷的表情。好像在她的想像中，陸離絕不該對她是這樣的態度。但她很快調整了狀態：」我理解你的懷疑，畢竟我失蹤了那麼久……」

  她簡略地說道：「那天在醫院，我的床前忽然出現了一條懸浮在半空中的黑色裂縫。接著一隻被黑色煙霧纏繞的手從縫隙里伸出來，把我拉了進去。我知道，這聽上去很不可信——但我絕對沒有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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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色的縫隙，被黑霧纏繞的巨手——這和他在畫中見到的人相符。陸離繼續問道：「你被拉近了縫隙，然後呢？」

  孫思晴語速很快，著急著要趕緊解釋完：「之後我就到了另一個世界，那就像是一個大體構造都和現實世界一樣的平行世界，但整個空間都要陰暗得多……那裡沒有白天，天空是永恆的黑夜，城市裡亮著一些紅色的路燈和燈籠，但所有的光源都是紅色的。有很多地方被黑色的界限圍繞看不見裡面，而城市裡的各個角落都徘徊著……鬼魂。」

  說到這裡，她忍不住顫抖了一下：「太可怕了……我一度以為自己來到了地獄。一個黑色的猿猴一樣的巨大怪物一直追著我，那之後我就在城市裡逃竄——」

  「撒謊。」陸離再次打斷，聲音異常冷淡，「如果那個人在追你，你怎麼可能自己跑到他設計的遊戲半界裡來？」

  孫思晴表情變化，卻並非露出心虛的表情。相反，她臉上露出了恍然：「啊，也怪不得你會懷疑。我來這裡是因為，陸離說，額，不是你的那個陸離……」

  她有些為難，一時間語無倫次地難以解釋，陸離卻想到了什麼，簡明地說：「是那個和我長得一樣的鬼？」

  孫思晴眨了兩下眼睛，張了張嘴似是想要說什麼，卻又被她咽了下去：「……對，是那個鬼。你見過它？總之它說，鑰匙就在一中，所以我們必須冒險過來。」

  陸離心中一動：鑰匙！

  他脫口而出：「鑰匙是什麼？」

  沒想到，孫思晴露出了難以回答的尷尬神情：「其實，我也不知道是什麼。」

  面對陸離瞬間冷下去的懷疑表情，她連忙解釋：「你知道的，它是……鬼，所以不是很好溝通。它只告訴我鑰匙是非常重要的東西，絕對不能落在那個人的手裡。」

  這句話讓她想起了自己來的目的，她著急地說：「時間不多了！現在你的上輪遊戲剛結束，新的遊戲還沒開始。那個人不太會注意這邊的情況，所以我才能過來找你。等下一輪提示發出，他就會把注意力放在管理遊戲上。你聽我說，蘇念晨有危險，你必須去幫她！」

  陸離愣了一下，情緒在胸腔里激烈動盪了一瞬。但他很快咽下了這種感覺：「這不合理，第一輪結束時你也可以來找我，而不是轉身就跑。還有，那照片是什麼意思？」

  孫思晴又有點語塞。看得出來，陸離的心情明顯非常煩躁，每一句話都帶著懷疑和攻擊，這不是她擅長應對的場面：「那是因為有其他人在，我也不敢說這些……你信我，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蘇念晨正在往霧氣的中心去。她，那個和你一樣的鬼，還有陸閻，現在都在後山。我不知道陸閻究竟給她了什麼任務，但那一定會要了她的命！」

  新的認識被串聯起來：陸閻這個名字——是那個照片上的人物！陸閻就是遊戲的設計者。六十多年前，他和李欲燃是就讀於容城一中的同班同學。

  強烈的違和感襲來，陸離皺著眉頭想要詢問。可就在這時，他口袋裡的手機傳來了震動。

  孫思晴立刻慌了起來，忽然猛地握住了陸離的左手：「我必須要走了！請你相信我——你一定要儘快解決掉任務，然後去後山找蘇念晨，往霧最濃的地方走。鑰匙就在那裡！」

  說完這句話，她鬆開手轉身就跑，速度極快地衝下了走廊盡頭的樓梯。陸離向前下意識追了兩步……然後停下了動作。

  再追下去只是白白耗費體力。一心逃跑之下，她不可能再說出什麼有用的信息。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左手：那裡還殘留著被緊握的觸感。孫思晴的皮膚溫度很低，但並沒有令人發毛的寒氣。她有體溫，她還活著。被那東西拉進了半界的人，卻還活著？

  他的太陽穴突突跳著發疼，右手的疼痛不斷刺激著神經。方才交談的內容不斷在腦中回放，讓他心裡煩躁異常。

  孫思晴讓他去白霧的中心，可蘇念晨半夜的電話明確讓他遠離白霧。這個失蹤數月又忽然冒出來的孫思晴，到底值不值得相信？蘇念晨又是否真的身處危險之中？

  一時間，他只覺得空無一人的走廊里迴蕩著無數嘈雜的呢喃，難以壓抑的暴躁情緒像是在胸腔里肆意撞擊，就要從嗓子裡湧出來。一個二個的都在找他的麻煩，一個二個的都不會好好把話講完。憑什麼他要面對這樣的事情？

  無人看見的地方，他臉上的表情陰沉得嚇人，眼神里是純黑的惱怒——就像那些厲鬼一樣。

  陸離拿出了手機：

  【玩家陸離，你將體驗的第三個怪談為《鏡子儀式》，怪談內容如下：】

  【第一教學樓一樓牆上掛著一面神奇的鏡子。據說，這張鏡子在半夜經常映照出不應該存在的人影，而在學生之間也流傳著這樣一個儀式：夜深無人的時候，請在這面鏡子前點燃蠟燭，將自己的血抹在鏡子上，然後再重複不斷地念出自己的名字。如果運氣好的話，你就會在鏡子裡看見一個人。若呼喚者的靈魂純淨，他便會看見最想見到的過世的親人；可若呼喚者有罪……見到的就是被他害死的鬼魂。請注意，千萬不能讓蠟燭熄滅。如果蠟燭滅掉了……鬼魂也就找到你了。】

  【任務：在鏡子前完成儀式】

  【隊友：茶梨】

  陸離面無表情地看完，冷冷地勾起嘴角。

  鏡子前的儀式？被害死的鬼魂？隊友茶梨？這第三個怪談的指向非常明顯，就是衝著他去的。如果他想的不錯的話，他的隊友會直接在鏡子裡出現。

  他沒有猶豫，立刻就向著樓下走去。校園內瀰漫的霧氣比剛進入時更濃了，哪怕是建築的內部也隱約彌散著一點白霧。他的步速不減，似是完全不在意周圍的異常，徑直向著怪談的目的地走過去。

  穿過走廊，他很快站在了一樓的鏡子前。那鏡前的地上還擺放著白色的蠟燭和打火機，似乎早就放置好等著他使用。手中電筒的光碰到鏡面反射回去，漆黑的走廊里光影交錯，讓身處其中的人有種心慌的壓力。

  這面鏡子的位置非常奇怪：它被安裝在走廊盡頭的角落，若非刻意尋找，日常根本不會有人經過那裡。既然如此，那裝這樣一面鏡子的意義又是什麼呢？

  可此刻的陸離根本不想去探究其中的原因。他熄滅了手電筒並將其放在地上，空餘出來的左手伸向了放置在走廊盡頭的消防滅火器……

  「噼啪！」碎裂的巨響響起——陸離手裡抓起滅火器的把手一掄，重重砸在那面鏡子上！

  鏡面的碎片嘩啦啦撒了一地，只有一點形狀不規則的邊緣殘留在鏡框上。巨響後周圍的空氣安靜得嚇人，好像有什麼無形的等待在黑暗裡的東西，被這一突然的舉動震撼得沉默起來。

  陸離臉上風平浪靜。他放下那個滅火器，彎腰從碎片裡撿起了最大的一片。鏡面的碎片裡倒映著他面無表情的臉，唯有那漆黑的眼睛充滿憎惡地瞪著鏡外的人。果然，他一直都很討厭鏡子。

  「想用這種怪談把我困在這裡，你的算盤打得真好啊。」陸離對著手中的碎片開口，一雙眼睛黑得嚇人，「你給我等著，陸閻。」

  他把碎片和蠟燭收到懷中，俯身撿起手電筒打開。最後冷眼掃過地面的一片狼藉，他轉身離開。

  儀式規則里只說了要用這面鏡子，可沒說必須在原地使用。既然如此，那也能在其他的地方進行儀式。比如——白霧的深處。

  陸離臉上依然看不出什麼表情。他一步一步，向著霧氣漸濃處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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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山說是山，按照高度其實也只能算是個小山坡。從學校後門出發到爬上山頂，剛好不多不少半小時路程。山上沒有人家，可卻有一條通向山頂的步道。據說，那是曾經有個發了財的商人想在山頂上蓋一間私人別墅，可房子剛建一半，就因為一些土地糾紛等私人原因停止了。直到學校建成，那山上都還只留著一個建了一半的爛尾樓。

  嚴格來講，後山的區域並不劃歸學校，但距離過近的優勢曾讓這裡成為給學生春遊和體育教學的絕佳場所。而那爛尾樓的周圍雖有鐵欄杆圍住，但也有不少好奇心強的高中生前往探索過。

  直到三年前的那場事故發生，那樓連同通向山頂的道路，就整個被完全封鎖起來。

  那場事故在當時鬧得沸沸揚揚，可到了現在，除了少數幾個當事人外沒有人知曉確切的細節。對當時活下來的人來說，那件事既是不願回憶的傷痛，也是難以啟齒的秘密——而大部分倖存者，也在不久後永遠失去了開口的可能。

  熟悉一中怪談的人會知道，這裡的許多故事都有著這樣的一致的發展：身處其中的學生離奇失蹤或者死掉，僅有的目擊者接著拒絕開口。之後，知曉真相的參與者接二連三以同樣離奇的形式消失，直到時間沖淡發生過的一切。只有一些隻言片語拼湊出的怪談，流傳在人們壓低聲音的耳語之中。

  關於那場事故的眾多傳言裡，最廣為人知的是這樣一個版本：據說，一個高一的學生在某天放學後，沒有告知家人獨自上山去了那個爛尾樓。這樓原本就年紀不小，再加上那晚下了大雨，山體受到了泥石流的衝擊而發生鬆動，那樓就這樣恰好地在震動下倒塌了。學生被壓倒在廢墟下，當場身亡。

  由於大雨讓上山的路泥濘難行，她的屍體直到第二天才被發現。

  這些都是廣為流傳的內容，可這個版本的故事到這裡並未結束。真正引人注意的是，那名死亡的學生曾在學校內受到過霸凌。就在事故發生後，那些參與霸凌的學生開始陸續以離奇的方式死亡：有人在上學路上掉進殘破的下水道井蓋，有人在旅行路上出了車禍，還有人在睡夢中心臟驟停。具體霸凌者的身份和死亡的細節並不清楚，但大家都說——這是亡魂的報仇。

  後山成了禁忌的存在。有目擊者堅稱曾在山上的樹林間看見過赤腳行走的白衣小女孩，也有人說自己聽見過哭聲。可事件的真相到底是什麼？為什麼那名學生要一個人爬上山頂？而故事的真相……唯有親身經歷的人才能知曉。

  ……

  此刻，蘇念晨跨過了路口設下的障礙，向著山路前進。那個一直引導她的黑影依然不快不慢地走在前面。四下的靜默中，仿佛有縹緲的聲音穿過霧氣隱約傳來。那若有若無的聲響太過虛幻，讓她分不清這到底是不是錯覺。

  「蘇念晨。」那聲音念著她的名字，「蘇念晨。」